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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深秋的早晨有了些许寒意。
天未全亮，坊间鸡鸣之声已是此起彼伏。
李文贵今日早早醒来，来到院中梳洗。
这是北京坊市中一个寻常的院落，北边厢房三间，是主人家的正堂和卧室。左右厢房各两间，南边有一排廊屋墙却只修了南面，屋下整齐地摆放着柴草。中间是一个院落，正门朝南开在院子东南处，门前有一棵榆树，院房虽小，却也布置齐整。
现如今家中已远不是当初家徒四壁的模样，自从姐姐被选为裕王侧妃，之后又生下了裕王世子，李家的地位与之前相比，已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之前的日子实在是难以回首。话说，如果不是家里面实在揭不开锅，当初也不万万不会把姐姐送进裕王府，把小弟阉了送进宫里，往事休提……
前些日子大姐在府里托人带了话，点名让自己过去一趟。
于是李文贵不敢怠慢，今日早早的梳洗完毕，又整理好好姐姐爱吃的点心，抬腿向裕王府走去。
待门房通报后，李文贵轻手轻脚的跟随着侍者，在王府里低头慢行，不敢随意张望。
“姐！我来看你了。这是咸宜坊小河漕儿的不落夹，你平素最爱吃。”
“呦，来这儿还带什么东西，难得你有心。”
“锁儿，拿去收好。文贵儿，咱爹娘身体怎样……”
姐弟俩亲热的寒暄好一阵子，眼见时间差不多了，李妃说道：
“这次找你进府呢，主要是世子想他舅舅了。他现在在木工房那边，一天到晚不知道忙些什么，一会儿你去那里找他。我这里有些体己钱，钱不多，你先拿着。家里缺钱就与我说，万不可在外面招惹是非。”
“好的姐，我都记下了。”
“大伴，你带文贵去找一下世子。”
“拿着吧！看完世子就不用过来了，直接回家吧。”
——
“舅舅！你来啦。”
冯保面色复杂的看着一脸童真的世子爷。舅甥二人，亲热异常。
于是决定把时间留给二人，自己准备到院外去静一静。
“大伴，留步！”
看到冯保正巧一起来的，朱一钧赶忙叫住，这个锅一个人可背不动。
将二人引到了院子里。
“孙昇啊，看座！”
孙公公手脚利落的搬来三张椅子。
不知道世子爷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二人乖乖听话坐好，静静等待世子爷的开始表演。
只是今日的主角却不是世子爷，而是世子爷身边的这位公公，世子爷也坐在二人中间，静静的等待孙公公开始表演。
孙公公这里搬一点，那里挪一点，不一会儿，三人前面的空地上，零零散散的摆满了各式物件，擦了一把额头的汗，长舒一口气，终于是安排妥当。
只见座位前面的空地上，左边放着一堆散煤。李文贵对此甚是熟悉，冯保也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已经多年没有用过了。
煤堆旁有一堆黄土和一桶清水。再旁边放着一个木质的、似锤非锤的模具，模具下端似乎可以活动。
最右边似乎是一个圆形筒状铁炉。炉子顶部盖有三个同心圆铁圈，底部有一个突出的圆筒，圆筒上有一些铁片似乎可以开合。铁炉旁边不远处，有几节铁皮制成的圆筒，大腿粗许，似乎可以套到一起。
见一切准备妥当，孙公公抬头看了一眼，朱一钧点了点头，示意表演开始。
“世子爷，冯公公，李...爷，”
李文贵还不太适应称谓的变化，屁股向前挪了一半，半坐在了椅子上。
“在下祖上有一门祖传的技术，嗯是在下祖传的秘术，”
“此物与百姓日用息息相关，做好了也是一门了不得的生意。今天为百姓计、为世子计，我决定违背祖宗的意愿，向各位演示一下这门技术。”
冯保本就觉得是世子在作妖，现在终于确认心中猜想，顿时打起精神，仔细观看。
