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接触

　　火车上，陆涘川很清楚，自己已经必然要进入一片非常危险的领域。一方面，这个领域的创造可以轻易让自己超越最强大的普通人类；另一方面，这个领域对缺乏能力者绝对无情，无情到之前作为普通人，甚至没有间接观察的允许，所有行动必须在城市内完成，绝不可以在没有许可的情况下离开城市。
　　这片领域，模模糊糊地被城市内那些市民叫做“周期之地”，是一片绝不可以普通人类状态踏足的大陆。现在的列车正在前往正常世界和周期之地间某处，陆涘川能感觉到。一种特殊气息正在压迫车厢内众人，对第一次接触的人来说，鸡皮疙瘩立刻泛起，汗毛直竖。车厢内并不冷，只是一种不易察觉的兴奋和恐惧渐渐渗入众人身体。
　　要说现在陆涘川获得的力量，便是周期之地带来的一种恩赐。对于普通人类，可以在成年时按照规定触碰“火种”，从而让有天赋者获得元素的力量，变成所谓的“元素使徒”。一旦城市居民完整这种转变，一家人都可以得到一定程度的庇护和特权，所以居民对于自家儿女的天赋十分上心。可没人知道获得力量后，这些人的去处。所有人只是从城中消失，家人获得特权，便再也不返回。一定程度上，这些儿女就是家庭准备抛弃的可有可无的人，能用他们换来城市的特权，也算是一种投资回报。
　　陆涘川现在开始后悔临走时和弟弟开的玩笑。要是他真听信了自己“三年后要不要来”的打趣，家里的状况必然更加糟糕。父母还期待有孩子可以给他们养老，陆涘川可不愿意让双亲落得孤独终老的结局。
　　列车开始减速。终点即将抵达，陆涘川看向就坐在他前方的李先谷。李先谷之前一直对自己的家庭没有说什么，大概是他已经认清自己必然被抛弃的结局。等到陆涘川告诉他自己对弟弟的后悔，良久，他忽然开口：
　　“我们家里四个兄弟姐妹，每个成年时都会去尝试。我是最小的那个，也是最后尝试的那个——真是不幸。临走前，那夫妻终于狠下心来，跟我说，大不了你就去享福吧。”
　　“哪里会是享福……不就是庆幸自己还有三个孩子可以留下而已。”陆涘川把右手放到他肩上，一滴冷冷的液体忽然滴在手背。
　　“元素启动！”
　　听到这声音，李先谷忽然转头看向车厢后方。一位奇形怪状的人物忽然摇摇摆摆地从后方走来。手上一个酒瓶，背上一块披肩，那人的脚啪嗒啪嗒踩在车厢地板上，听上去很不舒服。车厢内很多人都开始警惕起来。
　　“放心，你们这帮笨蛋新生……车厢还不至于挡不住这种程度的力量进入。”那人发话，“嗝……我得给你们消个毒。再说了这里还没进周期之地，没什么问题……”
　　一股淡紫色的气体渐渐笼罩车厢，众人赶紧憋气闭眼，生怕吸入会有什么问题。陆涘川偷偷吸了一口，消毒水气味迅速深入大脑。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只知道这很安全。很快，气味褪去，陆涘川第一个睁开双眼。一阵很小的声音传来：
　　“哟，反应还挺快。”
　　这位怪人正好走到陆涘川身旁。他快速将一张纸递给陆涘川，然后往前面的车厢走去。
　　“希望你们有优雅的一辈子……新生们……”
　　这时陆涘川可以确认，这里是最后一节车厢。他顺手看向递来纸上的内容：
　　（医师）马原{非金属}{碘/核素目前不可查看}（核素稳定性未知）（稀有度未知）
　　熔沸点：386.85K-MP、457.45K-BP
　　密度：4.94g/mL
　　硬度：——
　　韧性：7.7GPa-62、——、——
　　导电性：1e-7S/m-78
　　导热性：0.449W/mK-80
　　磁性：抗磁性
　　·特殊效应：没有权限
　　·元素特性：没有权限
　　·核素效果：没有权限
　　·个人能力：
　　【紫气东来】：大范围使用碘蒸气清除其中的负面效果和感染，副作用包括呼吸道刺激和黏膜刺激。
　　陆涘川将纸片放入自己腰上的另一个口袋，暗暗保存好。其他人这时候也渐渐睁眼，发现怪人离开，也都松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这是一种测试。马医师只展示个人能力的原因，也值得深究。”
　　陆涘川顺着自己的思绪，偷偷回忆起自己的元素资料。他的关注锁定在各项数据中，试图找出其中的端倪。熔沸点很好理解，导电性、导热性和磁性也不难判断。可硬度和韧性上，马医师有一个数据和三道代表缺失的横杠，自己却有完整的六个数据。不过很快陆涘川的注意力就放到了单位上。
