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模拟之外

　　5月1日凌晨，童昆躲在一辆装粮食的货车车厢内，时刻准备进入不死泉领地，接受军长的白眼。作为曾经一同奋战过的老同事，军长对他遭到身体剥离的意外必然不满。为了躲避沿线各当地势力对童昆的追捕，宣飞应特地让水银士兵开来一辆货车，沿常规路径从货币山脉开向不死泉。一路上没人怀疑在粮食下方还有别的什么。
　　童昆又想起自己最后出事的惨状。磷元素教团的教皇趁机逃离，军长不得不默许磷元素教团对塞浦路斯城的实控，但保留随时进军的选项。由于自己的大脑在元素化状态下丢失，时雨只能选择先将所有东西重新掌握到自己手上，再从长计议。作为四大领主之一，军长不能随便为一人发动群众为战争服务。之前送去给磷元素教团的信件也正是为这个教团正式离开塞浦路斯城回归靛蓝湖做准备。
　　周期之地四大领主长期三缺一的会议也让周期之地的城邦和自由城市很不爽。自从绿枝森林歼灭战以来，端木辉、时雨、童昆、单译四人每次都不会全齐，结果十七个城主兼军长只能对着剩下某几个人干瞪眼。这也让城邦和自由城市并不喜欢教皇领导下的教团和祭司掌控的神殿，尤其是罗斯城邦目前还被“红死病”炭疽菌株占领，居民全部在磁区的神圣金属锻炉处居住。尽管高贵谷地内的智神神殿没有在疫病方面好上多少，罗斯城邦仍旧对这些宗教没什么好感。
　　“你砍得太深了。”
　　宣飞应没理会童昆对她进攻的抱怨，转而开始讲时雨刚刚结束的会议。照他原来失去大部分战斗技巧的状态，能在自己的【剑吼西风】下存活，也算是自己留有余地。据时雨开会返回的消息，世界的财务状况并不乐观。十七个城邦和自由城市的军长的多数结论，是可以免除童昆在失控期间的罪行且让他返回塞浦路斯城上任领主，但必须尽可能地先让周期之地的领地、城邦和自由城市解决金融风险。时雨带来的消息让这个解决方案呼声更高，没人想一边外流物资一边花钱。
　　“看样子他们也确实撑不住——宋蜜太能瞎搞。江山代有才人出，只是清谈易误国。我看这议会的风气和民间的享乐习性迟早得让世界吃大亏。”
　　“可不是么。花的钱全都发福利去了，哪有收回来的本事。‘人家凭实力拿的钱，为什么退回来？’——这可是易本武亲自在福利领取处的示威人群前站了四个小时听到最多的话。就连不用上班而是做家务的女人们都开始躺着要钱了。”
　　时雨忽然出现在货车内。宣飞应一个急刹，童昆差点没把脑袋扎进米袋里。这时候道路上的车辆还不是很多，宣飞应红着脸把车停到路边。没人预料到时雨会突然出现，而且童昆也没想到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把元素面板给一份来。
　　“等会。咱在不死泉里头有的是时间。”
　　“没时间，我们现在立刻去一趟塞浦路斯城——宣飞应，开车——见一下【鬼火】；得做好与对方开战的准备。照回信来看，他们似乎对离开还是有些扭捏。面板。”
　　“别这么猴急……你都憋了几年，还差这么一会？再说……”
　　“你自己看。”军长丢来一份回信，正是夏侯寅四人从教团拿来的。童昆接过一看，除了对军长小心翼翼的恭维和提供少量铜给不死泉领地外，便没有进一步表示。对方显然是在试图软化问题，凸显自己无可取代的地位以让来洽谈者就范。唯一可以称得上让步的，便是愿意让军长亲自去谈，从领地问题到铜矿开采，见面所要聊的话题可以说十分丰富。单应付教皇时雨绝对没有问题，可童昆不希望这时候突然露面。他听出时雨的意思，赶忙说：
　　“这么去对方绝对会怀有戒心。动不动拉两个领主去谈，没一个教团会不做二手准备。单就宣飞应估计就够呛，更别提咱俩。霞光区那四小子才刚被我弄出重伤，这么快转变态度肯定引起狐疑。”
　　“你就说对方给没给铜吧。照这种架势，你得坐拥领地穷死。我可是有货贝的。再说真要开打，梅穗珠去都绰绰有余，我们三人不可能应付不来。你要去抛头露面。对方几个主教刚换过一轮——”
