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个绊儿

　　傍晚，乌云密布，天色阴暗。
　　教室里，王老师背身在黑板上抄写作业的附加题题目，下课铃突响，杨凡伟噌地站起朝门外跑开，上过学的或许都猜得到，跑恁快准是尿憋的，坐在门旁的田洲见到杨凡伟要溜，立即伸腿下绊儿，校园欺凌是学校常有的事，尤其，隐性的欺凌更是屡见不鲜，打打闹闹看似开玩笑，但吃亏的总是同一方，这次田洲是想让杨凡伟摔个大爬脸，没想到杨凡伟憋了两节课的尿，跑得贼快，田洲的粗腿才伸到一半，杨凡伟一只脚已经迈了过去，这田粗腿正朝前伸呢，杨凡伟的后脚借着前脚的力道就迈了过来，再粗的腿撞鞋底下也占不到好，同学们正收拾书包，突然听到田洲一声撕心裂肺的“哎哟”，齐刷刷地抬头看过来，田洲的书桌窜出去半尺地儿，他两手趴在书桌上，桌上的书掉了一地，更显眼的是，他的一条粗腿从桌子底下直伸到门口，仿佛他着急出门要把挡道的书桌推开。
　　王老师走下讲台，看到书和作业本摊了一地，脸上怒气渐浓，她弯腰拾起作业本翻了翻，啪的摔在书桌上，吼到：“这题作业还没抄就想走？知道自己不会做连题目都不抄了，是吧？你这脑子里究竟有没有脑子，就算要走，你这肥肚子也要先挪出来吧，你还想抱着桌子回家？人吃饭你吃饭，人长脑子你长一身膘，你究竟有没有脑子？”
　　“不是，王老师，是杨凡伟，你还没喊下课，他就跑出去了。我想拦住他，被他踢了一脚。”
　　王老师横眼一扫，果然，杨凡伟书本在，人不在。
　　“王老师，杨凡伟上厕所去了，刚才上课他就说肚子疼，一直忍到打了下课铃才去的。”帮杨凡伟说好话的是田佳田，田佳田和杨凡伟两人都是单亲，同病相怜，经常相互帮忙。
　　在中国，学校评价学生的标准只有两条——分数和听话，田佳田人老实成绩也不错，是标准的好学生，好学生的话本应该有些用的，不过今天王老师心情特别不好，田佳田的解释没起多大作用。
　　“你们没一个省油灯，一天到晚就知道玩，下课玩得厕所都忘了去，一到上课，屎尿都来了，回家还和家长说上课忍屎忍尿忍到肚子疼。”
　　听到忍屎忍尿忍到肚疼，田洲嬉皮笑脸的乐。
　　“田洲，你笑什么？你还有脸笑，一到考试就弄个五六十分，丢不丢人？丢不丢人？我告诉你，明儿个，要是这个附加题你做不对，你们俩，你和杨凡伟，你俩个做一个星期的值日。你瞧瞧，你俩个弄得这满地垃圾，这地你俩弄脏的你俩扫，今天谁值日，不用值了，要下暴雨，都快点回家。”
　　“田洲，你等着杨凡伟，你俩抄完题，做完值日，才准走。”王老师把书夹在胳肢窝里，转头怒气冲冲的走了。
　　田洲把地上的书本拣起来拍了拍灰，嘟囔道：“这地怎么是我弄脏的了？我的书掉地上就赖我弄脏地阿，老师姓赖阿，我的书比地干净，要说弄脏，是这地弄脏我的书了。”
　　田洲突然想到这一点，觉得自己真够聪明，大声嚷嚷：“我的书掉地上，是地弄脏我书，不是我书弄脏地，你们说是不是？还说我没脑子，不知道谁没脑子。”
　　同学们陆续离开，田洲抄完题目，杨凡伟还没回来，刚才那一绊，田洲没落好，杨凡伟也不好受，本来杨凡伟能憋到厕所再尿，没想到刚跑起来就被绊个趔趄，这一分心，水管噗的就开了阀，裤裆湿了一大片，杨凡伟跑到厕所放完剩下的尿，蹲在坑位假装拉屎，出去万一让人看到自己裤裆湿了，明儿个全校都知道毕业班居然有个男生尿裤子，自己就他妈的出名了，要被人笑死的，尤其那些女生，能笑一辈子，田佳田倒还好说，应该不会笑自己，本来嘛，她也不是干净人，下地干活总是弄得满裤腿泥，我不笑你你不笑我，大家扯平；如果让徐晓岩和她那几个跟班小喇叭知道，这事，能唠叨几个月，徐晓岩知道自己这么邋遢，怕是以后都不睬自己了。
