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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李白出侠记之青蛇 / 三.惺惺相惜

三.惺惺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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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节外生枝
  再说回“歇仙楼”。
  印西桥这一停,非但没让老人的精神松开,反而使他心头更紧了一把。随后,又松了下来。——他提醒自个儿,松点。所谓有唐第一大侠,是早年的事。如今老来,他做事无意间变了。变得更谨慎更多疑,很少当年杀头只当风过岭的粗豪与果敢。岁月无情,对谁都一样,不是可以随便说说的。就在此刻,只听原本静得要死的街口,拐过来一阵悠悠然又细又碎的驴蹄声。这是一大一小俩健驴。随着一串驴儿乱鸣,那驴蹄声又离老人身后的酒楼门前,不紧不慢地停了下来。楼下热闹起来。——那是骑驴者一连串跟路人打招呼的笑闹声。老人一愣。他一面赶紧扭过头来朝楼梯口瞧去,一面竖起耳来听着。酒楼的楼梯极宽,直角转上来,出口面东。眼下,老人的眉头紧紧攒了起来。听得出,此刻那大驴背上的人儿,早已一骨碌下了地。几乎同时,又听得有人笑道,“掌柜的,新年大吉、恭喜发财!”这一连声綿绵然中气十足的蜀人口音,在老人脚下的厅堂里穿响。老人双肩一抖,猛地膝席而起。只见他车转身,拨开一面屏风,侧对楼梯口,早已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哦,是李公子。同喜,同喜。――您老请留步!”
  “咋地!——”
  听得出,来人有点儿恼。他似是顿住脚,一把将堵在身前的酒家老掌柜搡了开去。接着,就听“唰”的一声,来人便已掠上了酒楼店堂前的台阶。接着又从大门口跨进店堂、上得楼来。眼看这人快到了楼梯尽头,只听楼梯一阵乱响后,脚步声突然顿住了。老人估摸着,这家伙是被紧随身后的老掌柜超越、拦在了前面。他笑了。接着,就听那人又道,“好你个掌柜的!搞啥子名堂厶——”。只听得老掌柜陪笑道,“实在对不住哩,今儿楼上不方便!请李公子到院子里宽坐,咱老小儿陪李公子喝个痛快。”“是嘛!”。这边来人似正要朝后退下,不料他身后有个小个子“噔噔噔”摸上来。也不知他耍的那一手,硬是把那老掌柜“咕噜噜”闪下楼梯三、五步去。来人扭头瞧老掌柜似无大碍,又抬脚上楼。一边笑道,“得罪得罪。放着诺大个店面却不让坐,怕我李某赖了你的酒钱不成?——老子今个儿,还非得在这楼头喝个醉哩!”只一小会儿,就见这自称李某的客人,左手提一柄古剑,上得楼来。他的后面,紧跟着是涨红了脸的酒家老掌柜。
  和一个极机伶顽皮的娃儿。
  瞧去十一、二岁。
  13.碰头得一个“僵”字
  老人冷“哼”一声。
  来人无论是敌是客,都是麻烦。若是客,不该在这当口来;若是敌,前后夹攻,虽奈何不了他,却可能坏了事。
  他这一“哼”,惹得书生不乐意了。只听“唰”的一声,突然顿住脚步。这也难怪。他的脚刚踏上“歇仙楼”楼面,迎面而对屏风的那头,就一声冷“哼”,摔过来一双眈眈豹眼。接着,他又瞧见一张满是恼色的老脸。就象是兜头泼了一瓢凉水。他被眼前的情景弄得糊里糊涂,不禁顿住脚步,回头去找酒楼老掌柜的。老人抬眼瞧去,不禁“咦”了一声——眼前的来客是个年青的书生;一身裁制妥贴的半新绸面棉袍;身长不过七尺,中人而已,却显得飘逸洒脱;相貌也难说出众,只是瘦净的脸上深嵌一对哆如饿虎般的大眼,霸气得很。那老掌柜的见状,此时早已扭身一掠、抢到来客前。只见他转身朝来客一脸谄笑道,“今儿咱这店,一早便被这位客人包下了。”随后又扭头躬身朝老人肃手一揖。他象个陀罗般转了两转,一时间竟喃喃连声,说不出个话来。老人却笑了。此前,他偷眼瞧了瞧东窗外的官道。此刻,远处的官道没甚动静。官道上的那群人,又停了下来,仿佛一下又都被旷野里的寒潮冻住。于是他扶膝向两人揖个一揖。不过,就在这不经意间,他已忙把身子一斜,横在两位不速之客面前,依旧是一种拒人于门外、凛然不可犯的神情。
  来客“哦”了声,道:
  “过不在掌柜的,”说着,他朝老人肃手一拜,不卑不亢地又道,“实在是鄙人孟浪了些,告罪。”
  老人冷然道:
  “你何罪之有啊!”
