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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西郡郡治,狄道(今兰州西侧、黄河以东)。陇西郡守范朔驾马疾驰,总算是在晚上前赶到了狄道长城附近。登上城墙,还未走到郡尉熏和身边就开口询问。“如何?羌人可有接近?”郡尉熏和摇了摇头,面色凝重的说道。“渡过德水(黄河)以后,便再未再向前,好似在等什么?”范朔眯着眼睛趁着最后的亮光向西看去。只见远处山坡上,密密麻麻的羌人安营扎寨,一片片营帐连绵起伏。“大军逼近,却不攻打!”“他们到底是想干什么?”熏和皱眉也是看不透。长城下方,不断有羌人的斥候驾马疾驰而过。似乎是在打量长城之上的情况。范朔转身问道。“长城各处,将士人手可充足?”熏和脸部绷紧语气低沉。“狄道还好,作为长城前出的一处,关键要地还有两万将士。”“其余长城节点因为靠北,大都在全力攻打月氏时被抽调了将士。”“若是当真开打,除了狄道各地只最多坚守两日!”熏和的话语,让范朔心忧不已。“不过还好,北方月郡三十万大军,距离我们很近。”“前来支援也只需数日而已。”“这么短时间,想来羌人也没有那能力攻下长城。”话虽如此,可两人深知游牧民族的习性。但凡长城被破,后方的百姓们就要遭殃了。就算大军赶来将其绞杀,可陇西郡百姓该受的伤害也不会少。范朔内心焦躁。“怎么会选在这个时候?”“北方的月氏刚刚被灭,还敢进犯?真不怕我大秦直接出兵****了他羌族?”郡尉熏和皱着眉头也是说道。“而且时机也不对。”“哪里见过下雪时前来的,雨雪稍大不仅无法进攻,他们也会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这不是自己找死吗?”范朔扒着墙头不断思虑。“很早以前,羌人倒也这样做过。”“吃食不足又怕被报复的时候,他们就会卡着雪前的时间点来劫掠一番!”“这样等雪势一大,造成堆积我们也没办法追击,只能等明年开春再进军!”“那时他们就会迁到西方深处。”“可自从昭襄王修建了这长城,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啊!”战争最大的危险就是摸不清对方的意图。不管是劫掠粮食物资,还是占据地盘。只有知道了对方意图,才能判断对方会展开的进攻方式。可现在两眼一抹黑,十分被动。这时郡尉熏和却是忽然说了一句。“围而不攻?怎么有股调虎离山的感觉。”“难不成他们也对月郡起了心思?”范朔讥笑一声。“他们敢么?”“就算那无弋(yi)爰(yuan)剑(战国初期,从秦国逃走的奴隶,第一个统一羌族的首领)将农耕技术带去,让他西羌这些年壮大繁荣了不少。”“也没胆子跟我大秦碰撞!”“月郡三十万大军来援十万,剩下二十万在那河西平坦之地远不是西羌人能吃下的。”“若真有那等战力,他还不如打下我陇西,继续向西深入腹地可直攻咸阳!”熏和也是点了点头,道理确实如此,可这完全没理由能解释对方的行为啊!此刻,对面的羌族大军之中。一个两侧挂着羊头骨的营帐内。羌人的各族首领汇聚在一起。“爰剑(首领之意)南方大军已经顺着山涧绕过了长城,到达临洮附近,随时可以拿下关山马场!”“只要大秦这些马没了,北方冒顿就再无理由停顿不前。”盘坐在主位的,是一个面容俊朗,鼻梁高挺的中年男子。他低头看着面前的羊皮地图沉声说道。“莫要信以为真。”