　　“我懂，我懂。总得牵线搭桥。”童昆这才放心，点点头。看到他的表态终于从中立变为支持，时雨这才开始与他商讨具体的谈话内容。货币改革、收流动性、吴贻煊的态度、单译的困难……基本上刚结束的会议内容大意大差不差地传给了童昆。两人得出一致结论：形势严峻。
　　路上开始颠簸，三人在车厢内晃得东倒西歪。时雨还在与童昆交流具体事宜，也不顾头顶咚咚地在车顶敲响鼓点。宣飞应希望替他感到疼痛，但只能专注于驾车，没闲暇理会两位领主的聊天内容：罗斯城邦对于出兵塞浦路斯城非常积极，甚至已经把自己的城邦军队带到霞光区待命。说到这件事带来的后果时，天已蒙亮，军长从车厢侧面的小窗见到一家小店。
　　“停车，停车——我买个烧饼！”
　　下车、递出三枚铜币、接过店家甩来的两个烧饼、上车。看到灿烂如同黄金的饼皮和绿玉般的葱花，想到的第一件事是金币和玉币的发行量不足——这便是时雨，大吃货、好吃鬼和成功让世界度过塞浦路斯城沦陷后第一轮货币发行危机的军长。部分来说。
　　铊元素民兵团正在绿枝森林中集结。“游侠”詹黎已经收到时雨的通知，正在准备进军靛蓝湖。六千民兵正在快速检查身上的装备和弹药，确保交战发生时能连续开火至少七发霰弹。古水渠营地驻扎的民兵团民兵也进入最高战备状态，以防任何方向可能的突袭。太阳山此时领主处于缺席状态，端木辉正在镜面谷等待接应时雨、童昆两人。单译需要坐镇硝石谷，没有亲自前来。易本武此刻正在向宋蜜隐瞒两方的会面。
　　*
　　“不用跟我说这些。我受够了时雨这个不珍惜和平的混蛋。”
　　宋蜜实际上已经从吴贻煊处听说了这个消息。两人已经在私人住宅里开始谈论对时雨以及其他城邦军长的处理方法。吴贻煊想劝宋蜜停手，不要为了在世界的支持继续给周期之地的限制加码，财政在自己手下隐约有崩溃迹象，他不想成为被记录的有史以来第一位在任期内导致经济危机的中央银行行长。单译方面的消息是几乎所有物资都已经需要让世界借贷才能进行流通，可把债券当货币用是涸泽而渔。更何况夏侯寅四人找金矿的行动刚好遇上失控的童昆，差点全员告吹，郑雅冰已经明确表示绝对不允许再让学园的使徒参加这种危险行动。
　　“世界需要我，世界应该和平。我不能允许他挑起对抗。如果他想要用武器批判我，我必须要用批判作为武器。”
　　“可不敢！你想过后果吗？他要是不发行甚至收回货贝……”
　　“存款准备金上调到30%。收水也是我收。”
　　“扩发货贝……”
　　“加息400个基点。”
　　“抛售粮食……”
　　“发债券买回来。你看，我们的方法很多。完全不需要担心对方情急之下打出下策。”
　　吴贻煊无话可说。为了促进和平理念，世界的军队已经被宋蜜安排到其心腹之下，确保除了福利、休假和粮饷外，军人什么也拿不到，包括纪律、训练和武器。易本武苦心经营才好不容易将战略武器的权限全部拿到手中，现在宋蜜又想玩这套，简直让人想走入绝地。上一届世界最高议会成员们千辛万苦将周期之地经营完善，交给时雨、单译、端木辉三人开疆拓土、“大启尔宇”，让自己和更上一届世界最高议会成员指定接班的易本武调控世界局势。
　　结果国务卿选举中宋蜜意外靠民粹上台执政，带来的后果极其严重。易本武的措施要不是自己还在坚持——吴贻煊瞥向窗外飞过的麻雀——兴许明面上宋蜜所言的支持率不超过百分之十。政府从支持民众发展变为无限制给民众兜底，福利也越发离谱，转移支付类型细目详尽程度甚于古代的苛捐杂税。中央银行实际上没有发出这么多福利，大部分资金都被吴贻煊以各种税务审计的理由扣了下来。于是便有举牌在国务卿办公室大楼外称“福利仍不到位”的抗议者。宋蜜实际上也不待见这些人，统统以“妨碍安保”的名义让保卫人员把他们赶走了。