  “嗬!”这来客一听老人这话,不禁恼了。他本来不是个喜欢来事的人,如今已瞧出今儿此地颇为凶险,原想在此稍作停留便抽身离去。这一来倒耍起了蜀中人出了名的驴脾气。只见他慢悠悠扭过身来,非但不肯即刻动身走人,索性在老人斜对面的一张空床旁落下身子。随后,他把个炯炯然的眸子一转,直愣愣咬定老人,笑道:
  “在下蜀人李白。”
  14.话说李白
  李白?
  大诗人李白?
  有人会问。故事说到这儿,请容我丢下屋里的老人,先交代一下。没错。这李白,就是那个地球人都知道的诗仙李白。可诗仙一说,是多少年后的事。眼下,这未来的诗仙,还在走华盖运。也有人会问,李白到底长啥样,可真是你上面说的这般?也好,这儿我再回过头来,就补几句。
  历来传有几幅李白画像,不过真假莫辩。有一幅画上,李白中人身材,脸胖而软,庸懒地靠坐食床一类的器物上,瞧不出有多了不得。中人身材应该不错,他自话“身不满七尺(古尺。七尺约等于今175厘米)”。但绝不是画上这样的一个人。其实在我看来,还是他的粉丝魏万描画得靠谱,就是我前面说到的:只是瘦净的脸上深嵌一对哆如饿虎般的大眼,豪气逼人。魏万的原话是其眼“哆如饿虎”。虎眼大而有势,更不用说还是饿虎,可见他并不庸懒无神。有人说李白有鲜卑血统,受鲜卑等草原文化影响颇深,大概不无道理。所以从相貌上推断,他也有点草原狼的狠劲,大概也不错。事实上,他身上的野性真不少。
  李白?
  李白!
  15.息事宁人
  好,我接着往下说。
  听来人道罢,老人“哦?——”了声。只见他拧起长眉、拔地而起。身子一动,就象是移过来一堵高墙,隔在了自称李白的来客与那掌柜的之间,他的去处给堵住了。众人又是一惊。随后,就有一股劲气,从老人胸腹缓缓朝地面压了下来。来客脚下气流乱转,把他那不算太薄的棉袍,卷了起来,“呼呼”作响。他身旁的食床,平空朝西移开了一尺,整个楼面也晃悠起来。可怪的是,那老人的脸,却是笑嘻嘻的,一副慈祥富泰的弥陀相。那掌柜的见状,顿时吓得冷汗直下。不过,他倒也因此清醒多了,忙道,“是小的疏懒,给您老赔罪。”说罢一边向李白递过个息事宁人的眼色,一边忙又向老人长身一拜,道:“这李太白、李公子乃文章高手,只顾得与小的顽笑,并无心存忤犯您老的意思。还请您老人家海涵!”
  老人盯着李白瞧了一眼,翻身落座,笑道:
  “是么!”