　　杨凡伟打定主意蹲在厕所不出去。田洲等不见杨凡伟，只好自己拿个簸萁把走道的废纸拾巴拾巴，三下两下收拾完，杨凡伟还没回来。
　　“死阳痿，肯定是他妈的溜了，踢老子一脚，还害老子挨顿骂，还让我一个人扫地，你等着，老子以后搞死你。”田洲把杨凡伟的书本巴拉到地上，踩上两脚，走了。
　　许久许久，杨凡伟回到教室，书本散在地上，一猜就是田洲干的，看来刚才田洲是吃了暗亏，难怪听到他惨叫，杨凡伟不由的担心，这事肯定不算完，后面不知道怎么收拾自己，算了，大不了挨顿揍，也不是第一次，是祸躲不过，躲不过十五先躲过初一，过了今天再说，杨凡伟抄完附加题，把衣服缠在腰上挡住裤裆朝家走，一路上小心翼翼，生怕田洲在路上堵自己，就这样走一走躲一躲，倒也平安无事的到家了。
　　杨凡伟回到家，杨爸爸还没回来，父母离婚之后，杨凡伟跟着爸爸生活，杨爸爸是搞建筑的，回家时间很不规律。杨凡伟吃完泡面，边写作业边看电视，新闻说凌晨有流星雨，“流星象雨一样下，肯定很壮观。可惜时间太晚，看不到。”
　　大人不在家真爽，想写作业写作业，想看电视看电视，想看哪个台就看哪个台，平时，杨爸爸在家，杨凡伟只能看看动画片或者新闻联播，新闻一完，杨凡伟立即被轰回房间写作业，而杨爸爸则懒在沙发上喝啤酒看体育，中国的家长很少以身作则，自己粗暴要求孩子礼貌，自己懒惰要求孩子勤奋，自己谎话连篇要求孩子诚实可靠。杨凡伟对这个事早有怨言，你在那看电视，一会儿一个好球，一会儿一个好球，让我怎么能安静的做题，我稍一分心算错几个数，又怪我粗心大意。
　　今天，杨爸爸不在，杨凡伟一边写作业，一边看电视，右手拿着笔，左手拿着遥控器，不停的换台，除了体育台，频道都被杨凡伟换了个遍，杨凡伟突然觉得电视也没什么好看的，平时偷偷摸摸地看上几分钟，怎么就高兴的象得了宝贝一样。
　　最后，杨凡伟切换到科学频道，让电视响着，低头写作业。大家也许会问既然不看电视，怎么不把电视关了?如果你孤身漂泊在外，亦或独自留守空房，我想你会明白个中原由，团圆的家庭各有各的精彩，而孤独的人儿却有着同样的孤独，解决办法也总是惊人的相似，孤独的人一回到家，总会先打开电视或者收音机，弄出些声音才去做其他事。在电视机的声响下，杨凡伟很快做到最后一题，王老师写在黑板上的附加题，“鸡和兔在同一个笼子里，从上面数，共有35个头，从下面数共有94只脚，问鸡和兔各有几只？”杨凡伟一看题，乐了，这也没多难，二年级就学过了，列举一下不就出来了。
　　杨凡伟在草稿纸上画了个表，表头写上：鸡、兔、脚，下一行写上35、0、70，又写一行：34、1、72，再写一行：33、2、74，这么写了七八行，杨凡伟有点烦，“王老师真没意思，弄这么大个数，要写上是几十行，这不是故意挖坑下绊儿整人嘛。”先休息一会儿，看看电视，一会再写，总能算出来。
　　电视里正放着：“……美国有个死亡谷，那里的地表温度达到摄氏170度，人呆在这里一分钟就会脱水，但是，有一种非驴非马非骡子的动物，他们不仅生存了下来，而且繁衍后代……”
　　“神奇，真牛X！”，杨凡伟来了兴趣，象爸爸一样，脚翘在茶几上，背靠沙发，看电视。
　　“……地球上的生命是不是几千万年以前由天外来客留下来的呢？为什么地球上有许许多多非同寻常的发现呢，这些明明不是当时的文明所能创造出来的……”
　　“……太空科学家加特林先生曾经参与登月计划，现在他深信不疑的认为，曾经有天外来客访问地球…….”
　　天哪，真有外星人，还到过地球，要是能见到个外星人就好了，想到这，杨凡伟既兴奋又害怕，下意识地朝门口看了一眼，突然听到门口有沉重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