“冒顿不过是个虚伪的骗子罢了。”“五方趁乱瓜分大秦,说的好听,月氏相信他陈兵边界被大秦一战扫灭,族人狼狈西逃。”“南方百越还想北上,被那大秦的长公子打的溃不成军。”“位置最好的东胡,此刻被冒顿反身啃下了大半地盘,剩下族人躲进山里不敢露头。”“谁信他谁就是个傻子!”话音落下下方之人皆是疑惑。“爰剑,那我们此次为何还要出兵?”那男子放下地图,抬头向东望去。目光有些凝重。“无弋爰剑曾说过,大秦乃是猛虎,若不受辖制会猎尽周边疆域。”“月氏与百越便是证明,那冒顿所说其实也不假。”“不过他也和那大秦一样,都想做个霸主罢了!”“若是不能趁着大秦接连征战国力空虚时削弱他,那迟早我们也会面对大秦的铁骑。”“冒顿不过是我们出兵的理由,可就算没有他,我们也必须要掐断大秦的马匹!”“没了足够的马,大秦才能止步于陇西。”“我们才有更多的时间壮大。”男子说完,再次看向回报那人。“可有交代清楚,莫要杀人。”“将大秦的仇恨减小到最少,让他们将怒火发泄到匈奴身上去。”下方那人急忙回道。“爰剑放心,已经无数次交代过,必定不会杀人!”男子这才点了点头。“等关山马场被毁立刻撤离,趁着雪势逐渐变大,大秦就算想要报复也不敢深入。”下方的族长们觉得如此兴师动众,却只是为了毁去大秦一个马场,有些不值。男子却是露出了莫名的笑意。“数日前,河南地有几批右贤王麾下部落,绕过了旧赵长城南下。”“劫掠了大秦数座城池,几乎是屠戮一空!”帐内众人皆是一愣,匈奴此刻正想让外人牵扯住大秦呢,又怎么会放任麾下去找大秦的麻烦?随后他们猛然明白了过来,这是爰剑的手笔。“您是想要坐山观虎斗?”爰剑哈哈大笑,神色莫名的看向东方。“我们只是付出一些微小的代价,就可以看到大秦与匈奴争霸。”“至于等到明年开春,我们是否也能东进。”“就看匈奴能做到何种地步了!”麾下众族长顿时大呼爰剑英明。此刻关山马场。小雪还在不停,马群大都依偎在一起。只有附近的一户农家内,有着一匹身形健硕的黑马被拴在马厩里。一边吃着干草,一边享受着身旁孩童为其梳理毛发。可就算如此,它还是会烦躁的动个不停。“噗嗤”不时发出一个响鼻。有雪花透过马棚的缝隙漏了进来,将孩童粗糙的双手冻的通红。十四五岁的孩童却是不在意,还不停的安慰着黑马说道。“不要嫌咱家的马棚破旧了。”“你看,那草原上大部分马连个遮的都没有,你已经是够幸运的了!”可谁知,不说还好,越说那黑马越暴躁,不停的甩着脑袋。这一幕被路过的百姓看到,出言取笑道。“许山,还把它当宝贝呢?”“脾气暴成那个样子,摔了几任主人了,这种马是养不好的!”“你还不如在马群里再挑一匹。”男孩却是对路人做了个鬼脸。“我选的就是最好的,这是日后的头马!”男孩坚毅的语气,惹笑了那人。“还头马!那头马都是马群自己选出来的,连官家都养不出来头马!”“你才来这里两年就想养出头马,真是异想天开。”男孩丝毫不在意。继续精心的为马匹梳理毛发。男子摆了下手,见他不听也无趣的离开。可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了村民的惊呼声。“唉?那些是什么人?”声音吸引了四周的百姓。“不好!是羌人,他们冲着马群去了!”随着惊呼,不断有附近的百姓冲出去,他们以养马为生。若是这些马被羌人抢了,只怕是数年心血烟消云散。“乡亲们快抄家伙!羌戎那些来抢马了!”马厩里的男孩,瞪大了眼睛愣了几息,随后急忙拿起一个锄头也跟了出去。可这时,黑马不知为何忽然一口咬住他的衣领死活不松。