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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贵吃的正香，他心里的阴霾都被自己亲娘的这碗饭给化了，还有什么比亲娘做的饭更能抚慰人心呢。
陈盼妹看一眼自己的儿子，就着一口饭，还有什么是比自己的儿子更加下饭的呢。她用自己为数不多的见识，装作见多识广的样子说：“贵啊，当时村委会来，不是要求咱们领了个什么证嘛？”
刘贵夹了一筷子菜，头都不抬地说：“是，结婚证，你说的那个是。当时你非要让我去领，说什么城里人都有这个，咱们必须要有。”
陈盼弟珠子转动着，她看着刘贵的头顶说：“儿啊，咱们要不去把它换成离婚证吧，你看城里人，不都是这样吗？过的不合适了，就离婚再娶个，你说咱们是不是这样啊？”
刘贵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希望，他看着自己的亲娘，如果不是男女有别，他真想搂着他聪慧的娘。
“对啊，娘，你可真聪明，不愧是在城里待过的。我和这个女的离婚了，我不就能再找个可以生出儿子的吗？娘，你可真是我亲娘啊，关键时刻还是得您。”
刘贵“啪”地一声把筷子摔在了桌子上，他匆匆回屋翻箱倒柜，试图找出那个红色的小本本。
陈盼弟看着自己儿子如此上道，忍不住笑了，她嘴里说着不着急，但是内心又想着自己儿子快点找到，这样就可以换掉那个女人了。
大约片刻后，结婚证找到了。
刘贵把这两本证书放进了衣服最贴身地口袋里，和他十块钱地钞票放在了一起。
钱重要，证重要，两个都不能丢。
叶花坐在病床上，她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嘴唇，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脚。她一个农村妇女，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就是要养活弟弟，做个好媳妇，给别人家生儿育女。曾经她也问过自己的娘，为什么女人的一生就要生孩子，做人家的好媳妇，她娘只是回她，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还能破了不成。可是明明村委会早就在大家面前说了，生男孩生女孩都一样，还告诉大家女人也能顶起半边天。但是到了她这里，却还是那样。
“叶花，你该喂孩子了。”护士抱着孩子走了进来，她看她坐在床上发呆，很是复杂的看了她一眼，说：“你坐着床上干嘛，还开着窗户，也不盖被子，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身体。”
护士关上了窗户，拉上了窗帘，挡住了窗外似有若无的月光。
孩子在她的身边，不哭不闹，好奇的打量着自己的母亲。
叶花有些麻木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面对这个世界。
没有生出儿子的她，好像被这个世界抛弃了，周围的人似乎都在有意无意的疏远她。她在医院里住了两天，除了第一天的丈夫和婆家，其他人都没有来见过他。她也不是没有悄悄的给自己娘家打去电话，自己的娘用自己在忙敷衍了她，可是她明明听到了弟弟喊娘给他做饭的声音。
她不懂为什么。
“你说，女人活着这一辈子是为啥啊？”
叶花抬起头，眼睛里空空的，像是没有灵魂的玩偶。
护士一边忙着记录数据一边说：“还能为啥啊，为了自己呗。你说你要是连自己都顾不上了，别人还能帮你啥啊。”她拿着笔，看着：“你该给孩子喂奶了，喂完我就抱回去。”
叶花呆呆地说了句哦，抱起孩子，熟练的撩开自己的衣服，裸露出乳房，机械的给孩子喂着。孩子吃的很快，叶花的心坠落的也很快。
孩子吃完了，她也随之坠落到了地上。
孩子抱走了，她看着护士的背影，心里想着，自己也该走了。
她从病床上艰难的爬起来，用尽力气下床，强忍着侧切带来的疼痛，一步步，一小段一小段的扶着墙面走到了天台上。
“月亮真大啊”她说。
她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看到这么大的月亮了。上次看到这么大的月亮还是在她十八岁的时候，和伙伴们从纺织厂下班后，迎着夏夜的晚风，聊着厂里的八卦，走在乡间的麦地里。一群十八岁的少女，从麦子刚播种下，走到麦子成熟，走着走着，人越来越少了，走着走着，脸上的笑就没了。
她想起自己年轻时，留着的那两条长长的大辫子，油光水滑的，经常被同行的女孩子们羡慕。她也想起，自己在很多人的面前被厂长表彰，说自己工作勤快，干活细心，要把自己当榜样，她挺直了腰板，被戴上了那朵大红花。
她也忘不了，自己拿到的第一份工资，留给自己一半，剩下全都给了自己的娘，娘给她扯了一身新的布料，做了件新衣服，她可高兴坏，留到厂长给她颁奖的时候穿上。
曾经的她，很神气，很出色，如果可以坚持做下去，至少能当个小领导。
可是现在。
白天时她的丈夫拿着结婚证来找她，说要离婚，因为她的肚皮生不出儿子。她的嘴巴说不出话，只能死死的盯着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说：“咱们离了婚，你去找你的情郎，过好你的日子，我找我的媳妇，给家里生个大胖小子。”
叶花很生气，她想拿起床头的水杯狠狠向他砸去，可是自己连拿水杯的力气都没有，肚子上的伤口时不时的痛着。
她费力的从喉咙里扯出一个“滚”字。
没成想，这个举动惹恼了面前的那个男人。
“叶花！你在我们家十年了，生了四个孩子了，到现在都不是个儿子！你妈当时问我家要了三千块钱当彩礼，我一句话都没说的给你了。你别把自己真当姑奶奶了，我呸，你啥都不是！要么你乖乖的过几天跟我离婚，要么我就把这个贱骨头在你面前摔死。”
叶花盯着他，眼里不自觉地的流出来了泪水，她很想打那个男人，但是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那个男人说完这些话就走了，留下她一人在病房里。
愤怒，不甘，麻木在她的心间交错着。
她忘不了他掐她脖子逼着自己生孩子，她也忘不了自己被他逼着辞掉厂里的工作，她更忘不了这个男人在喝完酒之后就对她拳打脚踢......
有好几次她跑回娘家，都只能得到自己亲妈的一句，三千块钱都给了，你还能怎么办，你弟弟还小，需要钱娶媳妇，你再闹也不能让你亲弟没活路吧。
......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曾经的大辫子早就被她剪去给这个家吃掉喝掉了。
她低头看着脚下，闭上眼睛，狠心跳了下去。
为了自己而活，不是吗？
至少这次自己可以做主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