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頭換面

　　
　　初到大城市的芳菲，剛開始的表現真的讓姑姑感到啼笑皆非，看上去年紀輕輕的她，實際上思想極其保守，作派封建守舊。姑姑那時跟她的朋友形容芳菲：“我姪女來到青島，有種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感覺”。反應力也不夠，整個人都透露著一股木訥，怎麼看都不像是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
　　那時的八零後，不是成年人眼中的新潮叛逆的急先鋒嗎？那時的八零後背負的標籤是中國會毀在這代人身上的惡言，可見那時的八零後是多麼讓長輩們失望，心寒。不過姑姑肯定在想，怎麼會有這麼老實憨直的女孩子，還讓自己攤上了，自己並不喜歡這樣的孩子，沒有一絲活力。她寧願芳菲是個叛逆少年，也許那樣可能兩人相處的會愉快些，就不會有太多的矛盾了。
　　姑姑看著芳菲的不合適宜的裝扮，看不下去。但是首先第一步就是要剪掉了她那一頭及腰的長髮，因為那也沒有什麼造型，也沒有精心的打理保養過，像枯草一般貼在她的頭皮上，只是隨意的綁了個低馬尾。又黃又糟，像亂麻一樣。頭髮的營養很差，留著也是個累贅，更不好看。姑姑看到芳菲的第一時間就是要趕緊剪掉她的頭髮，然後再帶她去洗個澡，再給她換身新衣服。別的先不管，先在外型上搞到和市裡年輕人該有的形象，不至於帶她出門引來別人的異樣注視。
　　剪髮的過程還好，芳菲並沒有十分地抵觸，只是當剪髮完成的時候，她轉身站起來後，紅著眼睛撿起了地上自己的一縷頭髮。看得出來她是強忍著沒哭出來的，姑姑看著她笑著說：“怎麼了？不捨得呀！撿它幹什麼？”
　　芳菲有些怯生生的說：“留個紀念！”
　　其實告別自己留存多年的頭髮不捨得是很正常的事，但是還有一點讓芳菲不甘心。在農村的時候長髮一刀剪下，看長度和髮質是可以賣錢的，而且還可以賣不少呢？芳菲一直相信媽媽跟自己說的賣頭髮也可以賺一些錢的事，所以看著自己被剪下的頭髮就這樣扔在這裡，不能帶走，心裡不甘，感覺損失了很多錢，十分心疼！
　　走出理髮店，姑姑看著芳菲被修剪的很柔順的頭髮齊肩披散著，乾淨，利索，很滿意，終於在外型看上去不那麼土氣了。
　　接下來就是洗澡了，這個就是接下來就嚴重的問題。因為芳菲在東北的農村長大，沒有淋浴設備。通常一年也洗不上幾次澡，小的時候的夏天還好，經常三伏天和小夥伴們跑村頭的大河裡洗澡玩耍，洗不洗得乾淨先不管，總歸是過水了很多遍，感覺上也是乾淨了。但是長大，成大姑娘了，也就不得不告別大河裡的野游了。冬天呢？那就是一直以來最麻煩的，通常也就是在開學前，過年前後會在家裡用土灶燒水，倒在一個大鐵盆裡，忍者冷颼颼的溫度快速的洗完澡鑽進被窩裡取暖。農村沒有集體供暖，都是土火牆自供取暖，所以溫度不夠持久也不夠均勻，熱的地方死熱，冷的地方上霜。洗澡的時間一定要迅速，否則容易感冒，那就得不償失了。每次洗完澡，大盆裡搓洗下來的灰泥一條一條的，混合的水形成一種灰白混合的液體，想來還真的有些反胃！
　　那時的東北農村還沒有公共浴室，所以也沒所謂的出門去花錢洗澡。芳菲看電視的時候也沒有看到過關於大眾浴池的事，也許是她自己也沒注意過吧。但是她知道城裡人家都住樓房，有集體供暖，衛生間浴室都在自己家的室內，上廁所不凍屁股，還可以在家溫暖的洗澡，不用擔心感冒的風險！那時真的很羨慕那樣的生活環境！
　　不過她不知道的是姑姑在城裡的居住環境還沒達到那個標準，姑姑的住房是租來的用車庫改造的小房間，空間狹小偪仄，裡面沒有廚房，也沒有單獨的衛浴，只是單獨做了一個小小的蹲便當廁所而已，洗臉，沖廁所都是用的暖氣片裡的水，如果要想洗澡就只能出門到大眾浴池去洗。
