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出京

　　(壹)
　　第三次来到书中世界，严青云将事情的原委全部告诉了笃竹。她希望能得到古代人的理解，这种做法看起来很可笑，而且这种跨越时代的交流很难能得到另一方的理解。一般情况下，另一方只会觉得你是个疯子。而笃竹不一样，因为他的前任主子柳氏曾带给他无数新奇事物，所以他已经习惯了。
　　对于现代人来说，“穿越”是一件很离奇的事，她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本应相信科学，可是经过这几次“穿越”后她都开始怀疑人生了。而对于笃竹，他听到严青云说“穿越”一词并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疑问。也许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令笃竹惊愕失色的事情了。
　　严青云看着笃竹，眼神中饱含泪水道：“叔，你信我?”
　　“这个世界上，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笃竹语气平和地道。
　　“你唯一信任的人应该是李雪羡而不是我。”严青云道。
　　说罢，二人陷入沉静。窗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镶着玉石的窗户被风吹动发出“哐哐”的声响。
　　严青云此刻十分清楚，她现在是在李雪羡的身子里，不由得产生几分亏欠之情。
　　笃竹平静地道：“我知道双重人格。”
　　严青云听后差点就把口中的酒吐出来，她咽下了酒水，惊讶道：“这你都知道?你还知道什么？”
　　她属实没想到，笃竹的人设竟然如此“变态”。
　　笃竹依然面不改色，道：“我还知道，平行世界。”
　　严青云却大惊失色：“那你可知休·埃弗雷特?!”
　　“此为何物。”笃竹道。
　　显然，他的人设也没有离奇到那种程度——奇幻。
　　“额……是一个物理学家，平行世界理论就是他提出的！”严青云挠头道。
　　笃竹摇了摇头。
　　“那你怎知平行世界的?!”严青云满脸童真。
　　“只是看过坊间流传的闲书，”笃竹语气平和，“书中说，平行世界就是在九天之外还有一个九天，另一个九天里有着与你相似的人存在，只不过你们互不干扰，各做各的事。”
　　“坊间流传?”严青云的心里对这个世界更加好奇了。
　　严青云露出孩童般的笑容：“所以你就信了?你不是说只信我的吗？那种闲书说的话未必是真实的吧。”
　　笃竹的脸上也堆出一丝笑容，道：“是你买的书，扔在了地上，我便拾起来随便看了看。我看书中有你写的笔记，我便信了。”
　　严青云顿时领悟，但又觉得不对，心想：“坊间流传的闲书?那是谁写的呢？小说中并没有写这种奇葩的事啊。”
　　忽然又问道：“叔，你可知是哪本书吗？”
　　说罢，笃竹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严青云来到这个世界三次都没怎么好好地参观这里，这时顺着笃竹的路径才得以参观四周。不得不感叹，“一醉方休”真是“知名”纨绔子弟李雪羡的住宅，富丽堂皇、珠围翠绕。屋内的装饰物无不是金玉翡翠、宝石名器，真是富贵极了。
　　二人绕过一个雕着孔雀开屏、凤凰腾飞的屏风，屏风的后面，整整齐齐地摆满了书籍。世人只信谣言，却不知李雪羡也是个饱读诗书之人。
　　“这里被人打扫过，”笃竹道，“我记不清书籍放在何处了。”
　　严青云看着眼前堆满如山的书籍，道：“那你可知书名或者作者吗？”
　　笃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道：“书名《落先生带你了解天文》。”
　　“作者呢?”
