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游泳

　　第二天早上，母亲和弟弟妹妹们还没起床，兴家用猪油拌了一点米饭当作早饭，吃完后悄悄的关上了门，赶着最早的一班汽车去了县城，今天还能拉几趟板车，能赚一点钱是一点钱吧。
　　来到大桥底下已经是九点钟了，大部分的人都已经拉车出去了，学东也不在，但他走的时候把兴家的板车交代给了还留在大桥底下的拖夫，他也不知道今天要去哪拉货，所有就没有告诉兴家他的位置。好在兴家也有了自己的资源，从大桥下拿回板车之后，他就独自一人去拉货了。
　　这是他最近经常来的地方，是在无意间发现的，没有什么大活的时候他就会守在这里。他把板车停在一家医院门口，自己则是坐在一旁的马路牙子上等着，没过多久，就有一男一女带着哭腔过来找他，说是家中的母亲去世了，需要他帮忙拉回去。像这类活，一般人是不会接的，但兴家没有那么多讲究，在他的村子里，一直是死者为大，即使是免费，他也会毫不犹豫的上去帮忙，况且往往这种情况下，家属为了报答他，都会给双倍的钱。兴家拖着板车跟着他们进到医院里面去了，他帮助着几人将病床上的人抬到了自己的板车上面，目的地离医院有点远，路上的时候，虽然后面跟着的人没有哭，但从他们的表情上也能感觉到悲伤，为了照顾他们的情绪，兴家还是保持着相对较慢的步伐，一路上没有停歇的将人送到了家里。到家之后，几人给兴家下跪感谢着，兴家连忙拉扯着几人站起来，几人又硬塞给兴家五块钱。拉这趟板车，兴家的身体是轻松的，心里却是沉重的。生老病死是法避免的事，也许是因为以前年纪还小，即使见到了人的死亡，心中也没有什么波澜，现在他开始思考起人的一生来，觉得人的一生十分短暂，在世上走过几十年，如白驹过隙，每个人都是人世间的匆匆过客，运气好的话，几十年或者几百年依然会有人记得，运气不好的话，十年以内可能就彻底消失在了时间轨道上，但对于自己而言，可能无法预测死后的事，所有要努力过好每一天，这样才不算白来一趟。
　　兴家一向是一个乐观的人，但今天的心情还是受到了影响，反正今天的赚钱目标已经完成了，他也就早早的回去了。巧的是，以往学东都是最后几个回到大桥下，今天还没等到天黑就拖着板车回来了。兴家不知道的是，这个老大哥已经习惯了有一个小兄弟跟着一起拉货，本来约好了兴家昨天就该回来的，所以昨天他也是早早的就收工了，回来后没看到兴家的身影，还显得有些不悦。学东本就是三代单传，他一直都很羡慕那些有兄弟姐妹的人，到了他这个年纪，父母已经不在人世了，媳妇到现在也没怀上孩子，他一直觉得很是孤独，很想多几个人陪伴自己，与兴家相遇后，两人的缘分很深，在相处中也觉得兴家的脾气秉性和自己很像，他就把兴家当作弟弟亦或是儿子对待，平时也会尽可能的帮助兴家。
　　见兴家失落的躺在板车上也不像是困倦的样子，学东便上前问他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兴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心中的惆怅，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思考，破坏了学东今天的心情，他反问起学东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学东说他大致猜到了兴家今天回来，所以就早早的收了工，想着两人一起出去喝个小酒。兴家本就不会喝酒，现在更是没这个心情，恰巧今天河里游泳的人还挺多，自从来了这里以后，兴家总想着下去游一会，但是每天拉货实在是太累，洗完澡后倒头就睡，一直也没游成。兴家的水性很好，今天有此闲工夫，正好拉着学东下去比试比试。
