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礼佛

　　这日，天还未亮，小环就拉着睡眼惺忪的沈弼出门了。
　　按照小环的说法，这叫做‘心诚则灵’，沈弼搓搓还有些发木的脸颊，总算清醒了些，此界灵气稀薄，他最近的修炼都开始懈怠了，活的越来越像个凡人。
　　一路紧赶慢赶，二人总算在日出时分赶到了普渡寺。
　　虽然天才刚刚亮，寺庙门口却早已经堆满了各式的宝马香车，前来进香礼佛之人更是排起了长队。
　　沈弼望着前面那些比他还‘心诚’的人一阵后悔，去哪里散心不好，干嘛要嘴欠提什么普渡寺。
　　只是看到小环脸上那充满希冀的表情，他所有到了嘴边的话又都咽了回去，老老实实排起队来。
　　宁远县城并不大，此处排队之人大多相熟，互相打打招呼，聊聊近况，倒也不会觉得烦闷。
　　小环也遇见了几个熟人，不过还没等她打招呼，对方就慌忙别过脸去，装作一副没看见的样子。小环只是眸光暗了暗就恢复了正常，似乎已经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沈弼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沈府的处境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连女眷之间的相处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既然一时半刻回不去修仙界，他决定好好查一查沈府的事情。
　　半个时辰后，二人终于踏进了普渡寺的山门。
　　与寺外的喧闹不同，山门之内似乎是另外一个世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宁静、祥和，香客都自觉的保持安静，放轻脚步，只有僧人的洒扫声与诵经声在不停的回荡着。
　　与其它寺院喜爱青松古柏不同，这里的院墙边种满了菩提树，清晨的阳光透过菩提树那繁茂的枝叶，斑斑点点地洒落在青石板路上，似一行行金色的经文烙印在上面，每一块青石板都载满了禅意。
　　沈弼虽然是道修，却也不免沉浸在这份禅意之中，心中不禁暗叹佛门手段，只是凡俗间的一个寺庙，竟然都能对他的心境有所影响。
　　踏过青石路，前方就是宝相庄严的普渡寺正殿，在知客僧的引导下，夫妻二人来到了一处偏殿，此殿名曰百子殿，专司家宅不兴，子嗣不旺之事。
　　眼见殿内正有一行人在进香，沈弼夫妻只能稍待。
　　小环垫脚朝里面望了望，有些惊讶的冲着沈弼轻声说道：
　　“殿内之人就是你前一段时间问起的赵家之人，没想到这么巧，在这里碰到了。”
　　“里面那位年长的是赵员外的夫人，年纪轻的就是赵家大小姐。”
　　哦？
　　沈弼也是有些好奇，自己似乎跟这个赵家特别有缘分，两次进入梦境都能撞见。
　　神识探入殿内，只见一个皮肤白皙的瘦弱女子正搀扶着一位年长夫人缓缓拜下，女子极为年轻，模样秀美，举止颇为端庄优雅。
　　“这赵家大小姐看着也就二八年华，怎么会这么着急跑来求子？”
　　沈弼有些不解，小环心有执念也就罢了，怎么赵家的大小姐也是这般？
　　小环听到自家相公口无遮拦，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巴，娇嗔道：
　　“少......相公不要胡说，赵家大小姐云英未嫁，可不要坏了人家的名节。”
　　“那......”沈弼有些糊涂了。
　　“是赵夫人求子。”小环白了他一眼，轻声说道。
　　沈弼看着殿内正颤颤巍巍站起的赵夫人，一时无言。
　　“相公听听就算了，这赵家求子都已经疯魔到人尽皆知了，赵夫人就差点住在寺内日夜祈祷了。”
　　这倒新鲜，赵夫人求子不去找赵员外反倒跑来找和尚。
　　仔细想想又不由得一身冷汗，自己在这方世界也算是外来邪魔了，赵家大公子赵泽正是死于自己之手，这赵夫人跑来找和尚没准真的找对了。
　　有了这种想法，沈弼再望向大殿之内耸立着的一尊尊佛像，便觉得有些不同了。
　　这些佛像有慈眉善目者，有怒目金刚者，有拈花微笑者……
　　此刻一尊尊佛像仿佛活过来一般，竟隐隐带给他一丝压迫之感。
　　周围僧人诵读经文的声音不停灌入耳内，让他不由自主的跟着诵读起来。
　　经文每念一遍，他便沉沦一分。
　　他仿佛变成了一个虔诚的小沙弥，心中只剩下了佛与经。
　　哼！
　　不知过了多久，沈弼一下惊醒，神识扫荡而出，一声冷哼震散了施加于身心的重重禅意。
　　大殿内的景象顷刻间恢复了正常。
　　沈弼冷眼扫过一众佛像，这已经佛门是第二次对他出手了。
　　修仙界的佛门虽然大都是些体修，但他们真正厉害的其实是经文。
　　佛门的经文具有非常强的「皈依」力量，所谓「心诚则灵」其实是要香客放下心中戒备，放开心神接受皈依之力。
　　刚刚大殿之上，先是用佛像压制他的心神，后用诵经之声引导他皈依，若不是灵识自醒，恐怕此刻已经着了道了。
　　沈弼想起了刚入山门时，那片青石路上的禅意。
　　他本来没有在意，当时身心还颇觉受用，如今看来，那时对方就已经动过一次手了。
　　此时，赵家一行人已经从百子殿中走出。
　　正要与他擦肩而过时，赵夫人突然死死盯着沈弼，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疯魔般地张牙舞爪。
　　嘴中似有话一直呜呜在喉中，却喊不出口。
　　见到母亲突然发疯，赵家大小姐连忙上前拉住，歉意的看了沈弼一眼，而后招呼一众女眷带着赵夫人匆匆出了寺院。
　　小环被赵夫人突然的疯状吓得浑身一颤，一双小手紧紧抓着沈弼的衣袖。
　　感受到身侧妻子紧绷的身体，沈弼微眯着细长的双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还没完没了了是吗？
　　他轻轻地拍了拍小环已经攥得发白的双手，温声道：“没事了。”
　　手上传来相公掌心的温度，小环脸上的神色也放松下来，拍拍胸口，一脸后怕：
　　“之前只是听闻，没想到这赵夫人真的疯了。”
　　眼见妻子无事了，沈弼才放下心来。
　　本想直接带她离开，小环却颇为坚持，一定要进了香才肯安心，沈弼只好将她送入殿内。
　　百子殿是女眷求子的地方，他在殿前止住了脚步。
　　望着眼前宝相庄严的大殿，沈弼神色渐冷。
　　......
　　普渡寺雄伟的正殿之后，是寺内僧人的居所。
　　不似民间复杂的「回字形」院落，这处居所只是简单的围成了一个「口字」。
　　沈弼踏入院落，一眼便看见了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僧，正盘坐在院落中央的一棵菩提树下。
　　老僧头顶九个戒疤，紫金袈裟上落着几片翠绿的菩提树叶，手中正不停转动着一串檀木佛珠，口中诵着经文。
　　一双眼瞳泛白，已然是盲了。
　　感知到有人进来，老僧微微欠身，单手竖在胸前，口诵佛号：
　　“阿弥陀佛，贫僧普善，见过沈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