　　笃竹沉默了一会儿，脸上保持着笑容：“监察院文书司七处的人，管理京都的文卷档案，落衡。当初应该是你见的他。”
　　“是他?!”严青云震惊道。她想，原小说里从未出现“落衡”这个人物，如今这个人物竟然写出了“平行世界”那种近代才提出的科学道理。莫非落衡也是穿越者？可这是在自己的梦里啊，别人怎么会穿进自己的梦呢？得找个机会问问他。
　　严青云来回踱步。
　　随口问道：“叔，近来有什么大事吗？”
　　笃竹抱着胳膊“看”着她走来走去，语速平缓。
　　“叶青云不在府里。”
　　“庆军已经抵达北齐边境。”
　　“北齐暗探潜伏在京都，目前抓获了一人。”
　　笃竹停顿了一会儿。
　　“今天凌晨你从马车上醒来后去见了姬婵。”
　　说罢，严青云便觉得不对劲，皱眉道：“像庆军抵达北齐边境，北齐暗探被抓这种机密之事，怎会轻易让人知道?监察院定会封锁消息的，避免引起百姓的恐慌。”
　　严青云还以为是有人故意为之，故意散布消息，却没意料……
　　笃竹的笑容不再僵硬而变得有些古怪，语气依旧平和地道：“你去监察院喝茶，我就在监察院里，不小心听到的。”
　　严青云听后立即给笃竹竖了个大拇指，以表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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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贰)
　　严青云和笃竹这个古代人很聊得来，也许是他的人设太过“变态”。新奇代替陈旧，严青云顿时忘掉了现实生活的烦恼。
　　此时，京都郊外，几匹训练有素的黑马静立在雨中，位于黑马之后的是一辆黑色的马车。它们仿佛是一尊尊黑色的雕塑，与逐渐变黑的天幕浑然一体。
　　京都的雨，如天穹破了个大洞一般下个不停。在临河地区，洪水泛滥，民不聊生，大庆国都定于豫地，年年都要遭受洪涝灾害，但由于地理位置优越，大庆历代皇帝始终都把豫地作为国都。
　　严青云跟随着笃竹穿过庭院时无意中听见下人的交谈，“洪水泛滥”这个消息很快传入到她的耳中。
　　今天是李雪羡出府去武当山的日子。府内的下人们还浑然不知他们将迎来清闲的日子，因为他们不用再为“大纨绔”提心吊胆了。
　　严青云经过世安院时，往院内瞅了一眼，发现院子里没有一个人，她便继续跟着笃竹的步伐往前门大厅跑去。
　　“叔，今天出府你会和我同行吗？”严青云加快步子绕道笃竹面前，问道。
　　笃竹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你就这么放心地把我交到监察院的人的手里？”严青云面露苦色。
　　笃竹再次摇头。
　　“那你……”严青云话未说完便意识到了什么，又道：“哦！你是想悄悄跟随！那太好了！有你在我便性命无忧！”
　　笃竹一席黑衣随风飘逸，眼睛上的黑布也被风吹得微微颤动，他倏地停住了脚步，“看”向严青云。
　　“我不能贴身保护你，因为他们很有可能会认出来我。”笃竹的语气没有感情，但也许他的心是伤痛的，因为在这个世上李雪羡就是他的唯一。
　　油纸伞是撑不住京都的骤雨的，正在除草的仆人们已被雨水浸湿了衣裳，李雪羡路过时，他们不禁偷看，更有胆大的人偷偷议论：“为何小王爷身上不沾一滴雨水？”
　　另一位看上去年长的仆人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道：“你新来的吗？这你都不知道？”
　　年长者抖了抖衣袖，见“新人”仍愣在原地，道：“听着啊！一是因为小王爷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眷顾他。二是因为王爷高风亮节，老天眷顾王爷时也自会照顾其子嗣。三是……”
　　话还没说完，另一名长者提着一桶泔水走来，满脸嫌弃道：“老邱！别在那吓唬新人啦！过来帮忙！”
