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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我欲春风 / 第十六章 修改

第十六章 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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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永年盯着箭尖,难以置信。
  
  他家境虽然贫寒,但自幼熟读四书五经,在圣人的世界里,丈夫是天,父亲更是天。
  哪怕是最荒谬的噩梦中,他也没想过自己会有被女儿的箭指着的一天!
  
  女人,作为妻子当如文惠娘,对丈夫千依百顺。
  作为女儿当如唐淑婉,对父亲言听计从。
  
  唐久安在他面前并不柔顺,他一直觉得那是因为薛小娥教女无方,再加上唐久安自小离家久了的缘故,只要唐久安回到唐家,一样也可以被他管教得像唐淑婉一样听话。
  
  多年来他一直这样想。
  
  直到此刻。
  
  唐久安自回来时便灰头土脸,打了地场,长发已然全散,在晚风中飘扬。
  黑帕遮住了她的眼睛,只露出下半张脸,毫无表情。
  若是揭下黑帕,只怕眼睛里也不会有一丝情绪。
  
  张弓而立的唐久安不再是一个“女人”,或者不再是一个“人”,而像是一个专司杀戮的鬼魅魔神。
  
  可原本不该如此!
  她原本该是对他俯首贴耳的女儿,乖乖由他决定她的人生!
  
  “唐久安!”唐永年从未这样愤怒过,“你若是敢射——”
  
  他的话音刚落,姜玺便悠然欣赏到箭矢疾如流星,“扑”一下,把唐永年的官帽扎飞了。
  
  唐淑婉腿一软,无声无息晕了过去。
  
  文惠娘又是扶着女儿,又是拉着唐永年,还忙着骂唐久安不孝,甚是忙碌。
  
  门口的穿堂风将唐永年的发髻吹得纷飞乱舞。愤怒与震惊同时凝固在脸上。
  
  这是少卿大人生平第一次离死亡如此之近。
  
  很快恐惧便替代了震惊,随后是震怒,旋即冷声道:“来人,去报京兆府尹,飞焰卫统领唐久安对本官行凶,险些置本官于死地。”
  
  赵贺在墙根下听得这话,立即道:“殿下,天赐良机啊!”
  只要这罪名坐实了,唐久安必须得从东宫滚蛋。
  
  然后他肩上一轻,姜玺跃下地,抬手就拦住那个慌慌张张跑出来的家丁,把着家丁的衣襟把人往赵贺手里一塞:“看住他,哪儿也不许去。”
  
  自己则一抖衣摆,昂首阔步,走向院门。
  
  赵贺看看手里的家丁,再看看姜玺的背影:“???”
  
  院内,文惠娘抱着唐淑婉,看似垂泪,嘴角隐隐有一丝掩不住的笑意。
  
  终于……
  
  比起唐淑婉,唐久安的姿色更为出众,又是长女,且还有官身,在唐永年心中永远高唐淑婉一头,好些贵介公子都是留给唐永年的。
  
  有唐久安在,那些好处永远轮不到她的婉儿。
  
  不过,谁也没有她了解唐永年——没事的时候唐久安是迷途待返的女儿,但若真的危及到他,唐久安就是以下犯上极需教训的孽障。
  
  而唐久安也是个爆脾气,只要这两人彻底反目,唐淑婉便是唐家唯一的千金小姐。
  
  “哟,这是谁的帽子啊。”
  背后传来少年人清冽爽朗的声音,唐久安抬眼,就看见姜玺步月而来,衣袂在晚风中飘飘欲举,手里拎着那只被箭扎穿的官帽,仔细端详,慢悠悠道,“官帽乃官员威严所在,是哪位大人不想干了,拿自己官帽扎着玩儿啊?”
  
  唐永年是见过姜玺的,见他到来大吃一惊,连忙行礼,叩首道:“臣唐永年,乃是特意过来带人过来陪小女练箭的,毕竟小女得蒙天召,近身侍奉,微臣时感惶恐,深怕小女资质浅薄,是以命她多加练习。”
  又解释,“方才小女失手,扎中官帽,实属无心,万望殿下恕罪。”
  
  姜玺问唐久安:“老师,是这么回事吗?”
  
  唐永年不敢抬头,眼角极力示意唐久安。
  又示意薛小娥。
  
  薛小娥虽然不忿,但也知道这事真闹出来不小,便拉了拉唐久安的衣袖,示意唐久安顺着唐永年的话说。
  
  唐久安很靠谱地向薛小娥点点头,然后回答:“不是的,唐大人逼迫于臣,所以臣射落了他的官帽。”
  
  唐永年:“!”
  
  “什么?”姜玺大声道,“你想射的是唐夫人,不小心射到官帽的?不小心的便罢了,谁还没个不小心的时候呢?但你为何要射唐夫人呢?我瞧唐夫人甚是温柔啊。”
  
  唐永年:“!!”
  