　　“只有数值的硬度，那不是代表抗划的莫氏硬度么？HV……代表抗金刚石压的维氏硬度？剩下那个难道是代表抗钢球压的布氏硬度？难怪！”
　　马医师的元素资料中，硬度数据缺失的理由便得到解答：对碘而言，硬度取决于制备方法和成品形状，自然没法测量。这张元素资料可以得到对自身数据极有价值的信息，自然也适合作为测试的奖励发放。想到这里，陆涘川便开始考虑韧性的数据。
　　“韧性有三种模量可测……体积模量、杨氏模量、剪切模量……哪个对应哪个呢？”
　　他决定先尝试找到自己和马医师数据间的通性。
　　“就这个了。马医师资料中，唯一该有的是体积模量。”
　　陆涘川最终做出正确决定。最左侧的数据是体积模量，代表抗压难易。中间的数据偏小，应该是剪切模量，代表抗剪难易。最后一个是杨氏模量，代表抗拉难易。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些数据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大概在未来拥有极大用处。
　　“所有新生请注意，列车马上将会停靠在学园站，请所有乘客在此处下车。”
　　此刻，车厢内很多人听到广播，便将心思彻底放在日后的生活上，警戒也懈怠不少。陆涘川马上觉得不对，凑到李先谷耳边，告诉他不要在这里下车。
　　“这还用不着你说，我一样觉得怪。”
　　很快列车停下，许多迫切期待离开的新生马上凑到车门处。几乎在一瞬间，他们全部消失，转移到一所大礼堂内，被围栏圈在一块区域内，围栏上有一个牌子，写着：基础班。
　　陆涘川和李先谷看到这些人消失时，忽然意识到是哪里不对。列车广播的对象是新生，可要传达的却是关于“乘客”的信息。列车随即迅速启动。他们还在考虑接下来的行动时，列车广播再度响起：
　　“欢迎你们，通过第一轮测试的新生们。我想你们很多人还在疑惑自己日后的身份。你们将会作为学园新生就读周期学园，开发自身元素的力量。已经有将近半数新生没能通过第一轮测试，被分到最差的基础班就读。我希望你们可以证明自己的价值。列车即将停靠的是真正的终点站——学园礼堂。祝你们旅途愉快。”
　　两人确认列车广播没有明显可疑之处后，放下心，在列车再次停下时踏足车门周边。车门一样没有打开，他们被传送到外面的站台。迎面而来的是一幅巨大的学园地图，显示礼堂车站处在学园的最外侧。许多通过第一轮测试的学生都围在地图附近，查看前往礼堂的道路。
　　本来还在考虑其他问题的李先谷忽然意识到，第二轮测试似乎已经开启。他回头看向载他们抵达的列车。列车很高，仅凭借他们不到两米的身躯没法在车厢内摸到顶端。窗户和门一直处于完全关闭状态。
　　陆涘川本来准备按照地图指示，直接走学园内部道路前往礼堂，可李先谷一把摁在他肩上，告诉他等一会。
　　“为什么？”
　　“第二轮开始了。”李先谷小声说，“我们找到礼堂就算合格。”
　　很快，站台上的新生大部分散去，李先谷、陆涘川还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学生还在等。
　　“为什么是第二轮？”
　　“别问，看地图。”
　　两人于是在站台上眼巴巴地看着列车，时不时回头观察大地图。陆涘川本来想告诉李先谷自己拿到马医师元素资料的事情，考虑后还是放弃了，转而将自己的元素资料递给了他：
　　“拿着，这是我的资料。”
　　李先谷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面意识到什么，一把接过，按照陆涘川的指示，递给他一份自己的资料。
　　“你也拿着。话说数据是什么意思？”
　　陆涘川看向李先谷的资料。上面显示的内容与自己大差不差，除了数据不同。
　　李先谷{金属}{钙/核素目前不可查看}（核素稳定性未知）（稀有度未知）
　　熔沸点：1115K-MP、1757K-BP
　　密度：1.55g/mL
　　硬度：1.75、——、167MPa-48
　　韧性：17GPa-56、7.4GPa、20GPa-52
　　导电性：2.9e7S/m-5
　　导热性：200W/mK-5
　　磁性：顺磁性