　　老邱正讲得头头是道，倏地被其他人打搅了，心里自然是不高兴的：“崔老道！你不念经，跑这里来作甚！还提着……”
　　说罢，老邱拧紧鼻子。
　　“拿去喂牲畜的……这不府里走了大半的仆役嘛……这种活我不做谁做？快来帮忙！”老道士的道袍被他卷了起来，带着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向老邱走来。
　　只是，新人见到老道士后，惊讶道：“您……您身上怎么也无雨水？！”
　　老道士看向老邱，笑眯眯道：“你也可以多美言美言我！嘿嘿嘿……”
　　老邱一脸嫉妒。
　　话未说完，前厅里跑来了一名仆役，那人并未打伞，满身湿透。
　　那人吞吞吐吐地禀告道：“禁……禁军来了！王爷……王爷被……”
　　庭院仆役都看向了此人。
　　“王爷被禁军带走了！”
　　“小王爷逃了！正准备出京都！”
　　崔老道皱着眉，缓缓放下了泔水。
　　“小王爷的事暂且不提，王爷怎么被禁军给带走了！”崔老道眼神中透露着恐惧。
　　只见那个来禀告的人垂首作揖道：“王爷让小人来禀告，还请老道禀告王妃……这里有一封急信，也请转交给王妃……”
　　崔老道匆忙接下，神色忧愁。
　　只见信封上写着:晗晗亲启。
　　晗晗是嘉南王妃刘婉晗的小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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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乖乖，那可是禁军啊！”
　　崔老道一路小跑赶到世安院，嘴里嘀咕着。
　　踏入世安院，崔老道在长廊中绕来绕去，差点就要被世安院的长廊绕晕了，所幸的是崔老道内功高强，到达王妃的住所时才没有因为气喘吁吁、衣裳湿透而失了仪态。
　　崔老道双手呈着信封，跪于门前。
　　“崔长生呈上王爷密信一封，事情紧急遂无人通报，小的自作主张进入世安院，还请王妃责罚！”崔老道语速极快，眼神中的畏惧仍未消散半分。
　　精致的木门被打开，一名穿着锦绣衣裳的女仆双手接过信封。
　　“夫人已经歇息了，我来取信件。”女仆声音甜美，“你可以走了。”
　　崔老道愣在原地，又愁眉苦脸道：“王爷被禁军带走了，夫人不想想法子？”
　　女仆回道：“你们嘉南王被抓走关我万年芳华什么事？！”
　　说罢，空气宁静。
　　“瑾瑜……不得无礼……”宫殿内传来王妃虚弱的声音，声音温柔地打破了空气的宁静。
　　王妃咳嗽了几声，又道：“羡儿呢？他怎么样？”
　　崔老道垂眸道：“小王爷暂时安全，他已经逃走了，还有笃大人陪着。”
　　王妃住的宫殿是王爷亲自画图命人打造的，雍容华贵、落落大方，丝毫不比皇宫差，满院的牡丹、梧桐，天晴时还有鹦鹉立在梧桐树上，白兔躲在花丛里，在世安院干活的仆人都感觉幸福极了。
　　宫殿的名字叫万年芳华。
　　“美人千年难遇，祈愿万年芳华。”李敬尘曾道。
　　“那就好……”王妃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
　　崔老道这时不知该怎么办，自家王爷被禁军带走了，王妃却不关心王爷，于是崔老道叩首道：“还请王妃想想法子……”
　　女仆满脸的不高兴，朝殿内道：“夫人，平时王爷都不怎么关心您的！”
　　王妃又咳嗽了几声，声音有些沙哑，道：“瑾瑜！是我平时太惯着你了……”
　　又道：“老道士，辛苦你了。你跑趟皇宫，如果能接近王爷就更好，看看王爷会不会有事，如果有事的话你就见机行事，保护王爷安全……”
　　“那可是皇宫啊……”崔老道无奈道。
　　王妃紧接着回道：“既知是皇宫，又何必劝我？！陛下的决定，岂是你我能改变的？！”
　　崔老道哑口无言。
　　本是虚弱无力的人在脾气爆发之后就变得更加严重了，王妃不断地咳嗽着，平息了一会儿，又道：“辛苦你了……你也不用太忧心王爷的事了……”
　　崔老道满脸愁态，叩首道：“那崔某就告辞了。”
