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现实开始的地方

　　“叮叮叮！“
　　叶焓一机灵，睁开了眼。满脑子还在想什么异样，危险。但眼前什么异样危险都没有。
　　唉，原来是做梦。叶焓揉了揉脑袋。这个梦有点累，虽然没怎么动，但一直提心吊胆，一直处在紧张得状态里。叶焓头晕沉沉的，摸了摸床头的手机一看，六点了。
　　叶焓随便抓了件衣服，浑身疲惫地爬了起来，就去卫生间拿了牙刷，挤上牙膏，转身就到厨房开了煤气灶，一边刷牙，煎起了手抓饼。
　　叶焓虽然都要三十而立了，但现在也就是个编外的无足轻重的校字小工，别人都在追逐精致的中产生活的时候，她提前摆烂，拿着几千块的工资，在简单的社会关系里，日复一日地过着小日子。
　　叶焓的单位是个小出版社，在这里工作两三年了，工作还算和睦。这家单位，以及这份工作的好处是，她不用去坐班。叶焓社恐，家里住得也偏，虽然工资不多，但是不用去见很多人也不用挤几小时地铁，对她而言，这样的工作已经挺满意了。
　　今天出版社有个新书出版的活动，一本物理科普的书，今年的重点项目，所以还特地办了作者的签售会，签售会需要全员出动，不光是工作打杂，也需要点人气撑场面，毕竟大家都不知道现场会来多少人。
　　分配给叶焓的业务就是早上签到。单位领导也知道她那社恐的习性，所以没给安排协调性的工作，让她去了签到台。虽然叶焓不喜欢接触人，来签到台接触人又多，但其实不用她去进一步多沟通什么。把她放在这个工作上，即使照顾她性格，也可以让叶焓多接触点人。领导考虑得很周全，当然，叶焓自然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这个任务对她来说，不用太费神，挺轻松的。
　　叶焓煎完早饭，就去洗了脸，然后扒拉了两口早饭，准备出门。
　　回想刚入职的时候，领导还是有所顾虑的，老领导看这名字带火，火跟书摆一起，怎么想都不太稳妥，而且这姑娘爹妈起名字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叶子里面还含了火，要把闺女挫骨扬灰么？
　　好在招聘老师说了些好话，这些年出版业本来就挺难的，招人也不容易，名字里带个火，说不定也旺呢。领导虽然知道招聘老师是在瞎忽悠，但还是让叶焓留下来了，先做着试试看看。好在叶焓做事比较自律，也认真，虽然话不多，但也跟个小透明一样，该做的事都完成地挺好，没给单位添麻烦，就这么默契地用下去了。
　　叶焓每天习惯6点30起床，平时自己在家，一起来就是雷打不动地练习一套养生拳，然后洗漱吃饭，看一会自己喜欢的书，看到到点上班了，就开始做单位布置的校对工作。晚上自己写点东西，看看剧，结束一天的生活。一切平淡重复，但安稳也有自己的乐趣。
　　今天的养生看书都来不及了，签售的地方挺远，叶焓急急忙忙收拾好东西，就往活动地点赶。
　　叶焓一路没精打彩地挤着地铁。她昨夜只想早点睡觉，就算不能做个好梦，直接睡过去也挺好，但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做了个危机四伏的梦，感觉自己紧张了一晚上，现在脖子特别僵硬难受。昨晚哭得眼皮也肿了，而最难受的，还是杜觉的新关系。
　　叶焓想着想着不禁眼睛又红了起来。但这拥挤的车厢好像也没多少空隙能放下她的悲伤。明明是清早精神最好的时候，车厢里的人，也多是疲惫未醒的样子。叶焓没有注意到这些，她还在想，再过半小时，或者一小时，杜觉应该也要挤在某个地铁上了吧。此时的她，心里还是塞满了这个不值得的人。
　　这次的活动是在一家合作的书店，出版社是活动的合作单位。作者是个自媒体博主，有一些粉丝，这次自媒体内容集合成书，忠实的粉丝应该是会来捧场的。至少大家是这么预期的，但以防万一，还是让大家准备好做人气担当。
　　叶焓来之前只知道自己负责签到，所以来得还是比较早的。来到签到区，已经有三三两两的读者在观望了。快到了活动的时间，叶焓被现场的人气惊讶到了，说是人山人海，可能夸张了，但是读者已经多到要排队入场了，队伍还不短。不光叶焓，估计单位领导都没想到到签售会现场的会有这么多人。果然是出版社今年的重点项目，看来今年单位的收成能好一些了。
　　叶焓忙得不可开交，又是指引又是查预约登记，直到大家都入场了，才停下来。忙也有忙的好处，虽然满脑子稀里糊涂，但是也不会七想八想。签到结束后，叶焓在墙角边依着，算是休息一下，一下子又回到了失魂落魄中。
　　“物理是一门科学，而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未解的问题，等着未来的物理学家们够找到答案的，希望这本小小的科普书能唤起大人小孩的好奇心，如果有个小朋友因为看了我的书，而踏上物理探究的征途，我会觉得他很酷，我也很酷。”
　　作者是个物理学的老师，看着很年轻，长得也秀气斯文，现场来的女粉比男粉稍多些，可能除了才华外，颜也被吸了一波粉。
　　叶焓看着这群人的互动与分享，心想着，既然出来了，就听一会儿再回去吧。
　　“林老师，所有的未解，都会有答案么？”一个读者提问。