　　第一次來到大眾浴池的芳菲，整個人都被嚇到了，她接受不了一群人一絲不掛的在一個室內洗澡。芳菲當時就表示自己絕不在這個地方洗澡，姑姑可不管那些，拉著她就進去了。芳菲進去看到有人正在換衣服，也有人正在穿衣服，也有剛來的正在找自己的衣櫃。再往裡就是個掛著門簾的浴室了。羞澀，扭捏，焦躁不安，看著不為所動，毫不在意自己感受的姑姑，芳菲小臉憋通紅，眼淚開始在眼眶裡打轉。現場很多人，姑姑也不怕別人笑話了，看著這麼扭捏拘束，且可笑的保守姪女，直接就開始訓斥，話講的蠻重的，但是芳菲已經記不清當時姑姑都說了些什麼，她當時只在心裡祈求姑姑可以退讓，帶她出去，不要強迫自己。結果姑姑把衣櫃打開，遞給她鑰匙，就把芳菲扔在裡面，自己出去了，讓她自己看著辦。固執的芳菲也絲毫沒猶豫，直接就跟出來了。這可真的是氣壞姑姑了，再次把她拉進去，說道：“趕緊去洗，我在外邊等，快點，別給我磨磨嘰嘰的！”
　　最終，芳菲還是在姑姑怒氣聲中，妥協了，踏出了她絕對陌生的第一次大眾浴池體驗。過程還有別的波折，芳菲原本以為自己閉著眼不看別人，就感受不到別人看自己的尷尬，洗完就趕緊出來。沒想到裡面人太多，室內的蓮蓬頭根本就不夠用，裡面的情況是要三四個人共用一個蓮蓬頭才行，這可真是難為人啦。本來就羞澀的不敢進來，結果進來還要和別人協調共用的問題，真的是無法適應。不過好在一切都過去了，澡終於是洗好了。芳菲也算踏出了第一步，這也算成長了吧！畢竟去大眾浴室洗澡懷有的那份羞恥心是多餘的存在，早點突破那沒用心理障礙也好。
　　第一次很難接受的事，但是一旦接受了就完全不一樣了。自打那次之後，洗完澡後渾身的輕鬆，滿身散發著清香的感覺，在換上姑姑給準備的小黑裙，讓芳菲愛上了洗澡，這之後都不需姑姑的提醒和要求，芳菲沒事就會找姑姑要錢，那時大眾浴池的費用基本都在五塊十塊，看設備新舊。芳菲會提著洗浴包自己一個人蹦蹦躂躂的走去鄰近的浴池。那種主動又享受的樣子和之前截然相返的。
　　那段和姑姑同住的時光不是很快樂，因為土包子芳菲真的和姑姑性格極為不合。當時的姑姑在那座城市開了一間花鳥魚蟲的小店，店面很小。裡面稍帶著賣一些充值卡和手機的周邊商品。芳菲就是在那裡看店賣貨，通常都是自己一個人在那裡守著，姑姑經常不在店裡。只是農村出身的她，沒有做生意的基因。她的性格極為純樸，實在耿直，更有時凸顯固執的性格。所以在跟客人交談賣貨的時侯，在一旁聽著的姑姑很不滿意芳菲的介紹和推銷方式。姑姑經常訓斥芳菲的頭腦笨，做事不夠圓滑，反應不夠靈敏，也不善交談，沒有什麼地方能讓姑姑滿意的。同時固執的芳菲也從來沒覺得自己錯了，心裡對姑姑的訓斥抵觸的越來越嚴重，嚴重到在心裡否定姑姑說的所有話。
　　慢慢的姑姑感覺到了芳菲的抵觸情緒，發現這丫頭不說話，不頂撞，但是也從來也沒有照做，是在那裡默默的反抗，根本就是無視姑姑的說教，自顧自的做自己的事，“你說你的，我做我的，你看我聽嗎？”這樣的結果也讓姑姑十分憤怒，她有一次說道：“你這是悶聲反抗，無視我說的話呀”。自那之後，姑姑逐漸放棄了去改變固執的芳菲，畢竟不是自己的女兒，說多了人家也不聽，自己出力不討好何必呢！所以慢慢的姑姑也懶得說她了。兩人就這樣不和諧的生活了幾個月，由於生意一直不好，一直入不敷出，最終在春天到來前就倒閉了。這個電在2003年秋天開業，2004年的春天開門，還真是一個短命的店鋪。
　　因為性格的原因，芳菲並沒有通過這次的經歷增加做生意的經驗，她還是那個有著很濃厚的農民思想和心態的土包子。仔細看看她當年的狀態，應該可以給她下個定論，那就是：“她不屬於城市，也不屬於這個時代。生活在21世紀初，但思想卻停留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沒有改變現實困境的心，也沒有開拓進取的精神。是個沒有前途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