　　听说要下河游泳，学东的内心是拒绝的。即使他从小生长在长江边上，但作为家里三代单传的宝贝，父母看管的非常严厉，从来不允许他做一些危险的事。所以他是不会游泳的，但他又不好意思跟兴家说，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去了河边。来到河边后，兴家一马当先跳入清澈的河水，他无所畏惧的朝着河中间游去，有时像一只青蛙一样优雅随性，缓缓的从中间将四肢舒展开，有时像一条蛟龙一样激情热烈，将河水溅起阵阵水花，有时突然间潜入水底，像是寻找着下面的宝藏，有时又静静的躺在水面上，享受的看着深远的蓝天和变幻莫测的云彩。他兴奋的想要与学东分享此时的快乐，却发现学东还站在河边来回试探着，就像是泡温泉时测水温一样，可能他觉得此刻的水太烫，还不能一下适应，所以就一直站在岸上不下来。兴家见状，便一个猛子钻到水里，当潜到了学东的脚下时，便突然从水中冒出，伸出手抓住学东的脚，将他拉到水里。这岸边的水并没有多深，学东完完全全可以从容不迫的站在里面，但犹犹豫豫不敢下水的学东被这突如其来的东西下了一跳，他以为是父母口中所说的水鬼来索命了，于是便拼命的挣扎起来，嘴里还支支吾吾的喊着有水鬼，救命啊。兴家也被学东的举动吓了一跳，便慌忙的揪着他的头往岸上拉。喝了不少水的学东被拉上岸后才慢慢反应过来是兴家在与他开玩笑，便不好意思的低着头骂着兴家说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兴家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实在是没忍住笑声，边笑着边说他这么大个人了还怕水鬼，他一直以为学东住在长江边上，肯定会游泳的，没想到是个旱鸭子，还像个孩子一样怕水鬼。学东听他这么说，便解释着说他小时候父母为了不让他去游泳，就编了个水鬼的故事吓唬他，有一次他不信，就偷偷跟着村里的几个孩子去游泳，没想到真的让他碰见了水鬼在水里扯着他的脚不让他上岸，被就上来后，父母还杀了几只鸡送给水鬼，所以他对深水一直有心理阴影，从那以后再也不敢去游泳了。听到学东的讲述，再看着他回忆起来害怕的样子，兴家笑的更大声了。他说他从小到大叱咤大江大湖几十年，还从来没有见过水鬼，就算有水鬼，碰到了他这个水中霸王，也得绕道走，他还真想看一看水鬼长什么样子，他让学东在岸上等着，自己去河里抓一只水鬼上来看看，说完便又一下钻到了水里。学东看着兴家遁去的方向，像是有些好奇的等待着，看着水下不停冒出的气泡，他又担心的大喊着让兴家赶紧上来，不一会儿，水面上没了动静，学东焦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刚鼓足勇气不管不顾的冲下去救兴家的时候，兴家又神出鬼没般的从他脚下钻了出来，手里拿着从水下抓的一只水鬼，说是水鬼，其实只是一团水草。兴家向学东解释了水鬼的源头，他说在水质浑浊的地方，水里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小孩在水下被水草缠住了脚动不了，于是大人们为了吓唬孩子，就编了水鬼的故事，现在新中国都成立这么久，所有的牛鬼蛇神都消失了，哪里还有水鬼。学东当然是一个坚定的无鬼神论者，但从小到大的心理阴影一直挥之不去，确实一时之间很难克服，今天又被吓了一跳，实在是没办法像兴家那样中流击水了。两人约定，今天就算了，但明天开始，学东得跟着兴家学游泳。虽然说水深的地方不敢去，但水潜的地方一样享受，学东就泡在岸边的小水潭里，看着河中间的兴家比划着游泳的姿势，已经开始自觉的操练了起来。在接下来的一段里，两人一有时间，学东就会跟着兴家去河里学游泳，学东还算是比较有天分的，没多久就可以在河中间游过来游过去了。他们一直不间断的游到了深秋的时候，即使到了冬天大雪纷飞的日子，他们也还会偶尔下去游个两圈。
　　这段时间是兴家有史以来最为开心的一段日子，他不仅赚了钱给家里人买米买菜，还交了一个终生不忘的好友。在以后的日子里，他时常会想起这段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