  虽说老人对他还很是冷淡,却似乎不再抱有敌意。可李白扬起脸,还是挺不乐意。他半是不服,也有点儿发愣。他弄不懂这老头儿干嘛这么横。是为他今儿硬闯酒楼么,可酒楼你来得,就不容我也凑个数?要说逗个乐子失礼,你这活得累不累呀。你一个老客商,却咋地一个劲冲自个儿瞅呢。自个儿也没生得歪瓜裂枣似的,劳你老人家的大神。那老人见状也是一愣,又笑了。他这一笑,不禁将李白心头的恼意抹去了大半,也不想教那掌柜的过于为难。于是,便也朝他一笑,又拜了一拜。
  随后,他车转身来。
  他打算走人了。
  16.峰回路转
  “且慢——”
  只听老人道。李白“咦”了声,顿住脚。老人见李白顿住脚,忙又长身而起、咧嘴一笑,“请留步。还是后生可畏哩。难得这般好缘分,李公子别忙着走啊,可否留下与老夫痛痛快快喝一场。这大唐帝都,连我等老不死的都能活泛活泛,何况你这般翩翩公子哥?请啊!”这老头儿说的是杨州腔的官话,倒也不怎么难懂。李白耐着性子听罢这一大串咸淡莫辩的话儿,也是一愣。不过也只刹那间,只见他“嘿嘿”一笑,又昂起脑袋朝老人一拜,抬腿便走。
  “李公子,”老人又道。“别急着走嘛。”
  李白一愣。他有点犯糊涂了。这也难怪。原来,老人看似个粗人,心思却极缜密。先前他见自个儿面对的、自称李白的客人,不听酒家老掌柜劝阻、硬是抢上楼来,已是满腹狐疑、大起警惕之心。后来又见李白傲然道声“领教!”,顿然恼羞成怒,胸中不禁暗暗腾起了一股要教训教训他的意思。等到那掌柜的打圆场,才猛然记起,来到着长乐坡后,似乎听人蛮有好感地说起过李太白这名儿,心下已半释。大敌当前,他怎容一个敌我难辨的李白下楼走人。好歹且留着看管起来。不过,如此待客,终非侠道。于是,也很不过意。见李白一脸茫然,他顽皮地一笑,连声道,“幸会,幸会!”接着一个劲地朝呆立一旁的老掌柜的呶嘴。同时,他还递过一个过来相劝的眼色。掌柜的是生意人,巴不得如此。于是,他朝李白瞅去,扮了个鬼脸。李白将一切瞧在眼里,情知拗不过,翻身上前,朗声道笑:
  “好,多谢!”
  17.客随主便
  “请,”老人示意李白面南入席,转脸对身傍的老掌柜的,“给李公子添双箸。——哦,还有这位小公子。”
  老人瞅着李白身旁的小鬼头。李白道了声“哦”。也不再谦让,欣然褪靴落座,随手将宝剑往床下的席上一搁。随后一指身旁,笑道,“——丁公子,坐罢。”这小鬼头迟疑了一下,朝老人尴尬地“嘻嘻”一笑,坐了下来。那老掌柜的却暗笑。须臾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他忙乐颠颠的离了去,自顾张罗去了。老人其实早已瞧出,这小家伙不过是李白的随从。他见状哈哈大笑。他又朝东窗外瞥了一眼,随即装做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扭头只管应酬李白主仆二人。
