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归京

　　惊蛰将至，冰雪消融。
　　位于独雪山上的东云山庄，此刻仿佛在举行什么仪式，热闹非凡。
　　庄里上上下下的弟子们都欢聚一堂，为了欢送即将返京的沈舟月。
　　而此刻的沈舟月身着青色纱裙，曼妙的身姿若影若现。
　　她一手拿剑，一手端着酒杯同人聊天，满脸笑意间带着少女不可方物的美好。
　　“师妹，此次回京务必注意安全。”白衣少年郑重地祝福她，语气带着难以察觉的不舍：“此次一别，不知何时相见，若遇难事……”
　　说到这，萧枫顿下了。
　　眼前的少女乃京城沈尚书的千金，又能有什么难事。倒是他自己，连人有悲欢离合这个道理都不懂。
　　他尴尬地笑了笑，却听沈舟月道：“师兄放心，若遇难事，我一定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沈舟月笑得灿烂，目光澄澈，那份真诚总让萧枫为之沦陷。
　　“小姐！”随着大门处一声激动的呼唤声传来，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沈舟月的视线，她的眼眶不知何时泛起了红。
　　那是她自小的贴身丫鬟落霜，而落霜旁边的妇女，是母亲生前的侍女秦韫。
　　自从八年前她来到东云山庄后就再也没能和她们相见，如今故人重逢，互相都发现了对方惊天的变化。
　　“小姐……”落霜几乎是飞跑着过来，带着哭腔将沈舟月左右转了个遍，嘴中还不停念叨：
　　“小姐你怎么瘦成这样啊？这几年都吃了些什么啊？小姐你这几年有没有受什么委屈啊？住得可好穿得可好睡得可好？也不知道老爷怎么想的……
　　“咳咳。”秦韫轻咳了一声打断她，落霜这才发现其他弟子都看着她们，她终于住了嘴。
　　这么大的阵仗，确实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样子。
　　秦韫不动声色地瞥了落霜一眼，落霜跟犯了错的小孩似的往沈舟月身后挤了挤。
　　秦韫懒得理她，平静地对沈舟月说：“小姐，不早了，我们该启程了。”
　　她亦是震惊于沈舟月的变化，眼前的少女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不懂事的孩童了。
　　也算是，了了夫人的一个心愿吧。
　　沈舟月终于从落霜刚才夸张的关心中缓过神来，点了点头：“好。”
　　上马车之前，沈舟月热情地向她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挥着手道别，难过是有的，但回京的喜悦终究是更多的。
　　马车开始前行，沈舟月拉开车帘，见萧枫还站在大门处目送着她离开，她柔声道：“师兄你快回去吧，日后还会相见的。”
　　马车逐渐行远，萧枫却于原地久久注视着京城的方向。
　　日后，还会相见吗？
　　他又于风中站了几时，才转身回到院中。
　　马车行下山，沈舟月说了好多这几年来在山庄里的琐事，问起两人：“父亲那边这么着急让我回去，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沈舟月的母亲去世那年，她八岁，而她的父亲沈望却将她送到凛国最大的山庄，说是让她来到东云山庄拜师学习。
　　可沈舟月自己知道，沈望把她送上这山上来，最主要的是想除除她身上的煞气，磨磨她自小骄纵的性子。
　　毕竟天师口中的命中带煞，终究是沈望的心头大患。
　　而这一去，便是八年。
　　八年，一个不懂世事的女童长成了如今花容月貌的翩翩少女。
　　秦韫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瞒着她：“顾北王府的世子已到婚配的年纪，而小姐与他的婚约也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听到这，沈舟月的嘴角立刻撇了下去，她瞪大了双眼企图找到秦韫在跟她开玩笑的证据，但必然是无用之举。
　　“婚约？我怎么不知道我有婚约？”沈舟月提高了声调难以置信地问。
　　她到独雪山上生活了八年，再次回京，竟然是因为一个当事人都不知道的婚约？
　　荒谬！实在是太荒谬了！
　　“是顾北王与老爷十年前定下的，那时的小姐才六岁，夫人也还在世，”说到这，秦韫的目光多了几分悲痛，殊不知一旁的沈舟月已经悄悄拿好了包袱：
　　“夫人没让小姐知道，老爷也没有这个打算，于是夫人去世后小姐来到这山庄里，除几封家书与京城有联络，自然是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的。”
　　就是现在！沈舟月猛地起身想要从马车跳下，却被秦韫一招制服按回位上。
　　那力道，那速度，是沈舟月无法相比的。
　　“小姐莫不是忘了，奴婢曾经也师出东云山庄。”秦韫怕她再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叹了口气劝说着：“小姐，如今朝中时局动荡，老爷尚书大人的官帽始终有些危险，要是想维持地位，你若是替整个沈家着想一下，这个婚你也不得不结。”
　　沈舟月也被说着有些不耐烦：“那就偏要我去当这个工具？”
　　落霜这时候笑着开口：“小姐也不能这么想，这江世子乃一代风流人物，通晓四书五经，文武双全，这容貌嘛……奴婢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江世子可是京城第一美男，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连安乐公主都对他痴迷，肯定不会差的。”
　　沈舟月似是思考了一番，又摇了摇头，语气中还带着被欺负的委屈：“这也不是他有资格娶本小姐的理由。”
　　落霜：“……”
　　秦韫：“……”
　　见过自恋的，没见过自恋得这么无耻的。
　　“算了。”沈舟月似是妥协了，转头看着沿途的风景。
　　落霜和秦韫都松了口气，见沈舟月一脸平静，以为她已经打消了逃跑的想法。
　　可如今的沈舟月内心却波涛翻涌，已经盘算着逃婚后该何去何从。
　　从位于沧州的东云山庄到京城需要两天的时间，这两天沈舟月无聊时便问起秦韫落霜这几年来府中还有京城的事。
　　果然不出她所料，自从母亲死后，府中的后院便是那位侍妾柳艳乔掌管。
　　沈舟月还原以为她早已被扶正，可又出乎她的意料，沈望并没有那么做。
　　是因为对母亲的愧疚吗？
　　沈舟月没有多想，往事便让它过去就是了，过多追究无非就是徒增伤悲。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当年她被送来东云山庄，有一部分还是这位姨娘的功劳。
　　只不过时光荏苒，物是人非，她重回故土后，还希望那位柳姨娘不要有过多动作才是。
　　当年的债，她还要慢慢地讨。
　　天师口中的命中带煞，又能为那些歹毒之人庇护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