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流星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赵执和李自然就被警钟吵醒。死里逃生的二人昨天已是身心俱疲，今天无论如何也下不来床。
　　“再不给我起来你们就再也不用起来了。”帐内走进一名壮汉说道。
　　赵执睡眼朦胧的瞟了一眼说话之人，顿时精神起来，拉着李自然赶紧起床。“曹总兵，何劳您大驾亲自叫我们呢。”
　　“全营集合唯独缺你们两个，我料想你们定在偷懒。果不其然，居然还在闷头大睡。给我马上起来，全副武装，绕着演武场跑三十圈。”曹闯命令道。
　　赵李二人无力反驳，乖乖地穿戴整齐跑出营帐。
　　三十圈过后，二人早已疲惫不堪。后几圈要不是李自然拉着赵执跑，赵执是万万坚持不下来的。
　　“你们跑的真够慢的，全营操练已经结束了。休息片刻，再去给我跑三十圈。”曹闯目不斜视的说道。
　　“曹总兵，可不可以让我们先把早饭吃了，吃饱了我保证跑的比这次快。”赵执央求道。
　　“你问问漠北人同不同意让你们每次都先吃饱了再打仗？”曹闯反问道。
　　就这样，片刻之后，赵李二人又踏上了新的征程。
　　“李……李大哥，我……我感觉……你要一个人……一个人完成大事了。我……我感觉……我要去见众兄弟了。”赵执气喘吁吁的说道。
　　李自然在背后推着赵执，边跑边说道：“你少说几句话咱们跑快点或许还能赶上午饭，再慢点恐怕别人晚饭都结束了。”
　　“啊！”赵执大叫一声，加快了步伐。赵执心想：“今天不是跑死就是饿死，跑死就是一瞬间的事，应该没那么痛苦，饿死恐怕就很折磨了，还是咬咬牙不甘心当饿死鬼吧。”
　　功夫不负有心人，不知是曹闯网开一面，还是二人的确跑的比上次快了很多，总之赵执和李自然终于是赶上午饭了。
　　赵执一顿狼吞虎咽。“果然是饿了吃什么都香啊！”赵执用手擦擦嘴，意犹未尽地说道，“咦，你不吃肉啊，不要浪费。”赵执说罢便把李自然的那份肉抢过来吃掉。
　　“我虽已下山，但还是天星剑派弟子，为了气脉畅通我们是不进荤腥的。”李自然说道。
　　“李大哥我可真崇拜你，只吃素居然身体还这么好，不像我，肉都白吃了。”
　　“你少说几句话就有力气了。”
　　“……”
　　刚吃完早饭不久，赵执和李自然就又被曹闯叫到了演武场。
　　“你俩是新来的，我就先给你介绍一下我们黑甲军的构成，再教你们枪法。”曹闯说道，“我们黑甲军由四个营组成，分别是震北、御北、定北、平北。你们所在的震北营是四营之首，精锐所在，看来冯将军很器重你们。震北营的首领是我曹闯，都给我打起万分的精神。我眼里可容不得沙子。”
　　“是曹总兵。”赵执和李自然齐声说道。
　　曹闯接着说道:“其余三营的首领分别是:御北营首领黄世温，定北营首领卢宗臣和平北营首领阿古拉。”
　　赵执问道：“阿古拉？听起来不像是汉人的名字，倒像是漠北人的名字。”
　　曹闯回答道：“没错，阿古拉是漠北人。但他所在的部落已经被其他漠北部落吞并了。阿古拉不满漠北同族之间的相互征伐，便投靠了我们。我们黑甲军向来英雄不问出处，只要能保护黎民百姓即可。所以你们只要努力，说不定以后我这位置就是你们的。”
　　赵执心想：“画大饼还是你曹闯有一套啊。我可不想在这苦寒之地久待，你的位置还是留给你吧。等抓住黄臣那恶贼，把一切都盘问清楚，老子就要远走高飞了。”
　　赵执转头一看李自然，发现李自然两眼放光，显然是被曹闯的言语打动了。赵执心想不妙：“李自然这小子虽然武功高强，但是久在深山，世道险恶，这生活阅历他是万万不如我的。别人随便画个饼他就吃的饱饱的。”赵执怕李自然越陷越深，急忙打断曹闯的话，说道：“曹总兵还是请您赶紧教我们枪法吧，能上阵杀敌我们才能立功啊。”