　　说罢，崔老道摇头叹息着返程。
　　女仆瑾瑜关上了大门，绕过屏风，向殿深处走去，将信递给了王妃。
　　“你念给我听吧……头疼……”王妃道。
　　女仆娇嗔道：“可这上面写的是晗晗亲启。”
　　“没事……”王妃扶着额头，她的脸色如同白纸一样苍白，但皮相骨相仍是世间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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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叁)
　　“初冬，出剑！”
　　剑待在剑鞘里纹丝不动。
　　严青云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又唤道：“初冬，出剑！”
　　小说中李雪羡唤“初冬”时，剑会很听话地任她指挥，就像一只“宠物”一样听得懂人话。
　　而此时，严青云正准备在众黑骑面前出出风头，尴尬的事就发生了——剑不听主子的话。她现在可以选择用剑鞘挖一个深坑将自己埋起来，来逃避众人诧异的目光。但是她此刻无所适从。
　　沈帆闻声骑马而来，故作关心道：“小王爷口渴吗？”
　　此时严青云正准备穿进马车就被沈帆叫住了，随即她露出阴森森的笑容，看向沈帆道：“沈帆，你上来。”
　　沈帆身为监察院提刑司一处处长，位高权重，向来都是使唤别人，可如今竟被一“纨绔”给使唤了，心底只有怨气。
　　“院长大人只让我保护你的安全，可没让我当你的奴役！”沈帆抵抗道。
　　像沈帆这种秉公正直之人是绝对瞧不起李雪羡那种“纨绔子弟”，因此严青云并没有因他的语气“激烈”而跟他计较。
　　“上来才能更好地保护我的安全，万一有暗箭射杀我呢？”严青云脸上带着阴森的笑容。
　　沈帆无言以对，便把黑马交给了其他的随行骑士，跳上了车。
　　他穿着一身红色官服，近距离观看还可以看见衣服上绣着的莽纹，金色的莽绣在了红锦缎上，象征着位高权重，平民百姓看都不敢看一眼，严青云却盯着他看。
　　“长得还不错。”严青云嬉笑道。
　　沈帆惊吓，但为了维持自己的威严，面不改色道：“我劝你矜持一点。”
　　世人皆知，李雪羡的好色程度是不分男女。
　　“矜持这一词一般是形容女子的，你却用来形容我，不太好吧？”严青云玩弄着沈帆腰间的黑色莽纹腰牌。
　　沈帆坐得端正，头微微偏向严青云道：“你身为……小王爷，难道不应该以身作则吗？”
　　严青云扯掉他身上的腰牌，笑吟吟道：“身为小王爷就更应该嚣张跋扈，该吃吃该喝喝，该泡美妞泡美妞呀～”
　　监察院人腰牌不离身，严青云算是触碰到了沈帆的底线，沈帆毫不犹疑地拔剑，还没等严青云反应过来，剑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银白色的剑刃在白皙温润的皮肤旁显得格外冰冷，严青云吓得扔掉了他的腰牌，哭喊道：“妈呀！有人要杀我……”
　　车外的骑士立即叫停了马，向车内询问道：“小王爷您没事吧……”
　　沈帆收剑，脸上挂着一丝强者为王的笑容，向外面的人回应道：“没什么，小王爷和我闹着玩儿呢！”
　　在严青云哭闹时，沈帆掀开了窗帘，谨慎地向外面查探着什么，但并没有查探到他想要的东西，便关下了窗帘。
　　沈帆快被严青云的哭声吵烦了，扶着太阳穴吼道：“堂堂七尺大男儿怎可哭哭啼啼的？！”
　　严青云双眸如同秋月一般皎洁，也许是年龄小的缘故，大大的双眸中饱含着泪光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你看我……有七尺吗……”严青云小声道。
　　“啊？”沈帆一时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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