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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雷的表情似乎带着几分讥讽，那双灰绿色的眼眸好似带有魔力，足以看清一切虚伪之物。
“请不要误会，方醒先生，我对您的礼貌仅仅是出于感谢。我们的确讨厌审判官，但不代表我们欢迎恶魔。”
“我只是想……”
“没有什么只是，我们就住在亚空间旁边，以混沌为邻。所有侵入雷迪亚的恶魔，会由雷迪亚人自己解决。”
穆雷掏出一根烟斗叼在嘴边：“请原谅我的失礼，然后赶紧收拾一下，滚出雷迪亚。”
天色将明，这颗类地星球拥有着难得的，与泰拉类似的气候。
晨曦笼罩下的老朽身躯坚定而挺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味道。
一时间，方醒似乎回到了故星，看见了那位同样老朽，但却依旧保护乡民到最后一刻的老治安官。
方醒知道拓荒团的生存很不容易，不仅背负着沉重的什一税，还要面对难以预测的天灾。
当他们耗尽数代人成功开垦了一颗星球后，迎来的并非是安宁，而是前往另一个未知星球，开启新一轮的颠沛流离。
年幼无知的方醒曾问过母亲：“妈妈，为什么我们不能留在原来的地方？”
母亲则露出无奈的微笑回答道：“因为只要我们一直这样走下去，总能看到更美的地方。”
“真的吗？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跟大家一起出发？”
“不，方醒。”母亲似乎有些哽咽，她捂着嘴巴尽量不想让方醒察觉，勉强用最正常的哭腔解释道：“你会有属于自己的旅程，等到那一天，妈妈也会在这里送你踏上旅途。”
“孩子，以后你看到的景色，一定远胜于我。”
面对无情的现实，无数拓荒团奏响的，只有欢乐的悲歌。
因为他们永远要面对着荒芜，背对繁华。
“也许……”
“您是那位救下了莲的先生吧！”
正当方醒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有位修女跑到两人身边，拉起方醒的手说道：“请问方便跟我过来一趟吗？有些急事需要您的帮助。”
方醒疑惑地看了眼穆雷，对方却是将头别了过去。
见此情况，他也不好多说，于是便跟着那位修女离开。
穿过教会的重重走廊，两人一路来到了修道院深处。
这里居住的多是泰拉教会的修女，平日也兼职作为聚落的医疗点。
所以方醒一路而来遇到了许多年轻靓丽的泰拉教会修女。
这些少女从小被泰拉教会收养，给予远高于当地的教育与生活，灌输着对帝皇的绝对信仰，因此比起普通人更多几分圣洁的味道。
只是方醒却丝毫没有那种感受。
并非是他感情迟钝，也不是那些修女不够艳美，而是因为方醒渐渐感觉自己心跳的很快，就像军鼓般急促不停。
“您没事吧？”
“没……”方醒咬着牙，跟着修女继续往前走。
可越走却越感到吃力，似乎是有某种力量在压制着他，一时间头重脚轻。
‘是因为感染了灯中恶魔吗？还是因为之前被移植的灵能器官？’
直到修女推开了医疗室的大门，方醒所感受到的异常达到了顶峰。
猩红布满了他所看到的一切。
方醒剧烈喘息着，强忍着眩晕以防跌倒在地。
这难道就是泰坦教会的修道院吗？
为什么庄严的雕像全是狰狞的恶鬼？
为什么石质的地面上裹了一层蠕动的烂肉？
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变成魔鬼的模样？
方醒不敢表现出异常。
恍然间被恶魔使徒所包围的他，佯装镇定，拼了命将不安与恐惧咽进肚子。
他聋了，耳边传来的不再是温柔的声音，而是一种怪异、扭曲的噪音。
就好像啃食着骨肉般，那声音深深地刺入脑海深处，搅动着脑浆迸发出难以忍受的剧痛与晕眩。
就在他将要陷入这片地狱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
方醒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位身材高挑的修女，虽然都是黑白相间的修女服，但上面却多了些金色的纹饰。
瀑布般的黑色长发直到腰间，温柔似水的湛蓝双眸一直在担忧地注视着自己。
“您没事吧，方醒先生?”
她的话语好似带有特殊的咒语，瞬间洗去方醒所有的苦痛。
渐渐的，猩红色缓缓退去，世界也变得清明起来。
一切仿佛又恢复了正常。
‘我这是怎么了？’
方醒看了看自己的手，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于是决定将疑惑藏起来，等待日后再考虑。
“您还好么？”
那位特殊的修女走到方醒身边，担忧地说道：“我叫阿维塔，如果您有什么不适的话，我会尽量帮助您的。”
“没，没什么事情……”
开玩笑，在神圣泰拉教会遇到恶魔，这种荒诞的事情方醒怎么可能说出来？
于是他连忙转换话题道：“请问是有急事找我吗？”
“没错，请您跟我来。”
又跟着阿维塔穿过几个房间，方醒才到达目的地。
一进门，他先是闻到一阵浓郁的血腥味，随后便听到熟悉的机魂运转声。
方醒看见布满机器的房间中，有一张连着许多线缆的白色手术台。
手术台上正躺着的，是一位失去了四肢、下腹的少女。
她几乎失去了大半躯体，似乎全靠机器在维持着生命。
阿维塔解释道：“莲的情况不是很好，我们已经尽力了，但眼下只能勉强维持。”
“需要我提供什么帮助吗？”
“可以劳烦您提供一些血液么？血库已经告急，我们眼下已经没有可用的血液了。”
“血液？”提到这个问题，方醒突然警惕起来。
他看向自己的手臂，不禁怀疑起阿维塔的用意。
经过弗雷迪亚的残酷改造，以及露易丝的使魔召唤仪式，连方醒都不确定自己现在还能不能算作人类。
而且就算是人类，他身上流淌的血液，又有多少是纯净的？
“您应该是一位很厉害的灵能者吧。”阿维塔的声音依旧是柔柔的，只是其中多了几分乞求的意味：“我是听华说的，您此前使用灵能救下来的其中一位女孩。”
方醒看着床上的莲，她并没有陷入昏迷，居然还保持着清醒。
虽然不能说话，但是那双灵动的大眼睛一直在注视着方醒，令他一时间有些犹豫。
“灵能者的血液，真的有这种特殊用途吗？”
“是的，因为灵能者的血液里面具有强大的能量，少量注射的话，可以帮助维持较长一段时间。”
听到阿维塔的解释，方醒不禁感到有些可笑。
这个世界的灵能者可真是多才多艺，既能给审判庭当宿体召唤恶魔，又能当燃料点燃星炬，现在居然还能续命。
虽然现实确实如此，但方醒无法再去计较这些。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本就一心想死的他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来吧，你随意抽就好。”
当针头刺入手血管，阿维塔轻哼着舒缓歌谣。
方醒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晕眩，此前那种难受的感觉再度浮现，重重地压在他心头难以释怀。
他努力保持镇静，警惕着四周的一切。
不过还好，阿维塔修女依旧是一副温柔的模样，仿佛一切都未发生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