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正因经历过黑暗,才越发珍惜难能可贵的光明.

　　“嘻嘻，公子莫非害羞了？”
　　纪玫雯托着下巴笑盈盈的看着对座的林初诚，男人不禁偏过了头，耳根泛红。
　　可恶，这个女人也太会了。
　　林初诚当然明白少女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给予他关心和安慰，虽然说他一直很讨厌单方面的施舍与接受，但说到底，又有多少年没有人对他观察的如此细致入微，以至于一个表情一个眼神就能心灵神会、随后安慰他呢？
　　在很早以前林初诚就很少感受到这股温暖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男人想了想，大概是在十年前吧。导火索是父亲因赌博欠下了巨债，甚至挪用了工程款，当纸包不住火的时候，问题也就随即爆发了。彼时刚上初中的林初诚回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被工人、亲戚朋友挤得水泄不通的小巷，以及伴随轰隆巨响被愤怒的工人用铲车推到的自家院子。
　　当时林初诚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不明白为什么平常喜笑颜开的叔叔阿姨、表亲表舅会满脸厌恶的盯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叔叔、那个阿姨，明明之前在饭局上还满脸谄媚的跟父母敬酒，温柔的抚摸他的头、夸他是好孩子，转眼间却化作地狱恶鬼，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这场针对孩子的审判最终还是被一些看不过的亲戚拦了下来。所有人又把矛头直指向了罪魁祸首，留下的不过是只剩一具空壳的小孩，没有人在意这些、毕竟他们是正义的。林初诚已经忘了当时发生的细节，只剩那股麻木、无助还时常在梦里重演。他真的不明白，但也从周围片段的谩骂中知道罪人就是他的父亲，当他也顺着气氛怒气冲冲的挤进人堆时，才终于看到了他的父母。
　　现在想起还是有股反胃的冲动。是啊，当记忆中光鲜亮丽的父母如同狗一般向周围的亲戚工人磕头捣蒜的时候，当记忆中温柔的父亲，被母亲训斥时挡在他身前的父亲，心中顶天立地的父亲露出那样的表情的时候，年仅12岁的林初诚的天已经塌了。
　　记忆从这一天开始断层，在后面的日子里，父母毫不意外的离了婚，林初诚时常看到母亲独自酗酒，哭诉父亲毁了她的一生。母亲经常抓着他的手，说为了孩子不管多惨她还要努力，虽然看似是鼓励关心他的话，但林初诚从来没感受到任何的开心，反而内心无比愧疚，心想自己是不是成了母亲的累赘。后来他才知道，世上有种叫做PUA的东西。
　　父亲也偶尔出现在家里，每次必定要交出一笔生活费母亲才会放他入屋，林初诚听说父亲似乎是一个人在外面打黑工挣钱，他每次到来都会带一包零食，蜷缩着身子带着讨好的笑容递给他的儿子，林初诚只感觉眼前被戳短脊梁骨的男人既可怜又可笑，有的时候他会不耐烦的拍开父亲的手，从中年男人失落的眼中感受着些许报复的快感。时至今日林初诚已经理解父亲了，但他仍然不知道要以何种姿态与他相处。
　　而在当时，刚刚经历人生变故的林初诚从活泼好动变得沉默寡言，他封闭了自己的内心、仅仅是害怕再次受到伤害，但这并不会如他所愿，很快，特立独行、自我封闭的林初诚就成了班级的重点霸凌对象，欺凌者或是为了彰显自身的权威，或是为了炫耀自己的力量，或是被气氛裹挟，就这样有意无意的、将自身的恶意全部顷洒在林初诚身上。
　　到这里就跟生活中常常遇到的一样，男孩遭到霸凌，要不奋起反抗然后遭受更重的欺凌，要不逆来顺受、任命了事。但当时的林初诚在遭受欺凌的时候认清了双方的力量差距，他忍了下来，从小富养的林初诚身宽体胖、不善运动，但从受到欺辱的那天起他开始了疯狂的锻炼，健身、武术，散打，肌肉训练，他上瘾一般向周围吸收这些知识，直到一年后他趁着傍晚下学隐秘的把班上的几个刺头送进了医院，欺凌事件才自此结束。
　　屠龙者终成恶龙，被欺凌者永不缺席。林初诚在周围人的怂恿下做过一次欺凌，虽然没有直接动手，但对方涩涩发抖的可怜模样对欺凌者来说亦是一道美味佳肴。周围人都在笑，林初诚只觉得他们吵。
　　很快，中考过后林初诚意外发挥升入了高中，虽然是当时县里最差的高中，但到新环境的他仍然决定拼一把。在他的努力学习下，高考也是顺利成为了班里唯一的一本生，虽然在很多人看来微不足道，但在他所处的环境下，无数人和事物如同沼泽般拉扯着他，能够走到这一步已然是难能可贵了。
　　就这样，林初诚实现了自己当时的愿望，考上大学，远离父母家庭，远离熟悉的人或事，真真正正的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他一边上学一边兼职，过上了和普通人一样的生活。
　　但是直到现在，名为林初诚的人类的内心深处，依然是千疮百孔，呈现出巨大的空洞。
　　正因经历过黑暗，才越发珍惜难能可贵的光明。
　　......
　　“公子？林公子？”
　　纪玫雯推了推正趴在桌子上的林初诚，男人已经醉倒了，不过一只手仍然紧攥着酒杯，嘴里还低声喃喃着什么。
　　看着倒头大睡的林初诚，纪玫雯感到好气又好笑，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戳了戳男人的脸庞。
　　“真是的，人家都说了这个蛇酒是专治内伤的，药效很猛，结果你还逞能喝的这么猛。”
　　林初诚没有看走眼，少女确实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关心他，就像这次借喝酒之名给他治疗内伤。
　　正如少女带给男人的温暖一样，男人对少女的信任与真诚，又何尝不是那一束光亮呢？
　　“想喝酒的话什么时候不能喝啊，傻瓜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