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社交饭局

　　丁山的一家饭店里，这次季行回请老吴，小吴当然在场，但季行把黄维和小顾也请了，小辈们肯定都是知道老吴的，季行不知道他们是否彼此认识，反正难得来丁山一趟，也懒得一个个请饭局，干脆一起叫来，还叫上了张昊民和刘逸群，算networking，中国人的饭局，不就是社交嘛。
　　“这是吴师傅，大家应该都知道，这是吴倩华，吴师傅的孙女，今年刚考上助工。黄维和顾泽燕，他俩是助工，明年打算考国工，是不是啊？这位是机车王紫砂的泥料研究所所长张昊民，这位是恒信科技CEO刘逸群。小张是陈盈的学生，学材料出身。小刘是我中学同学的学生，学计算机出身。大家现在都是紫砂行业的，借这个机会一起吃顿饭，认识认识，看看有没有机会合作。”
　　对于饭局上出现张昊民和刘逸群，四位传统紫砂人有点惊讶，没想到季行还有这样的人脉，三位年轻人前两天还参加了两家公司合办的培训，今天就跟大佬坐在了一起吃饭，看着两位年纪都很轻，和小吴差不多，但毕竟是公司高管，还是存了几分敬意。
　　小张很会做人，农村出身的在社会上要往上爬，天然要比城里人更加注意人情世故。季行介绍完之后，就拿出带来的四只纪念壶来：
　　“我带来几只壶送给四位老师，四位老师家有的是高端壶，我这个都是我们公司的纪念壶，机车壶，不成敬意，但也算我的研究成果之一吧，这泥外面没有。壶是我们老板设计的，也设计得一般，就为这次和恒信科技的合作，设计成石章的形象，意思是说话要算数，盖了章就要做到。另外壶滴是围棋子，壶盖上的横竖两条线是棋盘的概念，表示落棋无悔。都是要讲信誉的意思。刘总我就不送你了，你们公司也有一些送客户的。我自己也没几个，咱们公司每个管理人员都有配额限制。”
　　老吴拿在手里看了看这个壶，非常的工整，他没有买过机车壶，但是一直听说机车王的壶规整无比，要把半手工往死路上逼，今天第一次仔细看，方是方，圆是圆，直是直，曲是曲，都不是手工可以做到的，或者说，一看就是机车壶，完全不掩饰。不禁点点头说：“机车王果然很自信，机车就是机车，发挥机车的长处，不回避世俗的观念，是个有魄力的公司。”
　　再看设计，是四方壶，四棱打小圆角，上部曲面收拢，让人感觉是个石章的上部，壶盖延续上部曲面，却是个方盖，这手工的话相当难做，尤其是做到壶盖曲面和壶身曲面完全吻合，也只有机车能做到了，或者用车一刀刮出来，手工总归会有点差异。壶身通体黄色带点红晕，和田黄石的颜色很像，现在是新壶，养了之后带上点光泽，应该更像田黄石。壶盖上掐了黑色的两道泥，一横一竖，交叉点上是壶滴，状如围棋子，颜色黑中透紫。
　　“这个泥料砂感很强，看上去不是长兴料？”老吴问道。
　　“吴老师真是眼光毒辣，这是本山料。”小张笑着回答。
　　“机车也能做本山料了？泥性够吗？”老吴继续问。
　　“呃，这个牵涉到公司技术机密，怎么说呢，我们有很多种机械成型方式，对于砂性比较足的本山料，我们有不止一种的成型方式。”
　　“这些泥料有什么讲究？”老吴继续。
　　“这现在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坊间传说很多是对的。我们长兴料有二十多种色系的泥料工艺，纯本山料也有十多种色系的泥料工艺。这壶身的泥叫田黄泥，不过这是暂定名，因为有铁质，不像田黄那么纯净，我们也希望保留铁质和砂感。所以有人提出取名‘芝麻田黄’，我个人倾向于就叫‘冻石黄’。这两条棋盘线就是炼制的标准黑泥，而棋子则是特制的，拿我们的紫色系黑紫泥烧制工艺，再烧得透一点增加结晶度，就成了这样，以后不会大规模工业化。壶盖是机器加工的，做完后人工掐入黑线，安装滴扭，我们算在组装这个环节里。”小张回答得很仔细。
　　“哦，对了，壶是送你们了，但数字证书也该给你们，现在在恒信平台中，它们还是属于我的。”说着，小张拿出手机，正好三位年轻人刚接受过培训，都安装了手机客户端，当场做了次所有权转让的操作。老吴没参加培训，急着要小吴帮他安装客户端，然后在小吴的指导下完成了所有权转让。
