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新年

　　午后，奶奶正和赵姨在厨房准备晚餐。
　　赵姨开心地说着，“老祖宗，你快去坐坐好，我自己弄就好了。你看，姚总往年春节前几乎天天都要出去应酬，今年却天天回来陪你们吃晚饭，你高兴坏了吧！”
　　“哼，他算什么，只要有穆风陪我，才不管他回不回来呢！”
　　“你就心里高兴着吧！”
　　“今天烧个鲳鳊鱼吗？我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我孙子就喜欢什么，真好哟！”想想，她又停下来严肃地问赵姨：“你说，阿木没有骗我吧！”
　　赵姨哈哈笑了，“穆风的口味他还没来之前我就了解过了，我一听，可太巧了怎么和你都一样，这时候他还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呢！你们可真不愧是祖孙俩！比姚总和你还般配……”
　　“泽峰这个人，工作起来就什么都不管不顾，自己身体都不管，净让我操心。还好给我带回来穆风，算他小子干了一件好事。”
　　“是呀，所以说您福气多好，子孙多福呢！”赵姨一边说，一边让老太太靠靠边，厨房传来炒菜入锅的滋滋声。
　　隐隐约约，传来老人低声的嘟囔：“就是他妈妈去世太早了，唉！”
　　赵姨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忙着烧菜，并没有接下去，奶奶慢慢转身从厨房走了出来，看到正在下楼的穆风。
　　穆风仿佛没有听到什么，开心地晃晃手里的车钥匙跑到门外，叫老赵陪他到车库去看奶奶嘴里的“什么拉什么拉”的车。
　　“这个颜色是姚总特意预订的，阿木你喜欢不？”老赵更是风风火火的一个人，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不喜欢也没关系，下次希望要什么车再换。”
　　穆风在车边看着，这是保时捷最新款的帕拉梅拉，虽然他还不会开车，但和江浩宇对各种车型却如数家珍，不知姚泽峰是怎么猜到，还是真的是与穆风心有灵犀，这的确是他最喜欢的车。老赵这轻描淡写动不动换车的豪气，不知是不是姚家一直的习惯。
　　“过了年就去考驾照！现在要试一下不？”老赵问他，穆风坐在驾驶位上，轻抚了下车标，笑着摇摇头。
　　晚餐，姚泽峰准时回家。旭平旭安也如约而至，同来了旭安的丈夫康磊——和刚刚咿呀学语的女儿妮妮，餐桌上除了优雅与规矩，平添了许多欢声笑语。
　　旭安温柔地照顾着奶奶，康磊是个极具涵养的人，在姚家话语不多，得知穆风身体不好，特意带来了很多补品。
　　旭平也不时讲些姚泽峰不在时，公司发生的大事情，他现在公司负责的事情也越来越多，姚泽峰本来年龄渐长，也在着力培养他，看得出他对旭平的表现也算满意。言语中谈论着临近年末，兆峰集团的事情非常繁多，春节前几天，姚泽峰的重要安排是一桩接一桩。
　　奶奶不停地给穆风夹菜，眼睛咪成一条线，见穆风吃得开心，又放心地笑了。姚泽峰面前照旧是一碗清粥和鱼汤，他多年肠胃不好，饮食极为清淡。
　　穆风有些担心地看着姚泽峰那碗清淡的粥，关切地问：“爸爸，晚上还喝粥吗？”奶奶笑笑说：“别担心，他天天都这样吃。别小看这碗粥，是加了无数的山珍海味在里面，全是营养。我有时也要跟着吃一碗呢！”
　　姚泽峰笑着，叮嘱赵姨明天不要加药膳的粥多煮一些。
　　又问道白天陆医生来看过怎么样，穆风的身体还很虚弱，按陆医生的安排，给穆风安配好饮食，让赵姨一一记好。
　　赵姨满口答应着，她真是感觉好多年姚家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她在姚家多年，在旭安结婚之后，旭平也搬出到自己的公寓，姚泽峰事业上忙碌，而奶奶毕竟年纪大了，家里日益安静。现在多了穆风，一夜之间仿佛家里的烟火气都足了，满满的热闹和喜庆。
　　喜庆之余，所有人都对穆风以前的过往闭口不谈，仿佛都在小心地规避着什么。连带也几乎不会提起穆锦心，一方面是怕徒惹穆风伤心，一方面也怕惹到姚泽峰的逆鳞，在各种小心维护中，徒显得现在一派喜乐和美。
　　临睡前，“叮”一声微信信息提示声传来。
　　穆风拿起手机，只见江浩宇发了一个大大的“嗨”！
　　然后是一串串语音，他不能一句说完么，穆风盯着那短短的1秒、2秒、1秒、2秒……这就是浩宇的风格啊，他哑然笑了，一条条去点开。
　　“你好点吗？”
　　“怎么样了呢”
　　“住在哪儿呢”
　　“快告诉我——”
　　“你家在哪？”
　　“快点！”
　　……
　　穆风刚要耐心一一回复，欢快的铃声来了，这是江浩宇自行设置的好友铃声。
　　“哇，你说巧不巧，巧不巧，你猜我在哪里？怎么会这么巧，缘分呐……”
　　“啊，你怎么会来A市？”穆风奇怪地问。
　　“你怎么知道我来A市？”江浩宇自问自嗨，随即自答。
　　“我就来了啊，不但来了，还在要这边过年呐！今年春节我老爸带我们到A市度假，举双手欢迎我吧！”
　　“叔叔阿姨也都来了，阿姨医院不是很忙吗？”
　　“嘁，什么也没有过年重要哇！”