见孙公公脸上生无可恋的表情，顿觉有些幸灾乐祸。
孙公公撩起衣摆，挽起袖子，拿起铲子，开始搅和。
“这煤粉不论白煤、黑煤，都可以用，只需要在煤粉中一比一和入黄泥，倒水搅匀即可。”
铁铲翻飞，水多了加粉，粉多了加水，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位公公不是非常熟练。
一顿搅和之下，孙昇手臂累的发酸，最终，这一坨泥、煤的混合物，终于有了合适的粘度。
之后用双手提起身边那个形状奇怪的木质模具，压入混和好的煤堆里，按实、按紧，再提起模具，扣到旁边平整的木板上，按动机括，将模具轻轻抬起。
在这套丝滑的连招之后，一块成型的煤藕展现在众人面前。
冯保目不转睛的盯住这块新鲜出炉的煤藕。
他大致猜到了，这煤饼为什么要做成这般模样，不外乎出于通风、落灰的考虑。
一旁的文贵老兄仍然在那里正襟危坐，眼神中透露着一些迷茫。
“成型后的煤藕曝晒半日即可定型，这些是已经晒过的煤藕，冯公公可以上前一试。”
说着，便从旁边端来一排已经定型的煤藕。
冯保起身上前，也不嫌脏，挽起袖口用手捏了捏，试了试硬度，干脆拿起一块细细端详。这煤藕呈圆柱形，径长三寸左右，中间有十几个笔直的孔洞，正如莲藕那般。
放下煤块后，又拿起模具，照葫芦画瓢的实验了一下，发现果然如同刚才演示的那般轻松。
模具加持下，一块煤藕轻轻松松的制作了出来，转身回到座位上，呼吸有些急促。
“煤藕方圆三寸，焰高半尺，可燃两个时辰以上。”
孙昇拿起一块晒干的蜂窝煤放入旁边的铁皮煤炉，打开风门，放入引火物。
为了加强演示效果，这次提前做好的蜂窝煤中，还另外加入了木屑粉、硝盐等助燃之物，于是很快生火成功。
看到炉子中明亮稳定的焰火，即使反应慢如文贵，也明白了这是什么，冯保更是绕着煤炉高喊：
“神器啊！”
“世子爷！啊不，孙公公，你瞒的我好惨啊！”
朱一钧瞪了一眼冯保。
“孙公公您这手艺，可不仅仅是登堂入室啊，那简直就是出神入化啊！”
看到完整形态下的蜂窝煤和煤炉，冯保觉得这哪里是铁炉，这分明是银炉！金炉！
“孙公公，这蜂窝煤与煤炉，所费物料几何？”
“正要禀诸位知晓，这蜂窝煤与黄泥乃一比一混合而来。”
“寻常煤饼，需用八分煤二分泥，蜂窝煤五五等分，与之相比已省煤三分。另外，寻常煤饼，烧一个时辰已是极限，蜂窝煤可烧两个时辰甚至更久。”
“与煤炉搭配，火力大小、火候控制更是随意控制。”
“想大就大，想小就小。”
“虽然名叫铁煤炉，实际上只用两层铁皮，中间包土，合计用铁十斤，料银不过一两上下。”
“京师中产之家，月花销三两不止，如此神器，卖三、四两想必也是供不应求。”
“另外这蜂窝煤，一斤虽然只卖几钱，但也是一门稳稳当当、细水长流的好生意。仔细经营之下，年入万两怕也是轻松！”
“一万两！”
李文贵脑海中轰的一声，“这得是多少银子！可以逛多少勾栏！听多少小曲！”
冯保一时之间也有些失神，但细想到世子爷留下自己的目的，思绪逐渐变得清醒起来。
无奈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国舅爷”，想想李妃是那般精明，世子是这般聪慧。
李家的人怎么净是一些......
这钱好赚也不好赚，既然把自己留下，那世子爷肯定是成竹在胸，冯保便眼观鼻，鼻观心，不再言语。
“舅舅可想做这蜂窝煤的生意。”
“想！”
李文贵斩钉截铁的回复到，这贫苦的日子他可是过够了！
这生意如果能做起来，不说将来宫里面的李妃、世子、小弟将来用钱时家里拿得出手，至少对于现在来说，姐姐便不再需要节省体己银子补贴家用了。
“但这个生意，说好做，也不好做。”
朱一钧抬起头目光炯炯地望向他这位亲爱的大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