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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着八百多年历史的东明市所在的省地处华东地区，作为拥有四百多万人口的省内第三大城市，东明出过很多文人墨客。这座有着深厚文化底蕴的古城，自恢复高考以来，一共出了三个省内高考状元。
建阳中学虽然只是东明市一所还达不到市重点高中水准的民办学校，但迫于生存压力，学校格外看中历年学生录取211、985大学的比率。
为了保证每年持续向上的录取率，除了对成绩好的同学开小灶外，学校还不惜实施末尾淘汰制，劝退成绩不好的学生。
在这种机制下，每届高二学生和学生家长的压力非常大。因为，在高二学年，要进行残酷的高考摸底考，将成绩好的同学分在精英冲刺班，重点培养，成绩特别差的则实施劝退。
已经六月下旬了，今年的高考结束了，尽管还没揭榜，但整个高三学生早已进入了狂欢，与之相反，高二年级的学生则马上要进入残酷的分班考，决定高考的取向。
这次摸底考将决定高二年级的分班走势，成绩最好的45个同学，会进入A班。所谓A班只是对外的叫法，在学校内部的称呼是精英冲刺班。这个班的教学内容和资源投入完全不同，没有进入A班的同学将重新划分为四个班级，以B1-B4班命名。
尽管家长们对这种分班颇有微词，但这项政策已经实施了将近十年，并被证明对提升考入重点大学的录取率行之有效。
早上七点一刻，校门口背着双肩包、身穿校服的男女学生正陆陆续续走进校园。
一个一脸白净的男生站在校门口，伸着脖子看着一条五十多米的绿化道上缓缓走来的学生队伍。
绿化道尽头拐角走出一个熟悉的人影，是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男生兴奋地跑了过去。
“M，今天怎么出来晚了。”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女生身边，不少学生回头看着他们俩。
“杜俊泽，又等女朋友啊。”有几个男生喊着，还有人吹起了口哨。
M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以后别站那等了。”
杜俊泽转过身来，和M并肩走着，“让他们看到好了，怕什么。”
“今天要摸底考了，你有把握吗？”M的嘴角微微抿了一下。
“有，你呢？”杜俊泽挺起了胸膛。
“我就那个水平了，你要加油，争取进A班。”M轻声说道。
两人走在进校区的学生队伍中，前后都是在谈论高考和假期安排的同学。
“这个是给你的，今天下午考试时间会很长，当中休息时吃。”杜俊泽从书包里掏出一块巧克力。
M伸出手接了巧克力，身旁突然出现了一张脸，她随即感觉自己被狠狠撞了一下，一个趔趄，整个人朝前冲了出去，手里的巧克力滑落在了地上。
“没事吧。”杜俊泽赶紧扶住了M。
好几个身影从他们身旁窜了过去，紧接着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声，几个背影转过头来，看着他们俩。
一个圆脸的女生从地上捡起巧克力，放在手里看了两眼，走回到她的同伴身边。
“杜俊泽，这巧克力昨天你不是说给凤凰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杜俊泽胀红着脸看着五个女生中绰号叫凤凰的女生。
“我不稀罕。”凤凰盯着M看了一会，朝四个女伴挥了挥手。
圆脸女生把巧克力扔在了M的面前，朝杜俊泽做了个鬼脸，转头追上了凤凰。
“你们…。”杜俊泽想上追上去理论。
M一把拉住了他，“算了，别理她了。”
杜俊泽点了点头，捡起了地上的巧克力，“还好她不是和你一个班级的，平时在班级里尽欺负弱小，连男生都不放在眼里。”
“这次你好好考，就可以不用和她一个班了。”M理了理头发，朝校门走去。
“老师好。”杜俊泽和M朝门口的老师弯了弯腰，把手里的手机放在了学校门口给所有学生准备的小箱子里。
到了教学楼门口，杜俊泽把巧克力又塞到M手里，“这是进口巧克力，很好吃的，我特意给你留着的。”
“嗯。”M接过了巧克力。
“加油，我下午在这里等你考完。”
“好的。”M点了点头。
上午九点，朱韋甫和沈小瑜端坐在赵鹤鸣办公室里，赵鹤鸣正在和张如辉打电话。
