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好玩不?

　　作为东琅境内知名的十大杀手之一，宋潜平日里能接到的单子并不多。
　　原因有二。
　　其一，他做事一向谨慎低调，在这买卖做起来后，若非熟客上门，绝不接单。
　　其二，一手易容术出神入化，在暗杀期间，他往往会易容成其他较为知名的杀手，对目标进行暗杀。
　　因此暗杀过程中偶有行踪泄露，也不害怕被人报复。
　　不少杀手因此莫名其妙扬名，或替人背了黑锅死于非命。
　　以后天五层修为，暗杀过先天前期的武者，这是宋潜最引以为傲的暗杀战绩。
　　即便如此，恐怕却除了他以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件事。
　　不然问鼎十大杀手前三甲，绝无问题。
　　比起若无缥缈的虚名，他更关心自身的安全问题。
　　他一点都不争。
　　有人说，命比钱贵，谁肯定都更关心自身安全。
　　这道理听上去简单，但其实不然。
　　名与利往往挂钩，当你有了“潜龙”这种江湖顶尖暗杀名号时，稍加运作，财源便能滚滚而来。
　　但任何的运作，伴随的必然是风险。
　　但小风险往往会被人的侥幸心理忽略。
　　若一边是0.0001%的事故率，另一边则是100%的赚大钱机会时，没人会觉得自己会是那个倒霉蛋。
　　所以只要你是为了实质利益而暗杀，总会抱有侥幸心理，就有翻车的可能。
　　没有人相信那个常年在乡下务农，身体看上去也并不健朗，似乎风一吹就倒的瘦竹竿穷抠老头，就是大名鼎鼎的“潜龙”。
　　因为他是真的太穷了。
　　是的，他暗杀并不是为了赚钱，这是他的精神追求。
　　数不清的金银财宝，一过手就被他随意弃之于祖坟中。
　　每天过的仍是凉水就着硬干粮下咽的日子。
　　他将暗杀事业当做一门技艺看待，每天的琢磨与雕弄只为了让自己的技艺更上一层楼。
　　他觉得既然没有过硬的武学天赋，也至少得在暗杀路上，走到无人能及之境。
　　象征性的收收钱，也只是让人表达对他手艺活的认可，令他满足万分。
　　在东琅境十大杀手之中，他的成功率是最高的。
　　99次暗杀，100%成功率，0次失手。
　　他希望能把这个成功率至少以双百的形式带进祖坟里。
　　但他的拒接率也是最高的。
　　在对暗杀目标进行为期至少三天至多几个月的周密考察后，他才会给雇主动不动手的答复。
　　换而言之，他只杀自己100%能够杀掉的目标。
　　今天这一单，他在五年前，其实拒接过一次。
　　目标是银都江家年轻一代的纨绔子弟。
　　拒接的理由倒不是因为欺软怕硬，身份越是显赫者，他反而觉得越有挑战性。
　　只因当时江家第一人江守鹤尚在，并且随时有踏入仙道的可能。
　　宋潜对那些仙人极为忌惮。
　　他们的存在完全超出了自身的认知，手段诡异多变，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神通。
　　传闻中，有仙人甚至能用镜花水月之术，将一个地方以前发生过的事，事无巨细的展露出来。
　　与可能出现仙人的家族对敌，说不定哪天自己就栽了。
　　死也就罢了，他不怕死。他怕的是自己证明不了自己这门暗杀手艺是举世无双的！
　　所以他不能接受失败。
　　现在江守鹤人没了，至少在宋潜时日不多的岁月里，江家恐怕难出第二位仙人。
　　只是杀一个没什么修为的普通纨绔，没什么挑战性，挺没意思的，本来他仍不打算接这一单。
　　可雇主点明，这一单的难点是：
　　如何在不惊动姬家那四个能对敌先天武者的侍女的情况下，杀掉目标。
　　这可就有点意思了。
　　所以，这单可杀。
　　这一次，他把自己易容成同为东琅境内十大杀手最年轻的那个叫尚越的家伙。
　　就像戏子在上台之前会反复的练习一样。