  李白不禁一笑。他是个鬼精灵,早已把这异常情形看在眼里。不过懒得点穿他罢了。这边李白甫一入座,那早有与李白相熟的店小二,又突然跑上楼、乐颠颠的跪到席前来。他从怀里捧出一只大铜觞,搁床边,又推到李白面前;抱起身旁的酒坛,满满斟上一大觞上好的陈年烧春。这小二将李白安顿妥当,又给他身旁的小家伙如法炮制,来上了一大觞酒。垂手随伺一旁,只是忍不住偷偷朝坐立不安的小家伙一个劲地坏笑。他认得这小家伙。此人名叫丁及,人称丁三,是“泰和”货栈东家陆申的心腹随从。这“歇仙楼”待客,不象其它乡间酒店用碗盛酒,却拿古人惯用的铜觞,也真有点儿怪。好在到了长乐坡已两天的李白,也是见惯了,并不以此为怪。不过这回,李白朝襟前的满觞酒呆看了半晌。随后,只见他长身而起,那虎眸如冬日般灿然,向着老人暖暖地罩过来。须臾,只见他朝老人欠欠身,双手捧起酒觞。“咕咕咕”,转眼间,那盛满酒的大觞,已然翻了个底朝天。
  顿时,屋里酒香乱走。
  18.酒神
  老人大笑。
  随后,他也将自己面前的铜酒樽端了起来。趁李白嚷嚷着要小二给他斟酒的空儿,老人偷眼朝李白侧后的官道瞅了瞅。见那十一、二骑还没有走动的意思,心里稍稍安稳了些。他稍一让李白,一口干了,笑道,“老夫不胜酒力,少陪。”随后翻身面东落座,吩咐小二又给李白斟上满满一大觞酒。随后挥挥手,将小二撵下楼去。
  那丁三斜对东窗,注意到了老人的异常举动。
  他顺着老人的目光瞧向窗外,也感觉有点儿不对劲。于是连连朝李白使眼色。
  李白何等乖巧,早趁老人稍一分神,有意一个趔劂,朝东倒去,趁机往侧后的官道瞥了一眼——没事儿!那一大帮骑者非但没了朝前挪动的意思,其中领头的还频频往东边来处眺望,看似还在等什么人。等什么人?等来又会怎样?东窗下,便是长乐桥西脚。上扑下掠,既快捷,又可取突然震慑之效。是杀人越货?光天化日之间、皇朝肘腋之下,几无可能。申冤还屈?瞧这老者,老则老矣,可雄风依旧,只怕会加于人而不至于受冤屈。报恩,寻仇或者任侠?一对一单挑,三五人围剿或者奔袭、截逐缠杀?还真不好说。一场血腥杀伐恐怕难免。老人以少敌多?未必。他会有帮手在桥一侧。他快意江湖、不惧刀剑相向,却又是个悲天悯人的谦谦君子,向往的是君明吏清、民安国泰。既然误入现场,逃避非李白的性格。一有时机,他要止戈为瑞,多造七尺浮图。此时,只有两个选择:或者劝退老人,或者惊走对手。但是难。他是个厚道人。劝退老人,难免教老人难堪,于心不忍。惊走对手,连他的对手身在何处,尚不得而知。他心一横,宁可得罪老人,也要坏了这遭截杀。于是不再客套,自顾痛饮。他一边笑,一边扶膝长身,将桌角的酒坛一把抓来,高高地端起酒坛,往老人那空空如也的小酒樽便倒。老人一愣,才要招呼李白莫卤莽,却见那坛中酒如高山瀑布从坛口一涌而出,却似一根银线般倾满酒樽。李白随即掉过坛口,只一泼,便把身前自个儿的空觞,又倒满酒。“嘟嘟嘟”几大觞酒下肚,两眼盼顾自若,脸上越发神采飞扬。而老人也不以为忤,饶有兴趣地看着李白旁若无人地大口喝酒,乐得眼都眯成了条缝。老人自己也弄不懂,怎么一见如故,突然喜欢上了眼前这个年不过三十的年青人。李白一口气连喝三大觞酒,才把个铜觞顿住。老人见状,连声道:
  “不必客气,请!”
