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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和尚对少女的想法真的很震惊。
“绾绾，你怎么会想到这里去？”
“我看书上说的呀，你看我娘跟他……”少女努了努嘴，示意了一下黑棺之内的白发少年，又接着说道：“应该是素不相识，可我娘刚才好像要杀掉他一样，可是又忍住了。”
“我娘素来行事果断得很，上次那个油腔滑调的道士上山来，想见我娘，还说要给我算命来着，我娘二话没说就把他一掌拍到山下去了，我们这山那么高，估计是死了。”
“可这次我娘那么生气，竟然没有杀掉这个人，你说是不是为了照顾我爹的感受忍住了。”
“绾绾，你……”小和尚语塞，竟一时之间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
“我说的肯定没错，你看我娘，现在就去找我爹理论去了。”
小和尚看了一眼自家寺庙，发现宫装少妇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寺门前，在他的印象里，师娘好像从来没去见过师父。
难道绾绾说的是真的？
小和尚没忍住，不由转头看了一眼黑棺之内的白发少年。
长得和师父不像啊。
老实的少玄小和尚几乎就要信了绿衣少女的话，但仍是不肯承认，有些心虚的小声反驳道：“不可能，我师父是出家人。”
绿衣少女手上玉笛一把敲在小和尚光溜溜的头上，发出一声犹如敲木鱼一般的声响，嘲笑道：“出家人是吧，那你见到我娘天天一口一个师娘，你说出家人哪里来的师娘，我不是我爹亲生的？”
少玄委屈的摸着自己的小光头，有些无奈，只好弱弱道：“绾绾，我信了还不行吗？”
绾绾昂着头，犹如打了胜仗一般，双臂环胸，嬉笑道：“我逗你玩的，让你刚才看我笑话。”
小和尚顿时无语。
真不愧是师娘亲生的。
“我娘跟我爹好着呢。”少女吸了吸鼻子，有些满足的看着宫装少妇离去的方向，“我娘终于去见我爹了。”
……
镇魔寺里面不大，除去正中心有着一间大殿之外，只有大殿右侧有着几间屋子供寺内僧人休息。此时寺内一片漆黑，只有那间大殿内散发着微弱的光亮，在这黑夜里显得尤为显眼。
宫装少妇站在镇魔寺进门处，扫了一眼整个镇魔寺的布局，作为镇魔寺多年的近邻，对此，她了然于胸。
她当然知道，就算这座寺再小，也容得下这座寺里的人。
因为这座寺里，不过两个人。
除去少玄小和尚，便只剩那个男人。
她只愿意称呼他为“那个男人”，或者在自己女儿面前称呼他为“你爹”，而不是什么和尚或是僧人。
因为，他曾经是她的男人。
宫装少妇径直来到那间散发着微弱光亮的大殿门前，屋内微弱的亮光根本照不到屋外，但少妇依然平静的抬起头，看向这间大殿正门的上方。
只有漆黑的夜色，什么都看不到。
但宫装少妇看得到，门上是一块匾，写着“镇魔殿”三个字。
此时此刻，宫装少妇没了初见到那副黑棺之内那个少年的怒气，站在这里，她甚至已经有些分不清，她到底是为了见一见里面那个男人，还是为了质问他那个天大的麻烦怎么会被他弄到这里。
或许兼而有之。
她这样告诉自己。
咬了咬银牙，伸手，宫装少妇一把推开这间大殿的大门。
大殿之内静悄悄的，只点了一盏青灯，显得有些昏暗。殿内也没有桌凳或是摆设之类的物品，异常空旷。
宫装少妇此时没有背负双手，而是双臂置于身前，十指纠缠，掌心朝下，犹如一个未出阁的少女见心上人那般，紧张不安。
只是她手臂上是宽大的宫装衣袖，将一切都遮掩住了。
她往前走了一步。
就这一步，她眼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东西。
因为她看到了那个男人，那个近在咫尺，却从不曾过来见上一面的男人。
她下意识再次往前走了一步。
大殿内不知多少年未曾燃起的火把在这一刻竟突然同时燃起，将整间大殿照的灯火通明。
宫装少妇眼里那个男人，此刻就盘膝坐在宫装少妇身前几丈远的地方，微垂着头，看不清面容。只是头上无发，六个显眼的戒疤清晰可见。
看其有些佝偻的身形，可以看出是一个老者，或者说，是一位老僧。
老僧身后，是一座巨大的佛像。
佛像几乎和这间大殿一样高，法身镀满金漆，看不出一丝岁月的痕迹，崭新如初。佛像面部勾勒着一位慈眉善目、悲天悯人的大佛之相。
这尊佛像盘膝而坐，双手合什，和身前那位老僧的姿势一模一样。
只是宫装少妇看着那个男人和他身后的佛像，鼻子一酸，泪如涌泉，任她修为再高，此刻也控制不住泪水。
哪怕听自己女儿讲过，但眼前这一幕依然令她心如刀绞。
原来在盘膝坐着的老僧身上，竟然洞穿着七条不知什么材质铸成的黑色锁链，使得老僧像是一个被佛像镇压的囚徒。
老僧双手合什的双掌，被一个完整的金属圆环洞穿，刚好将其两只手掌的掌心钉在一起。他的两个琵琶骨、两只手肘关节、两只脚的膝盖上，也都分别被这样的金属圆环洞穿。
如法炮制，不多不少，刚好七个。
而这些金属圆环之上，都分别拴着一条黑黝黝的锁链，比成人手臂还粗，给人一种森然的冷意。
锁链绑缚的尽头，就是老僧身后那尊佛像。在佛像金身上，同样的部位，同样洞穿着七个金属圆环，通过七条锁链，将老僧和佛像束缚在了一起。
那些被金属圆环洞穿的伤口，并不是那种血肉模糊或是鲜血淋漓的模样，早已痊愈，只剩那些被金属圆环贯穿的黑黝黝的洞，显得有些狰狞恐怖。
老僧似是到了此时才察觉到有人进屋，他缓缓抬起头，面容有些枯槁，但神色间平静祥和，丝毫没有因为肉身被锁而表现出什么异样，看到那道记忆中熟悉的身影，会心一笑。
此刻，堆积在老僧脸上的皱纹仿佛也被抹平了许多。
“蛇姬，好久不见。”
声音和普通老者那般沙哑，但中正平和，并不难听。
“是啊，好久不见。”
四目相对，名为蛇姬的宫装少妇也笑了笑。
只是她眼中的泪水没有被止住，反而更为汹涌。
哪怕如此，蛇姬依然没有用手拂去眼泪，只是笑着。
她眼前浮现的，是很多很多年前，她和老僧初次相见的场景。
那时的老僧，只比少玄大上一些，还是个刚刚入世的小和尚，但却是有望成佛的佛子。
而蛇姬，不过是一条化形不久的小妖，但她的主人，是魔宗的第一骄子。
魔和佛相遇，相杀，相识，相知，成了人间最不可能的至交。
同时也让她认识了他。
当时蛇姬还是个见人都会怕生的小妖，躲在主人身后，看着这个满脸温和笑意的小和尚，摸着自己的小光头，冲着自己傻傻笑着。
然后说了他们之间的第一句话。
妖生若只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