男孩焦急,正想将衣服脱下,那些成片跑出去的村民却忽然又跑了回来。“快跑啊!羌人大军来了,是大军来了!”紧接着,地面振动近万骑兵散开将整个关山马场东侧围住。男孩看着一各个驾马冲入村中的羌人,已经是不知所措。父亲去了临洮城,家里只剩他一个。他愣了好几息,才想起来把家里最值钱的东西藏住。于是,他疯了一样跑去拆房,拖出大捆的树枝,塞进马厩里。一边拼命向黑马示意不要闹出动静,一边将它逼近角落里,用树枝枯草掩盖。等一切做完,他举着锄头独自守在家门口,探头向外望去。却见马场中,数万的马匹正在被羌人不断驱赶向西南山涧中。他们好似非常着急,有马匹不听指挥,便是一刀砍下去。此举惊到了不少的马群。迫使它们一窝蜂的冲进了山里。可其中有一小股,不知怎么的跟错了方向,转了一圈竟是向着村里面冲来。羌人恼怒不已,一边策马追上来一边挥刀大喝。鲜血洒落一地,直到快跑出村子,头马才被砍倒在地。男孩被这一幕吓得有些惊恐,高举锄头的手都有些颤抖。那出手砍死头马的羌人,正巧路过。看见了手拿锄头,浑身发抖的男孩。顿时狰狞的大吼一声,吓了男孩一个激灵。羌人哈哈大笑正要离去,这时那倒地的头马却是发出了一声悲鸣。家中马厩,原本安静的黑马也忽然回应了一声。本要离开的羌人,听到如此中气十足的马叫声,顿时停下了脚步。而那些被惊住,剩下的数十匹马忽然停下。怎么呵斥也不再向西走。这一幕让羌人更加确定。冷哼了一声。“还藏了一匹头马!”说着,那人便下马踏进了男孩家的院落。男孩瞪大了惊恐的眼睛。举着锄头,挡在身前。却被羌人一巴掌扇到了一边,一脸狰狞的恐吓。“滚!要不是爰剑不让杀生,老子早把你砍成了肉块!”说完还将手中的利器在男孩眼前晃了几下。就在这时,马厩中忽然一声嘶鸣。黑马竟是冲了出来,一头撞在了那羌人身上,将其撞飞了出去。随后黑马后腿一个腾跳跑出了院子,带着那数十马匹向东南飞奔而去。羌人捂着胸口,疼痛不已,可口中还是怒吼。“别放跑它!”“这是头马,若是留下了,那些赶进山林跑丢的马群都会被它找回来的!”手下之人快速向黑马追去。那羌人也强忍着胸部肋骨断裂的疼痛,想要上马去追。这时,男孩却是死死抓住了他的裤腿。男子本就烦躁,一脚踹了出去。可男孩死都不松手。这顿时让羌人失去了理智,下意识的右手一挥。“噗!”鲜血洒落。所有人都惊呆了。刚从临洮赶回来的父亲愕然的站在了远处。他双眼瞬间爆红,心跳加快,血管紧绷。化作一阵风冲向了站在家中的羌人。羌人同伴惊呼,可还是没能拦住。那父亲冲到身边疯了似的与羌人抱在一起互砍。鲜血沾满了整个院落。这一幕惊动了所有的羌人,也惊动了村中的男女老少。“畜牲!连杀孩子都杀!”“乡亲们,再忍下去也是个死,还不如换几个!杀啊!”顿时,原本躲藏起来的村民纷纷举着利器再次冲向了四周的羌人。不少羌人都被拽下了马生生剁碎。远处,看到如此荒唐一幕的羌人将领心知不好,大声呵斥着住手!可那些看到自己族人被杀的羌人将士们根本听不进去。本就是以多打少,竟还被这些村民给杀了不少人,那里能受得了。纷纷驾马冲了过去。顿时呵斥、叫骂、嘶吼乱做了一团,整个村子被染成了红色。两刻钟不到,村子内再无声息。那羌人将领面色难看至极。这下子,爰剑交代的全都完了。可此刻说什么都晚了,做都已经做了。他恼怒的下令撤军。“报!临洮的守军正在向这边赶,只有万人。”“将军,我们要不要打!”谁知那将军一脚将其踹飞,以发泄心中怒气。“给我撤!全都给我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