  19.故事
  “老人家,生意兴隆。”
  “好。——”老人道:“李公子好身手,更是好酒量。”
  “其实不然。”李白苦着脸道。突然间,他有了个妙招:最好设法把老人灌醉。于是,他瞧了一眼三面大敞的窗外群山道,起身给老人的酒樽斟满酒。他一边斟酒,一边对老人笑道,“李某是人来疯。今日有幸与老人家同席,实在是小可的福份。真可谓‘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同醉,同醉!”随后,他将自个儿的大觞斟满酒,朝老人高高捧起,一仰脖子、“咕咕咕”一口气把酒干了。到了,还没忘了亮亮底。
  听罢这番话,老人兴起。他笑对李白,欣然端起酒樽,一口干了樽里的酒。随后,却又黯然失色。半晌,他才道:
  “啊。李公子刚才所吟,敢不是骆——”
  “骆临海。是骆公的《帝京篇》。可怜骆临海,唉,——”李白一声长叹,自顾将空觞又斟满酒,仰脸一倾而下,把眸子咬定张盖,指画歌吟,“‘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好一个气贯边塞、倜傥风流负不世之才的骆临海啊,始以贡疏被愆,继因草檄亡命……‘已矣哉,归去来。马卿辞蜀多文藻,扬雄仕汉乏良媒。三冬自矜诚足用,十年不调几邅回。汲黯薪逾积,孙弘阁未开,谁惜长沙傅,独负洛阳才。’呜呼,正可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涕下。’”
  老人瞅定李白,一时谔然。李白意犹未尽,再自斟一大觞,点着酒笑道,“那骆临海,可谓真南人,硬是与水有缘。李白还记得此人有这么一阙,”接着又亢声吟道,“城上风威冷,江中水气寒。——”
  “戎衣何日定,歌舞入长安。”
  老人听到这儿,脱口接道。身子一动没动,脸色却是一大变。李白把一双眸子炯炯然咬死老人,道:
  “是啊,‘戎衣何日定,歌舞入长安。’--张大侠,您老好记性!”
  老人冷然道:
  “老夫倒不知李公子此话怎讲?”
  “嗨,五年前,小子李白在江淮间浪游数月,为麻衣张大侠赫赫声名所镇服,曾四次登门拜谒,却一次又一次失之交臂。今日终于如愿以尝!”李白大笑,随后向老人恭恭敬敬作一吉拜。拜罢,只见他膝席而起,给老人换上大盅,为老人和自己各满斟一盅酒,双手高捧酒觞,两眼盼顾有神,瞧着老人,“李白三十成文章,历抵卿相。却也曾仗剑为侠,好与侠者交。您麻衣张归真数十载行侠江湖,金刀宝马、快意恩仇,诚大侠也。容李白敬大侠一觞。”
  说罢,李白双手捧觞过顶,随后鲸饮一尽。
  他亮了亮觞底。
  又邀老人再喝。
  20.试手
  老人冷然道:
  “惭愧,惭愧!——我姓仇。你认错人了。”
  说罢,他膝席而起,双手举觞,略一敬,满饮而下。李白见状,忙为老人满斟一盅酒。随后,又给自个儿满斟一觞、殷殷相劝。谁知老人长叹一声,手中略一发力,竟生生将厚重的铜酒樽,捏成了个铜疙瘩。“哐”的一声,将它重重顿在了食床上。李白见状一怔,深以为怪。只当是哪句话遭了忌讳,一时大起恐慌,忙起身谢罪,唤小二另治了新觞,给老人斟满酒。而老人毕竟老与世故,一阵冲动后重归沉静。见李白已给自己斟满酒,忙伸手盖定酒觞,道:
  “吾老矣,不胜酒力。李公子请。”
  李白笑笑,径自浮一大白。随后又亮觞底。主意已定,他不会轻易罢休。再一瞅老人,却又发觉老人神情变得十分怪异。只见他坚决地摇摇头,而那觞中酒,已从他撇开的掌缝间溢出大觞,即往李白这边逼来,还腾起了一大片雾气。那丁三不会喝酒,嫌坐着无聊,正一颗颗地捡着拉在床上的花生米。见老人的酒觞里突然往外冒酒,一下傻了、没弄明白是咋回事。李白开始也是一愣。随后,他忙伸出双手扶定床沿,稍一发内力,硬是将那朝他逼近的酒生生截住。丁三惊得目瞪口呆,也奇怪。他张大了嘴巴,脑袋象个卜浪鼓似地两头不停地摆来摆去。须臾,那酒化为一道烈火,直窜屋脊。老人把一对精光四射的眸子看定李白。俄而,爽声大笑。李白也是连声爆笑。
  不过,他自觉笑得尴尬。他暗道:
  “得另想辙”。
  21.英雄也怕老来锤
  李白笑得诡。
  他的眼也够毒。瞧出眼前的老人是张盖,一半是因骆宾王,一半靠猜。因骆宾王,这因缘,以后再说;猜得准,才是真功夫。
  凡武道高手,无论拳剑刀枪,要在单挑或应对群殴中胜得人,关键还是速度。出击如电、防身机伶,生与死就在转瞬之间。靠啥?速度也。力大势沉固然好,胜不得人,好歹能唬半天。碰上武道颇有心得的好手,速度跟不上,是要吃亏的。李白的笑,其实还有可笑的意味。任你是当年的天下第一如张盖,毕竟垂垂老矣。他已瞧出,老人气与劲不输人;接转翻动之类,因上了年纪,离顶尖高手的水准,已慢了半拍。不输李白行,要完胜却也难。所谓时势造英雄,过了这个村,就落不那个店了。他想出手阻止老人截杀,也有为其担忧的心思。英雄一世,一失足让人笑话。
  ???