“是，好的，我会和岳庆协作好的，尽快破案。”赵鹤鸣放下了电话。
“张处压力很大啊，怎么样，你们休息好了吗？”赵鹤鸣问道。
“赵组长，你晚上没回去啊？”赵鹤鸣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虽然一脸的憔悴，但双目依然炯炯有神。
“跑来跑去不是更累，刚才学校方面通知我，昨晚孙年军身体不适，住院了，目前正在观察中，不适合接受调查。你们认为下一步应该从哪里入手。”
经过一晚上思考，赵鹤鸣已经有了自己的思路，但他的工作习惯是鼓励部下发表意见，尤其是有朱韋甫这么一个有着极强洞察力的部下。
“赵组长，我觉得还是要盯着褚子霖，他的疑点最大。”沈小瑜抢先说道。
“那要怎么盯法呢？”赵鹤鸣问道。
“实施24小时跟踪。”沈小瑜回答道。
“其他人呢？”
“也派人盯着，包括赵组长怀疑的秦祖延。”
“小朱，你的意见呢？”赵鹤鸣看向朱韋甫。
“现在学校已经接近放假了，表演系的老师已经不用来上班了，他们的活动范围无疑扩大了很多，我赞同实施全面跟踪，但需要确定跟踪哪些人，如果要全天候跟踪，投入的人力物力要求很高。”
沈小瑜听到朱韋甫力挺她的观点，顿时来了精神，“现在除了这么做，也没什么好办法啊，我们是不是马上请示张处长，尽快启动。”
“小朱说得对，张处长是不会批准对所有人实施全天候跟踪的，这不符合办案程序。”
“那你说怎么办？”沈小瑜嘟着嘴看着朱韋甫。
“再完美的犯罪，也总会留下踪迹。”朱韋甫攥紧着拳头。
“什么意思？你找到线索了？”沈小瑜歪着头看着他。
“你们玩过狼人杀吗？”朱韋甫问道。
“玩过呀。”沈小瑜点了点头。
“一个假扮平民的狼人，和一个真正的平民，他们在说话方式，声音、脸部表情等行为举止上都会不一样，尤其是狼人杀人后，他一定会露出点破绽，就算他想把自己打扮成平民也不行。我的意思是凶手一旦实施了犯罪，他是很难再维持原有的生活轨迹的，总会有一些改变，或者说和之前不一样的行为模式，哪怕只是非常微不足道的变化。”
“你想说谁？”沈小瑜若有所思地问道。
“董玲遇害后，一直到现在，这些人里有谁的行为模式和以前不一样？”朱韋甫反问道。
“不一样？”沈小瑜想了一会，“罗成峰还是每天上下班，直到学校通知他停职，他现在应该每天在家躲着不想见人；褚子霖也是每天正常上下班，晚上还去夜跑，虽然他夜跑的线路有点问题，但他倒是一直在跑；陈明嘛，也是正常上下班，该去丈母家还是去；伍梅，也没什么不正常，只是在昨天发现被人偷毒后吓得不轻，估计这些天都不会出门了。”
“秦祖延呢？”朱韋甫和赵鹤鸣几乎同时说道。
“他也没什么不正常啊，每天上下班，只是早上不晨跑了，这也不能说不正常，已经不用去学校了，不跑也没啥吧，哦，对了，他已经一个星期没去健身房锻炼了吧。”沈小瑜突然想起来了。
朱韋甫点了点头，“自从我们调查他不在场证明开始，黄刚警官后来专门去健身房调查过，根据他的记录，他要求健身房经理在秦祖延去锻炼时，由那天小卖铺的工作人员当场指认确定6月15日看到的人就是秦祖延，而且他是19：30从后门离开的，可到现在健身房还没有传来确认的消息。”
“黄刚毕竟经验丰富，如果换一个新手，是绝对不会这么严谨的。”赵鹤鸣赞叹道。
“嗯，正如赵组长说的，秦祖延是所有人里不在场证明最弱的一个人，同时，他也是第二起投毒案最有时间实施下毒的人。他为什么一个星期没去锻炼？你对他是什么印象？”秦祖延看着沈小瑜。
“很刻板，有很强的时间观念，跑步、上班、锻炼、做饭、吃饭、洗澡、睡觉，每天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清清楚楚，像个机器人。我最讨厌这种类型的人了。”沈小瑜说道。
“还记得他说过这么一句话吗，除非下雨，他都会去健身房锻炼，只有下雨，才会在家做一些徒手运动。”
“是啊，按照他这个生活习惯，不可能连着一个星期不去健身房了，这一星期也没下雨啊。你是说，他的行为模式发生变化了？”沈小瑜的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
“嗯。”
“那还是赵组长判断得对。”她兴奋地说道。
“我只是推断，没有证据。”赵鹤鸣微笑地看着两个人，他对朱韋甫的推断非常满意，这与他的判断完全一致。
“那我们现在怎么做？”沈小瑜问道，“我们现在就出发吧。”她蹭的站了起来。
“你去哪？”朱韋甫看着沈小瑜。