　　“这个世界是神秘的，是宏大又细微的。我是个学物理的，是个纯纯的唯物主义者，我认为那些我们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东西，有一部分可能会被我们破解，但还有一部分，可能需要更久的时间、更智慧的大脑的出现，所以，还是需要用我们想象力，通过归类、推演或者概率，去将它规律化，变成一种相对合理的说法，比如算卦，比如周公解梦，这也是民间的智慧，是出于一种对未知的好奇。个人觉得，保持着这种好奇，保持着动脑，我们会看到的这个世界更多的奇妙。”
　　叶焓依在墙角听着，似乎听懂了一些。她想起了自己看的那些中医的资料，当她翻开中医的书时，那五官对应身体各部位，耳朵对应身体各部位的说法，以及一些基于形也好，其他也好的推论，叶焓是越看越觉得，莫名其妙，简直在瞎扯。但是，前两年去医院，医生开了中药调养，叶焓明显感觉到身体上冷和热的变化，就又觉得里面有一些真了。但是，这里的道理是什么的？中医的书上用了那些方式解释，给圆上的。叶焓虽然觉得这些解释不能从逻辑上说服她，但是，她真实感受到了变化。就像他说的，这本身，就很奇妙。
　　那个演讲者，好像感到墙角听众的目光，向叶焓那看了一眼。那是个留着中长发的小姐姐，双手环抱，有些疲惫，恰似故人。远远望去，也能感受到小姐姐的无精打采里藏了心事。他心想，之后给她签名的时候，说几句让她开心的话。随后，他向在坐听众投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
　　演讲结束，接下来就是签名环节了。林皓签名签得手都酸了，等着小姐姐过来，夸她几句，但奇怪的是，怎么没看到那个小姐姐，是他漏掉了么？还是记错样貌了？难道不是他的粉丝?可她明明……算了，不多想了。总算，今天的行程结束了。
　　此时的叶焓已经跟单位同事打好招呼，自己回去了。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往反方向去。认识两年，她知道杜觉家大概在地铁的某一站，这个城市的一南一北的距离，牵着这两个人，以前他们会约在中间的站点，在商圈里走走，或者公园里逛逛，嘴里说着鸡毛蒜皮，家里琐事，一副老夫老妻的模样。叶焓有问过他下一步结婚的可能，但这人拒绝了。
　　可能真的没有怎么爱吧，那种平淡的幸福感，可能都只是她自己的想象吧。杜觉遇到更适合他的人，就离开了。
　　杜觉家这边的地铁站是个不小的换乘中心，里面有商区，她独自找了家店，吃了个中饭，应该是杜觉会去光顾的店。叶焓深知杜觉的喜恶，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喜欢哪家店。仿佛走进这家店，她就能看到他一样。就算他现在不在，他们也在不同的时空里，共同看过这个窗外。
　　但她知道，这一切不可能。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不会是他出现的时空。
　　吃完中饭，叶焓搭上回去的地铁，不是上下班高峰，有空座，叶焓找了个座位，昏昏沉沉地发着呆，昏昏沉沉地想着之前的梦境。
　　那个从后背抱着她的人。还有，那间屋子，那个特别像杜觉的人……
　　眼皮肿胀耷拉着，叶焓昏昏沉沉闭上了眼睛，朦朦胧胧地听着地铁滚轮在轨道上轰隆轰隆的声音，夹杂着车厢连接处有节奏的咯吱声，嘈杂的背景音下，一切渐行渐远，就像这飞驰向远方的地铁，就像这飞驰向远方的嘈杂，一切渐行渐远渐行渐轻，到最后只剩下静悄悄的叮叮当当声，在清脆地回荡。
　　叶焓感觉自己被拽着，被拖着，身体晃来晃去，一会她又回到了那间小屋，在木门前被他从后背紧紧控制着，一会她又坐回到了墙外石板凳前，看着漫地地黄沙与土。
　　这一切都是什么？一个一个片段像是放映一般晃悠着晃悠着闪回……
　　“乘客您好，本次列车终点站XXX，本站是终点站……”
　　地铁广播的声音惊醒了她。叶焓感觉整个人的身体都像是得了炎症一样难受，她抬头睁眼，看着对面零星站起来出站的人。这么快就到站了啊，看来她在路上睡着了，叶焓扶这头跟着三三两两的人群，出了地铁。她的头好晕，像是要炸了一样，叶焓奢侈地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报了家里的地址后，在后座静静地闭上了眼。
　　这出租车一叫，三四十，再算上中午这顿，这个月可要超支了。
　　所有的选择，都标了价码。叶焓的工作，注定了她的工资不会太多，所以每月的开支预算都卡得挺紧，好在她消费欲望不高，所以都能平衡，偶尔编辑同事也会给她一些临时工作，赚点额外的零花。
　　哎，杜觉，太费钱了。
　　现在回想起来，杜觉这个人一直都是费钱的，平时见面的支出，也是叶焓出得多，叶焓倒也没太在意，某次结账的时候，杜觉说为什么社会总默认是男生结，两个人相处中也是让男生让着点，男生也是人。好像就是从那次开始，叶焓习惯了结账和让步。现在想来，什么奇怪的逻辑，男生也是人，女生就不是了么，如果真的要平等，叶焓结账的时候，他怎么不提AA呢。
　　有些细节，身处其中可能感觉不到，但是当她抽离开来，就看清了。这真跟公平毫无关系，不过是一个说法而已。但深陷其中的时候，叶焓没发现任何不对。喜欢一个人，真的会让你变笨。如果喜欢的人，并没有多喜欢你，那变笨的人就显得特别地蠢，也特别不幸。
　　叶焓疲惫地下了车，然后拖着迟钝的身体和脑袋，走到家门口，扒拉了一会钥匙，才打开了家门。回到家时，她已经头疼欲裂，赶紧换了衣服，冲了冲澡，一头栽到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