  也许有读者要问,照你这么说,李白真的会武功?——我说李白会武功,而且很高。有读者要笑话我胡编。这是个有得一说的有趣的话题,且容我一一道来。我先得补一句闲话。这小说中的人和事,除极少数如李白外,其它大多是虚构的。虚构并非凭空捏造,我追求的,是最大限度的接近真实。因为本质上,真实是无法还原的。换一句话,我想说出的是,最大限度的可能。比如,历来的资料除了说到李白好剑道,似乎也相当高明。但谁也没提到他有多大的武功。其实懂点武术的都知道,剑道也好,棍法枪法也罢,没武功做基底子,不会走多远。因此,说李白有武功,武功还很不错,是说他极可能有或极可能不错。有读者或许要问,那么为什么历来的资料都不提?这一方面,是古人对剑道和后来的枪法之类更为看重;另一方面,是因为李白的诗写得太好,把剑道和武功这一面给盖过了,就象把他诸如治世之才给盖过了一样。我现在这么说,只不过说明我相信如此。当然,你可以批评我这么说不对。不过凡事太较真,就不好玩了,读者你不妨也作如是观。
  你说是也不是?
  22.风景和心景
  说话间,老人又把目光投到李白身后。这回,他瞧了好长时间,脑袋昂得很气派,还禁不住叹了口气。
  李白好奇心特别大,可这时,他哪有心绪去理会它。在他头脑里,那片僵尸般沉沉浮浮的山野、牛车,和那些不久就大难临头的人众。天旷地远,人犹可贵。如果没有那些老少骑者,没有这小甲虫似的牛车穿行其间,该是多无趣。天地很大,百姓自足。我就是这只小甲虫呢。一只游走在天地间的小甲虫。别人看你游走在世间,来去萧洒从容。添一口,再添一口飞溅如雨的血。腥的血。明明可不出的血。其实个中苦恼,又有谁知。你会感觉到老人看你。在冷笑。陆申会在看么?小甲虫。从家中来。家,还在吗?蜀地山高。山高娘亲不可见。回头隔了一道水。就象那漕渠,隔断了两岸人与人的交流。任血在飞。
  我这是在何处?
  我还是我么?
  23.长相思
  老人漠然道:
  “好景致。
  李白一惊。他回过神,朝老人点头道,“不错。——真个好景致,好韵味儿。”他又扭头瞧了一眼东面。远处景与人没变。牛车依然晃晃悠悠。这一回,模样好象丑多了,闻得出一股酸臭味。了无活趣。他垂下脑袋,有种天大的从未有过的沮丧。心想,还是先离了这儿,再觅机会。他略一沉吟,他下了决心,将食床上的金觞举起,向张盖敬了一敬,一口喝干。随后膝席起身,垂手一揖,道:
  “李白不便多扰,告辞。”
  “何必如此。”老人微微一笑;笑声里,却有股子杀气,“李公子但坐无妨,老夫待会儿还要讨教,请公子宽心自饮。——李公子想是晋京赶考。长乐坡可有故旧?”