“去找秦祖延啊。”
“问他为什么不去锻炼？”朱韋甫摇了摇头，“他肯定会说一堆理由。”
“那也不能就这么一直坐着吧。”
“小朱，你还没说完，你觉得要从秦祖延这里突破吗？”
“赵组长，我觉得目前的突破方向，一个是褚子霖，另一个就是秦祖延，罗成峰和柴彬的退出对褚子霖都有利，所以他是绝对受益者，因此他有动机，但没作案时间，而秦祖延目前看并没有明显动机，但却有作案时间，假如他们两人联手的话…。”
“那或许是一个完美的组合。”赵鹤鸣情不自禁地接了朱韋甫的话。
“原来你们俩想到一处了。”沈小瑜夸张地鼓起掌来。
“下一步你有什么计划？”赵鹤鸣从不会将自己的想法先说出来，这对于锻炼部下主动思考非常有作用。
“褚子霖最大的疑点是夜跑路线，但是他那条路线离董玲的案发现场非常远，之前已经分析过了，他没有作案时间，需要搞清楚的是他没有夜跑的时候去了哪里，还有不定期的后霞山野外跑，感觉也是谎话，既然他每天还在夜跑，我建议对褚子霖采取跟踪措施。至于秦祖延，他是一个相当谨慎的人，每次回答问题都很干脆，但也可能这些回答都已经过深思熟虑，如果直接对他进行调查不一定有效果，我建议可以采取迂回的方式，通过伍梅入手。”朱韋甫回答道。
“嗯，这个伍梅话特别多，话多就会有意无意泄露很多信息。”沈小瑜点了点头。
“好，那你们就按你们的想法去开展调查，我今天去调查一下东明市几个农机站，敌敌畏这个东西，目前也只有在农机站这些地方能购买，我去查一下这几天他们的销售记录，另外，那个举报信网络公司配合检查的事，我还要继续去协调推进。”赵鹤鸣站起身来。
三个人边说边走到门口。
这时，朱韋甫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朱韋甫拿出手机接听了电话，“喂，我是朱韋甫，你好，嗯，嗯，你说吧，我记得住，好，啤酒，嗯，好，单子你留好，我会来拿。”
“喂，我还有个问题，”朱韋甫又叫住了电话那头的人，“你确认她买的啤酒是冰的啤酒？好的，谢谢。”
他挂断电话，看着赵鹤鸣，“赵组长，之前问伍梅公寓旁的超市，那天晚上伍梅买的物品清单，查到了。”
“买的什么？”沈小瑜问道。
“19：00，伍梅买的食物是一盒猪排饭、两袋挂面、两包泡椒鸡爪、一大盒酱汁牛肉、两份照烧鸡、四个茶叶蛋、两罐八宝粥、两袋牛板筋、还有四罐冰啤酒。”
“这么多！她胃口真大。”沈小瑜吐了吐舌头。
“她21点过后又去超市，但只买了一样东西，夜用卫生垫，她说那天她回掉了朋友的饭局，因为自己生理期的缘故。”
“冰啤酒！”沈小瑜突然明白了朱韋甫最后问超市人员的问题。
“嗯，她生理期是不能喝冰啤酒了，我向超市确认了，她是特意要的冰啤酒。”
“那这些食物应该不是她吃的。”沈小瑜恍然大悟。
“嗯，一定是晚上有人要和她一起吃，在她的公寓里。”朱韋甫点了点头。
“她有男朋友吗？”赵鹤鸣问道。
“她没有提到过，也没有其他老师说起过这个话题。”朱韋甫回答道。
“不对，她的男朋友一定是秦祖延。”沈小瑜大声说道。
“你怎么能肯定？”赵鹤鸣问道。
“昨天投毒现场，伍梅受到了惊吓，秦祖延一直在安慰她，他们俩靠的很近，那个距离超过了普通同事之间的范畴。”沈小瑜眨着眼睛。
“你还懂这个？”赵鹤鸣脸色露出了笑容。
“哎呀，这种事，女孩子最敏感了，我现在回想起来了，这是伍梅的身体姿势透露的信息，他们靠的那么近，绝对不是普通关系。”
“哦？靠的近，就一定不是普通关系？”
沈小瑜看着赵鹤鸣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她朝自己看了看，发现自己正紧挨着朱韋甫，立时明白了赵鹤鸣的意思，她下意识地朝边上闪了一下，脸上却已经泛起一阵绯红。
考试结束铃声响了起来，上下午一共四个多小时的高二年级摸底考终于结束了。
同学们如释重负地走出教室，M刚走出考试专用教室，迎面就看到了早上撞她的那个圆脸女生，这几个女生都不是和她另一个班的，凤凰站在圆脸女生后面，正瞪着眼睛看着M。
M伸着脖子看着四周逐渐散去的同学，没有看到杜俊泽。
“他不会来了。”凤凰走到了她面前，她是学校篮球队成员，体格比M大出一圈。
M没有搭理凤凰，扭头想从另一条通道出去。
“别走。”凤凰跳了几步伸手拦住了她。
“你想干什么？”M退后一步，双手紧紧抓着双肩包的带子。
“你是转学过来的吧，我们交个朋友？”凤凰伸出一只手来，做出握手的姿势。