　　“快告诉我地址，明天我来看你——”江浩宇欢快地和穆风约好了。穆风像打了一剂强心剂，初来姚家，虽然家人关怀备至，但和自己熟悉的生活那么不同，这种陌生让他深感束缚，而江浩宇到到来，让他真正开心起来。
　　这真是意外的惊喜，他喜悦地跑向隔壁爸爸的房间，准备告诉父亲。
　　刚要敲门，只见房门打开，姚泽峰走了出来，手里正接着电话，见到穆风一愣。一边对着电话说：“等下我再打给你。”
　　“阿木，怎么了？”
　　“爸爸，你要出去吗？”穆风不知父亲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没什么事……来，进来……”姚泽峰看了看手表，拉着穆风走进房间。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穆风敏锐地看到“陆安”二个字，那是陆医生的名字，他有些疑惑地沉默了。
　　姚泽峰挂断电话没有接，忙问穆风什么事情。得知江浩宇一家来A市度假，看到穆风兴奋激动的神态，他也一样高兴，让穆风好好招待好友，并当即电话给赵姨让她安排好一切。
　　穆风回到房间，好友来访的激动被父亲与陆安的电话冲淡了一些。倚门静思片刻，听到父亲的脚步声，下楼出门——已是夜晚，不知是不是去见陆安？
　　父亲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无论见他公务商谈的神情，还是此刻与陆安的电话，都是他所不熟悉的一面，让他倍感生疏——尽管姚泽峰已经尽力让穆风熟悉他的生活，但是仍有那么多的陌生和距离……
　　次日，浩宇早早就来到了姚家。他礼貌地和奶奶、赵姨一一打了招呼，看起来比穆风更懂礼貌和人情世故。一边客气地说，自己的父母有事，改天再登门拜访。
　　“奶奶您真是太年轻了，身体真好！”
　　“奶奶这字是你写的吧，让我好好崇拜一下，哇！”客厅一处行云流水的字画，浩宇一看到就夸张地说。又转头对穆风夸张地挤挤眼睛。奶奶一见这个小子居然还懂书法，忙不迭地拉了他们去书房，一脸骄傲地展示她的作品。也确实，她的书法苍劲有力，全然不似出自八十几岁的老人。
　　“我都没发现这些字画都是奶奶的，你怎么猜到？”
　　“我慧眼么！”浩宇从来不吝自夸。
　　“客厅几幅字都是同一个笔迹，只可能是你奶奶大作啊……”
　　“为什么不能是哪个名家呢？”
　　“你奶奶就是名家啊，你这个笨小子”浩宇拍了拍穆风的头，“话说你认了亲，不会是连亲人是谁都不知道吧”
　　见穆风一脸发愣，也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哎，我爸不是也练书法么，我听他说的嘿嘿……”
　　“就是，你天天王者王者，游戏你是行家，毛笔都不会拿，还会知道谁是书法名家？”穆风也吐槽他。
　　“度娘给我的知识，度娘给我力量~”江浩宇拿出了rap的气势。姚家的家世奶奶和姚泽峰并没有告诉穆风太多，估计他们是想慢慢的顺其自然。姚家亲友、商界朋友理应很多，但是这个春节前后，除了至亲的一家人，他们并没有安排穆风过多的应酬。
　　很快，二人窝到二楼穆风的房间，浩宇一直是快言快语，“你这个小子，怎么连话也不肯和我多说了，以前你的话多多，你妈都恨不得把你的嘴粘住。”穆风苦笑了一下，也许真的需要时间来磨砺，他内心深处那个阳光朝气的灵魂仿佛再不回来了。
　　但是江浩宇的到来他也是真心高兴。虽然他小心翼翼避开敏感的话题，还是不可避免地揭到穆风的伤口。
　　“我还是想着我妈。”他闷闷地说。
　　“你妈妈，是个不幸——你爸爸，是个意外——，但是，你现在也只能向前看，跟着爸爸走……而且，你爸爸还这么有钱……”江浩宇不知如何去安慰穆风，但真心觉得穆风虽然失去母亲，还有父亲可以依靠，而且这父亲还心怀满腔爱意，还有大把money，那生活就不至于太糟糕。
　　其实，浩宇也觉得自己一家人春节A市旅游是个奇怪的安排。父母从来没有春节出游的习惯，即便每次寒暑假出门旅行父亲总是不情不愿，要靠老妈的威严震慑才肯同行。可这次意外的父亲高高兴兴地大手一挥，“我全安排好了，这个春节咱们到A市去度假”，让浩宇和老妈一愣一愣，以为他发了烧说胡话。
　　真的成行，发现这次安排异常妥帖。行程稳妥，全程豪华房车接送，五星级酒店，无敌湖景房，窗外就是湛蓝湖水和亭台楼阁，不需电话联系就处处有专人接送……从来都是穷游的浩宇一家简直不要太享受。终于在抵A市的这一晚，他们见到了江爸口中新结交的朋友——沈律师，原来，这一切都是姚泽峰的安排，只为了让浩宇能在A市陪着穆风，让穆风在这里能见到熟悉的朋友。
　　有这样的父亲不是应该很感动很感动么？
　　对浩宇来说，即便没有这样的安排，如果知道穆风在A市，他自己也会放下一切跑来陪他。作为从小到大的同学、朋友，尽其所能，哪怕让好友开心一点点也求之不得。
　　“我也不会说什么安慰你的话，但是记得吗，我们一直说过，长大以后要做一个怎么样的人，我想时间过去，你总会走出来，以后的路怎么走，还是要靠你自己。”难得浩宇讲出这么有哲理的话。
　　人不是为自己而活，而是为自己所爱的人而活——虽然这份悲伤无法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