　　“你们这两个月大操大办的就是这个？”老吴皱眉道，“的确能抑制假货和规范市场。但你们想过没有，对于做中低端壶的老师，打击很大。其实你就问问小黄和我孙女，他们感受最深。”
　　“吴老师，我都为此苦恼了很长时间了，得找到自己的新路啊。应该说打击我们空间的不是信用系统，信用系统反而是帮助我们做自己壶的人一个脱颖而出的机会，打击我们的是机车工艺，把我们的空间压缩到必须做自创壶，做机车做不了的工，靠传统壶型吃几十年的事情，以后恐怕是没有了。倒是像泽燕那样做刻绘的，不会受很大影响。”黄维苦笑道。
　　“刻绘也有激光刻绘和3D刻绘的，让画家画张画，扫描进计算机，分分钟给你刻出来。”小顾说。
　　“扫描扫不出画家的笔法，激光刻绘也刻不出人工刻绘的刀法，总是质量上差不少，不像机车壶，从做工上来说，多半比半手工更好。再说，你还有御用诗人呢。”黄维瞥了一眼季行说，“反正以后半手工是没人做了，全手工要提高艺术性，又谈何容易。”
　　季行无奈地笑了笑，说：“让我边吃饭边想想，怎么给你创作先找条入门捷径。”
　　“对对对，吃饭吃饭。”小吴年龄最小，嚷嚷道。
　　但没过一会儿，老吴又问小张：“我的工作室能不能买你们的泥料做壶？”他惦记着机车王紫砂的几十种未披露的泥料。
　　“这个，”小张犹豫道，“公司现在的政策是不卖泥料，将来可能会卖，但这当中还有信用的问题。一旦其他老师可以用我们的泥料做壶，那么很难控制有些人会用假泥料。对了刘总，这方面你们公司有什么办法？”
　　刘逸群想了想说：“难。在数字证书中已经有泥料信息，但信用归根到底是落实到人的信用上，如果源头上就开始作假，我们很难有什么办法。”
　　张昊民点点头：“这也是我们老板暂时不卖泥料的原因。像吴老师这样德高望重信誉保证的，自然没什么问题，只是我们一旦把泥料卖给您，那么我们就没法拒绝泥料也卖给别人，这样我们怎么保证别人的信用呢？”
　　“是啊，这是个问题，太遗憾了。”老吴郁闷到。
　　“你们的泥料不是和烧制工艺配套的吗？如果不用你们的烧制工艺，即使用你们的泥料，烧出来的发色也是不对的。你们烧制工艺是保密的，证书里面也有烧制工艺这一条，所以要保证泥料和烧制工艺匹配，必须到你们的厂里烧制，这样你们一眼就能看出是不是你们的泥。如果不匹配，消费者也不是瞎子。”小吴说。
　　“证书里的烧制工艺这条，倒是可以加一个授予权。”刘逸群接口说。
　　“这倒是个办法，我跟公司里商量一下。”小张回答，他心里想的却是，以后电子窑和烧制工艺也要卖的呀。
　　“你们公司不是有个体验计划，欢迎各手工业者到你们公司做手工壶吗？用你们的泥和烧制工艺，获得稳定的期望发色和透气性。”季行突然问道。
　　“我没听说啊。”小张说。
　　“我好像哪里听说过，大概我记错了，不过你可以问问。”季行说。
　　“这个好。”黄维和吴倩华齐声说道，“体验一下，打的款还是我们自己的吧？”
　　“应该是，就是证书里可以是机车王的泥和烧制工艺”。
　　“这是个好主意，我们回头问问公司。哦，我记起来了，的确有想法邀请一批老师来我们公司做壶，但我不知道具体计划。”小张说。
　　“如果有这样的事，倩华，你选几个师兄师叔一起去。我算是看明白了，年轻的壶手如果不接触新东西的话，将来要没饭吃的。”老吴说到，“就你们老板设计的这个纪念壶，不太符合我们老一辈的审美观，但是，绝对差不到哪里去，重要的是，这个设计的寓意很到位，很明确，壶型又不完全是写实的，线条简练，有写意的感觉。也许，将来的设计都会是这样。”
　　“哦，对了，说起设计艺术，吴师傅刚才的话，让我想到了一个入手点。”季行对黄维说，同时也看了顾泽燕和吴倩华一眼。
　　“我们先从中学写作文开始说吧，”季行说到。
　　“啥，中学作文？”顾泽燕摸摸脑袋。
　　已经习惯了季行的说理方式，黄维按了按顾泽燕的胳膊，示意听下去。季行讲一个道理，总要扯上很多例子，不那么直接了当，而且有点啰嗦，大概做老师的都这样。但黄维却发现，他讲完以后，总让人觉得非常有道理，而且他会做一个总结。然而日后，你发现你根本记不住他所说的总结有哪几点，但却记住了他说的那些例子，这才体会那些例子说明的道理，其实比总结更加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