　　端木辉早已对这些玩意感到厌烦。3月份他直接发密信给易本武，称如果“国务卿的问题再得不到解决，会考虑以非政治手段完成目标”，以及强烈要求让国务卿的职务从普选改为内部选举。他认为如果普选的国务卿水平竟然不过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放弃选举。但易本武方面的回答是对方毕竟代表选民的诉求，单方面解决问题容易造成群众对立。
　　“我真想给他开瓢！秃噜皮的家伙，遇了宋蜜那婆子就完全跪在她背后的……”
　　“别这么搞。在有发福利的许诺时，百分之十会变成百分之四十。总指挥可没单枪匹马劝住愤怒民众的水平。”时雨劝住端木辉，在他抱怨时看向会议室里的众人。当时除童昆缺席外，詹黎、端木辉、时雨、单译、梅穗珠、郑雅冰都在不死泉领地内，不死泉方面军内的黄奕也顺带出席。3月份这场会议重点讨论的是铜币的发行问题。现在已经5月份，童昆的回归很大程度上鼓舞了周期之地众人。
　　磷元素教团内的讨论一样未曾停歇。教皇已经不愿意参与主教们的纷争，甚至有些主教仍旧认为时雨的来信是虚张声势。
　　“对方根本不希望看到我们在这里建立教会！他同意来与我们会面是不可能的！”一位年轻主教声嘶力竭、唾沫横飞地大喊，“他们不需要诚意！”
　　教皇拿左手两指捏在两眼之间，还在思考对方为何极其迅速地同意会面。几乎在教团发现罗斯城邦的军队开到霞光区时，不到两小时时雨就在凌晨三点一改口风，同意了会面请求。似乎不死泉方面也在担心事态失控，不希望看到已知资金出现问题的罗斯城邦赌徒式地进攻塞浦路斯城。据可靠消息，学园也做了充分准备，确保绿枝森林会在近期有及时的斥候抵达，若民兵团需要开战，之后的任何突袭都有机会防止。这很罕见。民兵团一般不会离开绿枝森林搅合进这些琐事，教皇不禁怀疑世界资金真出现问题的可能。世界作为民兵团最大的贸易伙伴，必不可能熟视无睹对方的资金困境撒手不管。
　　“严肃点。我们是在教堂开会不是吵架。”
　　教皇感觉到会议事态即将失控，马上不紧不慢地补一句，众人的相互批判这才逐渐降温。要不是时雨默许，整个教团根本没有现在的吵架机会，早已被不死泉方面军推平。铜的垄断问题对于时雨而言并不困难，只需要以过多的货贝换取即可，但对方没有如此做，而是将这个问题放到当面会晤来谈，这需要引起注意。对方近期只是要求教团不能同时在作为圣地的靛蓝湖和当下驻地的塞浦路斯城保有教会，还不至于立刻就让自己打道回府，结果主教们先自己开始较劲。听到教皇开始控制场面，主教们转头面向教皇，准备聆听他的教导。
　　“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是我们的教义之一，因此对方一定会来。又有说钱财乃身外之物，我们不必在铜币上纠结太多工夫。还是赶紧迎接为妙。”
　　几位年轻的主教还想发表自己的观点，被其他有经验的主教以眼神制止。【鬼火】的脾性还比较好揣度，没什么非说不可的观点犯不着在这种会议上恣意徜徉。再说时雨对教团的态度还算友善，真换了与城邦打交道，指不准哪边掐哪边。这帮年轻人对教团事业富有积极性，就是差了火候，在发动教众这方面太过局器，反倒有失水准。
　　研究了六个小时，5月1日早晨五点，磷元素教团资深会议终究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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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心”小队仍然躺在模拟仓内。马原还在等待五人凯旋归来。他很清楚这种级别的模拟战能带来怎样的历练，也没有强行干预系统的分配。对他而言，这种还没开学便去挑战出任务的勇气并不少见，难得的是在任务中一颗能冷静分析、智慧决策的冰心。
　　五人的状态依旧良好。马医师还在等候随时的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