　　“好！这套枪法由冯老将军所创，共七七四十九式，所以我们可以称这套枪法为‘冯家枪法’。只不过冯老将军不图虚名，不喜将枪法占为己有，所以后来我们便成这套枪法为“破虏枪法”，此枪法专克漠北铁骑猛冲猛砍的特点，是黑甲军里人人必会的招式。这套“破虏枪法”重在技击。所谓技击，乃以武艺行实战搏杀之能。能一招制敌，绝不多费半招。不同于江湖上其他门派的招式，技击法术，不求其形，但究其理；不求其势，但究其道；不求其定，但究其机；遵五行生克之理，循阴阳变化之道，依八卦推衍之机；以静制动，柔化刚打，避实击虚，无形无象，道法自然。对战欲攻需善先守，我今天先教你们‘守如山’。不动如山才能抵御漠北铁骑的洪流。”
　　只见曹闯先扎成一个弓步，然后将长枪斜向上指向前方。接着曹闯边做边说道：“漠北人会首先冲过来俯身砍杀，我们要做到左顶、右御、上拒、下防，借助长枪长度的优势，使漠北人不能轻易近身。你们不要看似动作简单，要做到防守密不透风还是很难的。这个劲要从腿上起，作用在身上，出在手头上。”
　　赵李二人依照曹闯的要求操练起来。李自然有武术功底，学的自然很快。曹闯看着李自然也是不由地点头称赞，很是满意。赵执就不一样了，扎起弓步后自己都站不稳，长枪挥舞的更是绵软无力。
　　曹闯不耐烦地对赵执说道：“今天晚饭你就别吃了，在这里一直给我练到熄灯睡觉才可以。”
　　太阳渐渐落山，操练场上只剩下赵执孤零零一人。赵执心想：“李自然，亏我还叫你一声大哥，自己练完就跑去吃饭了，不知道你小弟我还在挨饿吗？看来今天只能吃一顿饭了。”
　　赵执又累又饿，挥动长枪都费劲了。
　　“哈哈哈，我们黑甲军中还有你这种弱鸡啊。”
　　“是谁？是谁敢笑话本大爷？”赵执定睛一看，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少女。落日的余晖洒在少女的脸上，红彤彤地格外好看。赵执一时痴住了，不知是人美还是景色美。
　　少女走了过来，打量了一下赵执，然后说道：“你也敢自称大爷？我看你如此瘦弱，力气都不一定比我大。”
　　赵执见此女口气虽大，但是眉宇间透露着一股英气，一看就有习武的基础。赵执心想万万不可被这女子看扁，便壮着胆子说道：“咱们比试一番如何？”
　　少女也一时愣住，她没想到赵执居然敢主动约战。赵执再弱也是个男人，单比力气，少女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便说道：“比力气一点技术含量没有。我看你在练习‘守如山’，这样如何：我拿长枪刺你三下，你若能挡住一下便算你赢。”
　　“来吧，让你见识一下本大爷的厉害。”赵执大声说道。
　　少女拿起一柄长枪，顺手掉转枪身，将枪的末端指向赵执。
　　“你是怕伤了我吗？多谢啦。不过你多虑了，因为你根本刺不到我，来吧。”赵执弓起步，做好守势。
　　“小心，我要刺了。”女少说罢便连刺三枪。
　　赵执左肩瞬时中了一枪，刚想挥枪抵御，右肩又中一枪。不挨剧痛的赵执将长枪也掉落在地。赵执刚想大叫不妙，腹部结果就结结实实的又中了一枪。疼的赵执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这位军爷，我要是用枪尖刺你恐怕你就变成天上的星星了。”女少得意地说道。
　　赵执揉着肚子，忍痛站起来说道：“什么变成星星？你倒是有两下子。不过我今天是第一天学，等过两天你就打不过我了。”
　　少女说道：“我给你二十天你也打不过我。”
　　“看你人不大，口气倒是不小，那敢不敢给我二十一天。”赵执借机讨价还价道。
　　“看来你是输的不甘心啊，实话告诉你吧，整个军营里长枪用的比我厉害的人最多不超过五个。你还远远不够格呢。”少女说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居然年纪轻轻枪法如此了得。”赵执这时也放弃嘴硬了，反正他知道给他两百天也很难赢过面前的少女。
　　“你陪我看星星，我就慢慢告诉你。”少女说道。