  李白一愣,笑道:
  “访友。”
  他瞅一眼东面,见仍无变化,不禁猛然醒悟,至此再抽身离去,确实欠妥。凭他的功夫,脱身自然不成问题。可对改变局面,恐怕也无济于事。事到临头,且静观待变,伺机而行。迟疑片刻,便重新入座。移过酒觞,满斟一大酒觞,径自随意喝了一大口,随后把手向东一指道:
  “‘泰和’商号的东家,是李白好友陆调之叔。”说罢又端起大酒觞,大口干了,苦笑一声道,“此地再盘桓几日,晚生便打道回府。”
  “哦。”
  李白此刻已是微醺。略一沉吟,他又端起酒碗。忽然,酒楼北窗外传出一声高亢的纤歌,众纤夫轰然响应。李白抬头,见三扇屏风正好将北窗遮过。于是起身,一把推开最西边的那扇屏风、径直走到北窗前。恰好这窗上沿破了一角,只见一艘似曾相识满载货物的庞大的吴船,填窟窿似的迎面而来。李白一愣,索性拍开窗。窗外,先前出现的吴船,在漕渠对岸六七纤夫的奋力纤背下,正向西艰难行进。直到吴船尽出视野,李白还西面怅望不已。良久,他才一拍窗台,转过身来,仰面长叹。于是又回到床旁,一连干了三大觞酒,将空觞顿在床上,疾唤店小二笔墨伺候。那小二似有预感,应声上前,向张盖躬身一揖,将大张宣纸,笔墨砚台一一在床上张罗好,使劲磨出一砚浓墨。张盖再看李白已是泪流满面,并不理会床上铺就的宣纸,提笔饱蘸浓墨,转身歪歪扭扭,走向北窗旁仅存的大块白璧。小二一愣。倒是他身旁随李白而来的娃儿甚为伶俐,见状赶紧捧起砚台,凑到李白跟前。老人的目光,也被李白这一番动作吸引了过去。李白这时已微醉,只见他沉吟片刻,抓起笔先将《长相思》三字题上壁去。随后又洋洋洒洒、歪歪斜斜地信笔疾书。老人他粗通文墨,勉强认得断出一阙新诗:“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淥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他一时说不出诗的好坏,却对那一大块墨色淋漓、沉着痛快的书法暗自拍案叫绝、欷嘘不已。他十分奇怪,瞧李白这时已醉得目光散漫、神色颓唐,脑子却似乎极清醒,浑身上下透射出的是一种神完气足的从容和洒脱。其实他不知道,这李白自小就与一个酒字有缘,醉后的才气更是纵横拔如神魔附身。他的传世之作,据说大多是在酒醉后一挥而就的。而且,时人对李白的书法也是推崇备置,只是时过千年,他的墨宝已湮没不存,仅剩《上阳台》一段残篇而已……。
  24.暗渡陈仓
  李白醉了。
  这一阕题罢,李白把笔一扔,返身颓然入座。他大概是嫌佩剑碍着,于是重又起身,解了剑。唤来小二,将剑交到他手上。李白的身子,正横在老人眼前,遮了他的视线。其间,他脚步踉跄了一下,险些踩在老人搁在脚边的长刀。他脚一撤,脚尖挑起长刀,示意小二一并拿走。小二暗笑,弯腰轻轻易一拽,将长刀揽到怀里。可没等他转身,就见侧后一支长臂猿舒,掂起刀送了送、将大刀提溜了过去。小二被一股劲气噎住。半晌才一吐舌,抱了李白的剑,仓惶下楼而去。
  正所谓,偷鸡不成折把米。李白苦笑。他太小瞧老人了。可他还不能声张。于是,他只当醉得啥也没瞧见,只管塌腰下坐。随后,他扭过身、也没打个招呼,就抓过老人面前的新酒,又面对北壁的大幅题诗,自斟自饮起来。李白此时又侧身向东望了一眼。此刻,天色已昏,空气肃杀欲死。官道上那帮骑者又聚在一块,信马由缰、慢慢逼近桥头。他脸色为之一变,垂了脑袋、欲语无辞。俄而,又笑了一笑,扭头吩咐身旁的丁三,把纸砚和多余笔墨送回去。趁着老人没注意,朝丁三使了个眼色。丁三无解。他一边手指老人的长刀,一边“泰和”货栈方向呶呶嘴。接着,又做了个刚才那火起冲梁的手势。丁三想了想,幡然省悟。只见他使劲点点脑袋,道声“好”,麻利地收起床上的所有文墨物件,翻身溜下楼去。李白这下似乎是松了口气,重新把目光投到桥头后的旷野,脑际《楚辞》的一些章节,段落不邀自来,纷纷扬扬。于是仰面琅声唱道:
  “思美人兮,临涕而延伫。媒绝路阻兮,言不可结而詒。”
  “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散雪纷其无限兮,云霏霏而承宇。”
  “已矣哉,因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
  ……
  李白好颠!