　　·特殊效应：
　　【电磁学】：产生电流和相关电磁攻击，需要至少两名金属。钙可以在几乎任何情况下给出电子，适合作为阳极，可以直接启动【碱土金属离子】。电磁攻击会直接导致电磁攻击效应单位朝正极吸引。
　　【合金化】：被动效果。合金化意味着元素间的增强削弱关系。具体效应因金属而异。钙可以与碱金属、碱土金属、Zn、Cd、Hg、Pb、Al、Ga、In、Tl、Si、Ge、Pb、Sb、Bi、Po、镧系元素和Bk-Lr的锕系元素形成合金。
　　增强合金化：碱金属、碱土金属、Tl、Pb、Al、Pb、Sb、Bi、Po、镧系元素、Bk-Lr的锕系元素。
　　削弱合金化：Zn、Cd、Hg、Ga、In、Si、Ge。
　　·元素特性：需要元素掌控
　　·核素效果：目前不可查看
　　·个人能力：无
　　两人互相收起对方的资料。这是了解对方非常好的契机。陆涘川顺带将所有数据的意思讲给李先谷，李先谷很快就意识到数据的用处。
　　“我认为，硬度和韧性大概是关于元素化后身体的强度，如果硬度不够，大概没法抵挡攻击。”
　　不远处一位女生看到两人站在站台上聊得投机，很快跑来自我介绍：
　　“你们好！我是林琪！能认识你们吗？”
　　“可以。我是李先谷，这位是……”
　　陆涘川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转过头面对左侧的林琪，问：
　　“你的元素是？”
　　林琪和李先谷都没预料到陆涘川会这么问。李先谷原本还以为陆涘川会同等地交换自己的元素信息。
　　“既然你要的话——钆！”
　　“又是一个没听过的元素……我是钽，他是钙——你也是来找礼堂的，对吧。”
　　听到陆涘川的话，林琪也很快回应。
　　“没错。这应该是第二轮测试吧。”林琪的腔调忽然改变，两人都很意外。原先活泼的林琪很快换了一幅面孔，冷静地分析当前局势，“理论上，礼堂不是地图上显示的那般好找。真正的礼堂大概和列车有关，因为那张大地图是错的。”
　　李先谷同意她的观点。从城市到周期之地要从北向南，而大地图的列车轨道朝向东西。结合一路上都不太可能转弯的特点，真正的礼堂必然不是地图上的“礼堂”。
　　“顺带说，我的磁性显示是铁磁性的。你们知道还有别人是铁磁性吗？”
　　林琪忽然打断李先谷的回答。两人只能回复自己都是顺磁性。李先谷尤其感到不舒服，额外说了一句，大概不会有别人是铁磁性吧。
　　“这不可能。铁钴镍都是铁磁性。”
　　“我只是说你遇不到而已。”
　　这时，选择进入学园探路的新生都被传送到礼堂内有座位的地方，一样被围栏围住，牌子上写着：中等班。见到这个牌子的学生，已经知道自己在第二轮测试中失败的结果，不免苦笑几声。而基础班的学生看到中等班的位置居然有座椅，不免哀嚎。
　　“去他大爷的！老子可是金元素！为什么会被分到……”
　　其中一位新生似乎非常不满，从座位上站起，大声叫嚷。有几个同样是对测试不满的学生顺着意思一起叫嚷。还没等他们在礼堂的新生中成大气候，为首的金元素使者忽然痛苦地叫起来。
　　蓝色的火焰从头到脚吞噬了整个新生，就算金元素使徒成功全身元素化都无济于事。很快，他的身躯被熔化成一滩液体，还在痛苦地叫嚷。
　　“我希望你不要再在我的学园内捣乱。”
　　所有新生忽然看向礼堂后方，女校长信步走来将金元素使徒身上的火焰收回，指挥旁边的校医去治疗他的中度烧伤。所有新生大概听说过这位校长的名气，没人敢轻举妄动。这是氢元素使徒中最强者——【氘剑】郑雅冰。放眼整个学园，没有任何一位讲师可以与其匹敌。郑雅冰不仅管理着学园，自身也是几个靠近周期之地城市的最高总管。如果陆涘川在这，大概能认出这位是他所在城市的和蔼女市长。
　　正当林琪和李先谷讨论激烈时，列车忽然发动。三人的目光都转到列车上来。电力驱动的列车快速离开站台。等到车尾从眼前消失的那一刻，礼堂便在对面浮现。三人相视而笑，跳下站台穿过轨道，走入礼堂。
　　“欢迎你们，尖子班的新生。你们的确对得起自己的敏锐，成为了学园中享受最优质教育的班级成员。”
　　马原医师站在礼堂内，微笑着朝陆涘川三人招手。郑雅冰校长的威严让陆涘川有些不太舒服。李先谷坐上尖子班的舒适座位后，才长吁一口气。
　　“终于接触真正的学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