　　赵执陪着少女爬上了不远处的一座土丘，两人略隔距离地坐了下来。
　　少女指着天上的星星说道：“爷爷说人死后就会变上天上的星星，那里面有我的爸爸、妈妈和哥哥，可是我不知道哪颗才是他们，你知道怎么找到自己的家人吗？”
　　赵执并没有抬头看着星星，而是低着头说道：“也许每一个颗星星都是家人。我的家人都死于瘟疫了，收留我的李家人也全部被斩首了，就连我认识的一些朋友也都在昨天死于漠北人之手。天上的星星有这么多吗？”
　　女少转头看着身边的赵执，心里荡起一阵涟漪。“原来你比我不幸多了，我至少还有爷爷。更何况我的爷爷还那么厉害。”
　　赵执猜测道：“你爷爷不会是冯骥材吧？”
　　女少骄傲地回答道：“算你聪明，我的爷爷就是你们的统帅冯老将军。”
　　“啊，难怪我打不过你，枪法都是你爷爷创的，他一定教了你几招不外传的招数。我打不过你也不稀奇了。”赵执说道。
　　女少反驳道：“你少为自己开脱了。我爷爷可没教过我一招半式，他从来不让我上战场的。我的枪法都是跟父亲学的，也并没有什么额外的招式，只不过我的确比你多学了几年。我又不喜欢平常女孩子玩的东西，就经常跟着哥哥相互操练枪法。熟能生巧，后来单比长枪的话，哥哥都不是我的对手。倒也不是我多厉害，只是我更专精而已。”
　　“能方便告诉我你家人的事情吗？”赵执试探地问道。
　　女少回答道：“今天其实是我父亲和哥哥的忌日。三年前父亲和哥哥在一次护送物资途中中了漠北人的圈套，奋力抵抗之后双双殉国。母亲得知此事之后也得了场大病，不久也撒手人寰了。所以我今天想来看看星星，也许今天他们的星星格外的不一样，这样我就能找到他们了。”
　　“那你找到了吗？”赵执问道。
　　“没有……”少女失落的答道。
　　“我来帮你一起找，我赵执武力不行，眼力可是极好的，以前我有个外号就叫‘二郎真君’。”赵执拍着胸脯说道。
　　少女“噗嗤”一笑，说道：“什么‘二郎真君’啊，眼睛多就厉害吗？不过感谢你今天陪我。”
　　赵执小声的说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冯夕，夕阳的夕。”少女痛快的答道，“那你叫什么？”
　　这时山坡下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嘿，赵执你小子在这里啊，真让我好找啊。”
　　赵执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原来是李自然。赵执心想：“我的好大哥啊，你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啊。”
　　李自然爬上土丘，在赵执身边坐下，说道：“喏，我给你偷偷带了两个馒头，你一定饿坏了吧。”
　　赵执接过李自然递过来的馒头，狼吞虎咽起来。
　　冯夕笑道：“哈哈哈，我饿三天都不会像你这么没有吃相。”
　　赵执使劲咽了咽嘴里的馒头，说道：“你这是饱汉子不知的汉子饥，等你饿的时候千万记得要优雅啊。”
　　因为天色已黑，李自然刚才一直没注意到冯夕的存在，便起身走到冯夕面前鞠躬致歉：“刚才未来得及向姑娘问候，请多谅解。”
　　冯夕起身回礼，说道：“这位军爷多礼了。这军营里多为粗人，像军爷这样彬彬有礼的实属罕见。”
　　赵执抢答道：“他是我大哥，叫李自然，我是个好人，我大哥人当然也不会差。”
　　冯夕对赵执说道：“你可真会借机表扬自己。”冯夕又转身对李自然说道：“我叫冯夕，是冯将军的孙女。”冯夕赶紧向李自然自我介绍，生怕赵执又借题发挥。
　　赵执又抢话道：“冯姑娘枪法可厉害了，李大哥我看你未必能赢啊。”
　　李自然说道：“刚听闻冯将军有一孙女枪法超群，今便偶然得见，实乃幸会。”李自然顿了顿，接着说道：“在下正好有一事想劳烦冯姑娘，不知可否？”