　　昨天他例行花一天时间，把自己的神态气质，包括嗓音都完全调整成尚越的样子，这才上路。
　　根据宋潜的观察，这四个姬家侍女还真够懒的。
　　白天还稍稍轮流看守着江枫。
　　一到深夜，只是在江枫院墙边，撒上一圈银珠粉，便自顾自的睡觉去了。
　　这姬家特制的银珠粉无色无形，分为阴阳两种。
　　阳主外，大范围的抛洒在客栈周围地面墙体上。
　　而阴主内，便是侍女们晚上洒进院落里的粉末。
　　若是有人鞋上沾了阳粉，进了江枫入睡这小院，这阴阳粉末稍有混合，便会激发出难以察觉的异香，侍女随身携带的尖翅蛾便会振翅示警。
　　这是姬家不外传的秘密，只是宋潜在之前针对姬家的暗杀中，吃了这东西的亏，自己后来琢磨出来的。
　　若是知道了其原理，解决办法那其实异常简单。
　　上到院墙上后，宋潜便把全身上下所有衣服包括鞋子在内，换成提前被油布包裹住的准备好的另一套。
　　这才翻进了小院。
　　安全，果然无人察觉。
　　江枫的脸相他看过，气血不旺，纵欲过度，肾阳虚。
　　一到晚上，更易疲乏，往往睡的较早。
　　江枫房间的灯，熄了也将近快一个时辰了，此时怕是早已安然入梦。
　　倒也死的轻松无痛苦。
　　这单对他来说，简直不要太顺利。
　　宋潜掩着夜色摸进江枫的居室，手中力道拿捏的恰到好处，被轻轻推开的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忽然，从窗户翻进小屋的宋潜蓦然怔住。
　　就在他身前不远处的另一扇窗，一个似乎刚翻进来的黑衣身影，也正鬼鬼祟祟的看着他，就跟他鬼鬼祟祟的看着对方一样。
　　离谱的是，两人头上竟然顶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久，回过神的宋潜才用他那独特沙哑本来的嗓音轻声问道：
　　“尚越？你也是来杀江枫的？”
　　这是他的独门绝技，密法传音，凝息内劲使声音以线状传动，除了面对的方向外，声音并不会向其他方向扩散。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给他做了个噤声手势，然后点点头，然后又对他比了一些手势，宋潜看不太懂，但从对方的神情里，倒也猜出个七七八八。
　　宋潜知道，对方显然十分好奇，自己为什么扮成了他的样子，似乎在问：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动手还是我动手。”宋潜答道。
　　对面的尚越似是狐疑的思考了一番，把两个手一合，做了个往前捅的手势。
　　这次宋潜看懂了，意思是一起动手。
　　“好。”宋潜没有犹豫答道。
　　两人便一起朝着床的方位摸了过去，待走到江枫床边时，果然看到江枫躺在床上，被子鼓鼓的，睡的跟个死猪似的。
　　宋潜运起气力，握拳成爪，直直抓向江枫的咽喉要害。
　　一切似乎都是那么顺利无比。
　　可紧接着宋潜蓦然呆住。
　　嗯？
　　空的？
　　这柔软的触感，似是直接打在了枕头上？
　　下一刻，宋潜便觉得下腹一痛，身边尚越的手竟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擂在了他身上。
　　宋潜身体一僵，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血液顺着七窍流了出来。
　　下一刻他再也控制不住身体的呕吐反应，张口吐出碎成大块大块的内脏碎片。
　　他的视野渐渐模糊，浑身的力量都被抽离，鼻腔里全是内脏的腥臭味。
　　宋潜在倒下之前，隐约能听到身边的“尚越”竟是发出了记忆中江枫那独特的声音。
　　那声音问了句：“好玩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