“不用了。”M扭过头去。
凤凰是学校出了名的女霸王，脾气性格像男孩子，在篮球场上横冲直撞，连男生都忌惮她几分。学校里的女生都不喜欢这个女霸王，老师对她也很头痛，但她家和学校高层关系不错，何况在学校也就是一些不尊重师长、在同学当中拉帮结伙的事情，并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所以年级组对她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圆脸女生看着M的背影，暗暗嘀咕了一句，“刚转学来的，还这么不知好歹。”
过道上，高二年级组长纪老师正和一个中年女人并肩走来。
“纪老师，我们杜俊泽高一以来成绩一直是年级排名前三，分班的时候还是应该考虑一下历史成绩吧。”
“杜俊泽妈妈，杜俊泽这学期的成绩下降的很快，要是只看历史成绩，很难有说服力，而且分班的规则很早就公布了，今天才考完，成绩都没出来，你怎么就确定杜俊泽不行呢？”纪老师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凤凰。
“这也是我要来找你的原因，影响我们杜俊泽成绩的就是你们这里新来的M，也不知道这女孩施了什么妖术，我杜俊泽每天回家都在发呆，也不好好复习作业，我还看到他给这个女同学写情书！你看看。”杜俊泽妈妈从包里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
纪老师停下脚步，接过纸来看了一眼，“这件事我们会处理，但这个M是才转来不到三个月，他们俩也不在一个班级，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所以啊，更要好好管管这个女同学，这么小就学会勾引男同学，这长大了还了得。今天我特意来学校门口等杜俊泽考完，没想到他早早考完站在这里张望考场，手里还拿着饮料，看这样子是在等这个女同学。”
“他人呢？”
“我让他回去了，纪老师，我希望学校能管一管，这样下去，好学生都学坏了。”
两人走过凤凰身边时，凤凰和那个圆脸女生低着头吃吃笑着。
两天后，高二年级组公布了摸底考成绩，杜俊泽的成绩没有进入前45名。分班后，凤凰和M被分到了B2班，杜俊泽则分在了B3班。
自摸底考那天起，杜俊泽再也没有像一个月前那样，每天出现在学校门口等M。
得知摸底考成绩后，这天，M在课间休息的时候，特地走到了杜俊泽班级门口。
“她就是M吧。”杜俊泽班级门口的走廊上，几个女同学对着M指指点点。
“长得还不错。”
“不错什么，就因为她，杜俊泽没上A班。”
“一看就是…”几个女生偷偷笑了起来。
“哟，这不是阿杜的老婆吗。”一个胖胖的男生叫道。
“啊呀，这么好看，可惜没和我分在一个班。”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怪叫着。
“你小心阿杜揍你。”胖男生狠狠拍了眼镜一下。
“阿杜不会为了她和哥们闹翻的。”眼镜哼了一声，朝M走去。
“你找杜俊泽？”
“他在吗？”M问道，她站得笔直，没有一丝胆怯。
“不在。”眼镜努了努嘴。
“他去哪了？”
“他去班主任那了，有什么话告诉我，我来转达，一样的。”眼镜没料到M在众人的包围下还能如此沉着。
“不用了。”M撇了一眼教室。
见M转身要走，胖子推了一把眼镜，“你不是一直说喜欢她吗，机会来了。”
周围的男男女女都笑了起来，好几个人怂恿着眼镜。
“快去啊，快上。”
眼镜往前追了几步，但一直跟在M后面，没敢吭声，直到跟到楼梯口，才叫了一声。
“杜俊泽的妈妈来找过校长了，校长答应再给阿杜一次机会，只要下学期开学摸底考能到A班平均线，还让他进A班。”
M停了下来，转头看着眼镜，“是真的？”
“嗯，是真的，他妈妈这两天一大早就送他来学校，为的就是不让你们见面，是学校老师说的，他每天在校门口等你。”
M咬了咬嘴唇。
“他妈妈说是你影响了杜俊泽的学习…”
M没有再听下去，快步朝楼梯下奔去。
刚冲下楼梯，迎面正撞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你怎么走路的！”
M定睛一看，撞上的正是凤凰，斥责她的是站在凤凰边上的那个圆脸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