  他这番举动,瞧得老人目瞪口呆。也难怪,他哪见过如李白这样的诗性中人。眼见李白唱着唱着,嗓门低了下去;俄倾,便垂了头、歪在食床上。
  老人见状摇头不止。
  许久,他才突然省悟,把目光从李白脸面移开,落在那离桥头仍有数十丈步之遥的仨古怪骑者。他心里嘀咕。还会不会有变数?——结果,还真有变数。不大不小的变数。此刻,牛车与一群骑者恰在交汇。蓦地,那载满柴草的大车莫名其妙地一个“咯噔”,朝北侧翻过来,车上的柴草四散,生生一下占住了约大半个官道。这下,原本井然有序的场面,便全乱了套,周遭人群的惊呼也一下窜到半空。原来与阔少并辔而行、徘徊不前的账房先生装束的骑者,一下勒住缰绳。随后,他调转马头、朝后侧疾退。老人一愣。随后,他又突然将马勒住。还好,他想。他念叨的是东面,不料东面还没变,南边楼下起了一阵惊呼。随后,“歇仙楼”右前的一个草垛,腾起大股浓烟。老人奇怪。他见李白仍在,那小鬼却不见了。顿然省悟。扭头瞧去,只见本平静的前场,顿时涌出大群人来,或浇水灭火,或搬撤易燃杂物,或哭嚎跳脚,乱得翻了天。老人大急。只听他“嗨”的一声,一只脚已上了东面的窗台。他不想操心这边的乱局,只是担心不要坏了他的大事。他担心,桥头会有变数。
  奇的是,还真有变数。
  第一变发生在前面。“歇仙楼”火起乱盛,显然被对岸的人们注意到了。一时间,人们不知所措。继而,嚷嚷声爆起。那群贵少骑手,呼啦啦一个个拍马西奔,想要赶去救火。接着便是第二变:“泰和”院门内忽飞出如蝗虫一般的箭弩。一时间,街面上原本要西去,却慢了半拍的骑手,一个个人仰马翻、鬼哭狼嚎。随后又有第三变:就在老人以为那调转马头、朝后侧疾退的骑者,会就此朝后奔去的当口,这人却拨转马头。只见他猛夹马腹、甩鞭狠击马臀。那马儿显见是一匹久历战征的宝驹。受了这一击,它负痛一声长嘶,从旁只一疾窜,早已甩开同伴和前面的人众、牛车,便率先抢上桥来……
  老人笑了。他细了眼死盯着那三骑者的老人,可不会被这乱劲儿唬住。就在他正准备掠下楼去的一瞬间,接着,又从“泰和”院子里和斜对面的巷道,冲出一群手持长短兵器的杀手。这帮杀手误打误撞,生生将那一行仨骑者中拉在后面的俩人截住。
  老人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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