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告别打单去扫描

　　陈知非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扫描报关单，心情大不一样了，与之前的工作相比他觉得自己好似找到了归宿。他将单子插进扫描仪的分纸滚轮里，一边低头用耳倾听机器进纸发出的声响，一边看向窗外的风景心情释然。他推开窗扇让室外的清新空气涌进来，任窗外的风吹拂着额前的头发，五脏六腑顿时有了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窗外是高楼林立，气象万千，绿树掩映的空旷地带是绿化带，在阳光照耀下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看到这里，陈知非心情很舒畅，工作这么久第一次有了这种感觉，为自己感到庆幸，幸亏有人及时拉了一把没有让他离开，他格外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三人式的屏风办公桌看起来别有一番风情，桌子上摆放着三台崭新的戴尔牌台式电脑，标牌上印有爱普生牌子的馈纸式扫描仪放在一左一右两个桌子上，与液晶显示器紧挨在一起，陈知非和宋洁坐在这二个位置上扫描报关单，宋洁坐在右边靠近通道的位置，陈知非坐在左边靠近窗户的位置；拄着双拐的肢残人徐春龙坐在他们俩人的中间位置，他患有小儿麻痹症下肢萎缩畸形，工作的主要任务是整理报关单资料并用笔填写船名和进舱编号，兼接听电话对外联系，他与陈知非是同一个月份进这家公司上班的，不同的是他比陈知非早来了几天，而且年龄已经有五十多岁了，在这个以年轻人居多的公司里属年龄偏大员工。看着行动不便的徐春龙每天像他们一样工作，陈知非觉得很不理解，后来慢慢地就习惯了，相处久了他才得知今年五十多岁的徐春龙没有达到国家规定的残疾人退休的年龄，难怪这一把年纪他要早出晚归打工了，觉得这样做真是太难为他了。徐春龙是个性格内向，寡言少语的人，听他说他家里还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母，身体不好常年卧床，家里兄弟姊妹几个人都已成家，他是家中的老幺一直未婚，母亲与他相依为命住在一起，每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他要及时赶回家吃饭并顺便照看一下老母亲。
　　徐春龙给人的印象是：宽宽的额头，大大的嘴巴，一丝笑意牵动着嘴角边上几个细弱如丝的皱纹，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浅黄色的宽边眼镜，朝后梳的头发纹丝不乱，条理分明，散发着淡淡的啫喱水的清香，这些面部特征使徐春龙看起来有一张典型的SH男人的国字脸，颇有知识分子的气质，如果不是落下一双残疾的腿脚，他一定拥有美好的人生，可惜命运不济让他承受了太多的苦难和不幸，注定与幸福无缘，他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信仰的是主耶稣，也许是工作的关系他很少主动与陈知非和宋洁说起工作以外的事情，一来做这个工作很忙，不时有人走过来询问报关单的事情，找他咨询，每每此时他都需要耐心的解答；二来和聋哑人说话忒麻烦，也没有与之交谈的习惯，加之他手写又慢，常常找不到需要说的话题，刚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正在寻思着下一个字，一声电话铃响或是有人走过来找他要手册，他扔下手头的笔，立即全身心投入工作，将刚才的事情忘记得一干二净。这样的交流方式注定是不连贯的，也没法与聋哑人沟通。早上大多数时间，徐春龙伏案在报关单上用笔填写船名和进舱编号，他专注的神情好像正在研究某项伟大的发明，将填写好的报关单交给陈知非扫描。中午回家吃饭，外出一个小时，在天桥下逗留一会再回公司上班，下午工作的空闲时段，他一手撑着下巴，用胳膊肘撑着桌沿闭着眼睛打瞌睡，利用零碎的时间弥补午睡。工作伊始，他对陈知非和宋洁明确了三个人的分工：陈知非负责扫描全部的报关单资料；宋洁负责收发信件、兼写船名和进舱编号、又兼扫描报关单资料等各种杂事；徐春龙负责接听电话、整理报关单资料、填写船名和进舱编号、拿手册等。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俨然像个小组长，使陈知非认识到聋哑人和肢残人的差距。陈知非对徐春龙说扫描仪的速度很慢的，让我一个人扫描报关单做不完。徐春龙说做不完，宋洁帮助你扫描。陈知非没有再说什么，事实上他对徐春龙的这种分工是有看法的，自己刚进来，徐春龙就让他一个人扫描全部报关单，也不问他喜欢做什么。扫描报关单需要从早到晚坐着，工作期间不能离开岗位。他本来想对徐春龙说，后来想一想也就算了，工作上的事情何必要计较呢？徐春龙说了做不完，宋洁会帮助扫描的。