　　“李大哥你尽管说，咱们都是一个军营里同生共死之人，有能帮上忙的，我必不推脱。”冯夕痛快地答道。
　　“冯姑娘若以后见到一名名叫凌小小的姑娘可否告知与我，此人对我有恩，李某希望能当面道谢。”李自然说道。
　　赵执心想：“好你个李自然啊，你不是修道之人吗？居然还想着一个姑娘。什么当面道谢，我看你是要当场娶走吧。”
　　冯夕说道：“李大哥您还有什么有关凌姑娘的消息吗？单凭一个名字找一个人实属有些困难。”
　　李自然歉意地说道：“不满冯姑娘，李某与这位凌姑娘也仅仅有一面之缘，而且还是在孩童时期，现在也许擦肩而过也不一定能认得出了。”李自然突然想到了什么。接着说道：“对了，也许这位凌姑娘左臂上有一道疤痕，而且她应该是两天前刚被分配去做杂役的。我也只知道这么多了。”
　　冯夕若有所思的说道：“做杂役？有疤痕？行！交给我吧，不过能否找到我不敢保证。”
　　李自然深深地行了个礼，说道：“有劳冯姑娘了，李某感激不尽。”
　　“行啦，你们俩说完了吧，我们继续找星星吧。”赵执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找星星？”李自然不解的问道。
　　赵执将原由向李自然说了一番。三人便一起坐下仰望着深夜的天空。
　　李自然心想：“我愧对于李家，未曾尽过一点孝心，还任性忘我地弃商从武。若李家人在天有灵，希望你们能保佑我大仇得报，也算弥补一点点我对李家的亏欠。”
　　赵执心想：“时间就停在此刻也是极好的。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平静。我也不是什么有抱负的人，虽然略愧对于李家，可是我一个小小书童又能做什么呢？”
　　冯夕心想：“爸爸、妈妈、哥哥，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打败漠北人，守护中盛百姓。你们在天上一定在注视着我，可我却不知道哪颗星星才是你们，你们如果能知道夕儿的心，希望你们能眨一眨眼睛。”
　　三个人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天上的星星，没有一个人说话，看似很平静，可是每个人心里都装满了事情，五味杂陈。
　　寒风渐起，李自然不由的打了一下哆嗦。“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李自然说道。
　　赵执看了看身边的冯夕，冯夕似乎没有要回去的迹象。赵执便对李自然说道：“大哥你先回去吧，明天一早还要学习枪法呢。我反正不是习武这块料，早睡也不能让我变得厉害。我再陪一会冯姑娘，也许一会我们就能找到她的亲人了呢。”
　　李自然毕竟比赵执略长几岁，似乎看出赵执对冯夕有所动心，便不再推脱，借机走掉了。
　　“你也回去吧，我一个人就可以。之前都是一无所获，这次没准也是一样的。”冯夕对赵执说道。
　　“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多晚我都陪你，没准这次有我在就不一样了呢。”赵执说道。
　　“谢谢你，赵执。”冯夕温柔地说道。
　　两人就这样盯着天上的星星，生怕错过一点迹象。
　　夜更深了，风更凉了。
　　赵执心想：“没想到塞外的深夜如此之冷。难怪漠北国人一直想南下侵我中盛，他们那边应该更冷才对。”赵执脱下了身上的铠甲，给冯夕披上，说道：“这东西不御寒，不过披着总会暖和一些。你不用担心我，我再弱也是个男人，一定比你抗冻。”
　　“谁担心你啦？不过……谢谢你。”冯夕说道。
　　两个人为了暖和一点，不由地坐得靠近了一些。这时天上划过三颗流星，时间虽短，但格外耀眼。赵执刚想对身边的冯夕说些什么，却看见冯夕早已泪眼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