　　二十六七岁的聋哑人宋洁已经工作两年，在这家公司算是老员工了，她与程琳琳是同校不同年级的校友。宋洁与陈知非有很大不同，当陈知非在家失意两年，在街头四处闲逛看招聘信息，甚至父母托人走后门音讯全无的时候；宋洁已经轻松的坐在这家公司里扫描报关单了，从进公司第一天上班起一直做到现在每天不知疲倦的扫描，从未想过要换工作岗位。令陈知非感到惊讶的是，宋洁的爷爷、奶奶、外公和舅舅都是正常人，七十多岁的外婆是个聋哑人，父母也是聋哑人，这是一种典型的家庭三代聋哑人事例，在SH这个大城市为数不少。这种由祖父母和父母的遗传基因引起的先天性聋哑给她的日常生活带来了很多烦恼，她多次对陈知非说：“很不喜欢自己是个聋哑人，心里很苦恼，很想很想能听见会讲话，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像正常人一样工作，过自己想要的，如果我能听见的话，能与正常人自由交淡，那该有多好啊……”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呢？人的出生是无法选择的，谁让她出生在这个不幸的家庭里。看着宋洁打手语认真说话的表情，眼神里憧憬着幸福美好的生活，陈知非觉得宋洁就像自己小时候的样子，挂在嘴边最爱说的话就是如果。可是现实是残酷的，人生哪有如果。想到这里，陈知非忍不住笑了，他对宋洁说：“人要面对现实，摆正心态，以积极的人生观，面对困难，增强自身抵御逆境的能力，不要总是想自己是聋哑人自觉低人一等，自怨自艾，要多想想生命的意义是什么？为什么别人能听见，自己却听不见？你想过这个问题吗？你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吗？”宋洁无语，双手托腮，似乎为陈知非的话打动了，她开始动脑思考人生的意义。丰胸肥臀的宋洁看起来长得很丰满，身材高度适中，皮肤白皙，眼睛特小，单眼皮，脸是那种菱形脸，额头窄，下巴尖，颧骨高，虽然看起来不是很漂亮，但是有女人味，加上她会衣着打扮，常穿高跟鞋上班，身姿挺拔，发饰随着身上的服饰隔几天就要变化一次，时而是职业女性，时而是少妇形象，“三分人材，七分打扮”通过个人的形象包装，容貌上的缺陷被巧妙的弥补了。
　　开头陈知非对宋洁的印象是不错的，当陈知非不会扫描报关单的时候，是宋洁手把手教会陈知非怎么扫描报关单，她的热心为人的态度让陈知非有些感动，然而工作一段时间以后陈知非对宋洁的印象一落千丈。事情是这样的，自从调到文件部扫描报关单资料，陈知非和宋洁每周有三个晚上要一起加班，每次晚上加班到十点钟下班，加上步行和在路上等车和乘车，到家的时候差不多是夜里十一点多钟，早晨他还要很早起床匆忙赶路上班。最初的加班安排是：陈知非和宋洁一组；徐春龙和程琳琳一组。以前晚上加班是李军和周姓女孩，自从李军调到吴中路上班，周姓女孩被辞退，这二个人留下来的空档就让陈知非和程琳琳两位新人填补上了。一开始陈知非提出要和程琳琳一组，宋洁和徐春龙一组，后来宋洁反对，向徐春龙提出两位新人不熟悉业务，她和徐春龙俩人各带一个新人加班，陈知非只好作罢。晚上加班到七八点钟的时候，他们的活儿就会相应的减少，这与公司的OP业务员选择这个时间段下班有很大关系。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和宋洁坐在电脑桌前等最后一批报关单的到来，这一批报关单不算多，大约有四五十票，是从昆山的地方乘火车连夜送到SH来的，一般都是晚上九点钟由专人送到公司，有时遇到火车晚点十点钟到达，基本上每天都是在这两个时间段上下浮动。这一批单子做完后他们就可以下班回家了。
　　拿到报关单的时候，宋洁并不急于扫描，也没有把报关单分给陈知非扫描的意思，而是把几十票的报关单经过清点后都集中到自己的桌前，她一手抱着这些报关单样子看起来好像怕别人抢走似的，另一只手抓着桌上的鼠标玩电脑游戏，她玩的游戏是《大富翁》和《西游记》二个版本。她填写好一票报关单递给陈知非扫描，然后抓起鼠标继续玩电脑游戏，等到陈知非快扫描完就填写下一票，依此类推。宋洁旁若无人玩电脑游戏让陈知非感到很诧异，这个公司里除了他还有邻座少数几个操作员、业务员助理也在加班，陈知非觉得这个哑巴女人的胆子实在太大了，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这样做呢？他打手语对宋洁说，你把报关单给我，我来扫描，宋洁说不；陈知非又说我们分一半报关单，我把自己的那一半活儿做完回家，宋洁说不。宋洁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电脑游戏。最后陈知非一怒之下站起来，从她的桌子上抢走了一半报关单，宋洁怔怔地看着陈知非显然吓坏了，陈知非对她说我家路远我先做完自己的那份活早点回家，宋洁说晚上十点半还有十元钱的伙食补贴另加打的可以报销路费，陈知非犹豫了一下想了想，又看了一下电脑上的时间表，然后说我不要了，我要早点回家睡觉。宋洁趁陈知非不注意把那一半抢走的报关单又抢回来，她说你填写船名和进舱编号我不放心，我填写你来扫描。陈知非哭笑不得。宋洁很快填写完几十票报关单的船名和进舱编号，然后把一摞报关单统统都推到陈知非面前扫描，自己又抓起鼠标玩起了电脑游戏，陈知非看着她对她说你啥意思？宋洁看着陈知非说没有啥意思，徐春龙说好了三人的工作分工，你负责扫描报关单。陈知非把一半报关单推给她，对她说徐春龙说我做不完，你帮助我扫描报关单。你上班是来工作的不是玩电脑游戏的，工作你少干别人就要多干，你玩游戏不能只图自己玩的高兴，也要为你的同事想一想。陈知非做完自己的一半活儿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