  唐久安:“没有,殿下听错了,臣没有想射她。”
  
  “什么?!”姜玺用更大的声音道,“原来唐夫人心思歹毒,在你小时候便经常欺凌于你,还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
  姜玺啧啧连声:“天呐,居然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揍成这样,如此心狠心辣,简直是闻所未闻!”
  
  唐永年:“!!!”
  文惠娘:“!!!”
  
  “来人!”姜玺已经一声断喝,“把这唐夫人带去京兆府,拿孤的令牌去,就说是孤的话,此妇人为妻不贤,为母不慈,为长不尊,命京兆府尹收押监管,待其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再放她回家。”
  
  唐久安微微一愣,这是他第一次称“孤”。
  这是,太子令。
  
  率卫们应诺,便将文惠娘押了起来。
  
  文惠娘大声喊冤。
  
  唐永年连连叩首:“殿下误会!内子性情软弱,最是胆小,小女儿受伤乃是意外,与内子无关啊!”
  
  姜玺俯身问唐永年:“不是她打的,难道是你打的?”
  
  唐永年急急否认。
  
  “那是谁打的?”姜玺诚挚地问,“总不会是我老师打的吧?我老师向来光明磊落风光霁月,乃是当世豪杰,我在老师座下聆听教诲,光白天都听不够,晚上还得来和老师求教,唐大人是觉得我老师有空这么打人吗?”
  
  “……有的。”
  唐久安尚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这黑白颠倒得着实有些厉害,忍不住道。
  
  姜玺看她一眼,拿手点了点她,然后接着向唐永年道:“看,我老师都说没有!”
  
  唐永年目瞪口呆:“………………”
  他早听过太子荒唐,但从未近身侍奉,所以未曾亲眼见识,而今大开眼界,被震在当地,压根儿发不出声音。
  
  唐久安还从来没见过唐永年这种表情,没忍住,笑出了声。
  虽然马上收住了,还是收到了唐永年震惊又哀怨的眼神。
  
  唐久安摊摊手:“父亲,看我没用,这事儿我管不了。”
  
  “老爷,老爷救我!”文惠娘哀哀向唐永年哭喊。
  
  唐永年情急之下抓住姜玺衣摆:“殿下,臣妻若是当真被关进京兆府,臣全家都会成为京城的笑柄,连臣女也不例外。”
  
  姜玺便问唐久安:“老师怕被人笑话吗?”
  
  “这有什么?笑一笑,十年少,我们身为官员,能让百姓们开开心心的,那也是功劳一件。”
  
  姜玺竖起大拇指:“老师不愧是老师,境界着实是高。”
  他眉眼微弯,眼睛里细细的笑意,像是有星光从里面溅出来。
  
  姜玺生得好看,唐久安一直都知道。
  但姜玺笑起来这么好看,唐久安是第一次知道。
  
  怎么笑得让人心里这么舒坦呢?
  就好比看见敌人全部倒下而自己人全身而退一样舒坦。
  
  于是她便也跟着微笑起来,同样竖起大拇指:“殿下赏善罚恶,亦是英明之极。”
  
  “……”姜玺感觉她的笑像是某种有形的东西,直直地冲进他的胸膛里。
  他不得不低一低头,才能缓过这种冲击。
  一低头便看见唐永年。
  顿时有了新的想法。
  
  “对了,以前文老先生教过我,妻不教,夫不过。唐夫人如此乱来,唐大人亦难辞其咎。来人,一起带走。”
  说着,姜玺还蹲下来拍了拍唐永年的肩,十分和煦地道,“我知道,女人都是被宠坏的,唐夫人这么坏,肯定是大人宠的,既然夫妻情深,大人肯定愿意去和夫人去牢里做伴。大人毕竟是我老师的父亲,按理我得喊声师公才是,师公啊,你就和师婆在牢里好好歇着,没事别往这边来了,啊?”
  
  最后一个“啊”字,“啊”得十分熟稔亲切。
  
  唐永年直到被率卫抓起来还觉得自己可能是做梦。
  
  世上怎会有如此荒唐之事?!
  
  *
  
  院门一关,院子里便全是讨人喜欢的人了。
  
  薛小娥心情极好,留姜玺吃饭,哼小曲儿下厨去加菜。
  
  唐久安很久没有见薛小娥这么快活过,于是心情也很好,搬出陈年老酒,敬到姜玺一杯。
  
  “多谢殿下出手相助。臣原本还以为殿下会趁机添把火,直接去把京兆府尹拉过来呢。”
  
  可能是真饿了,姜玺觉得这一桌子家常菜比御膳还要可口,这杯敬到面前的酒也分外甘香,他一饮而尽。
  “看来你早知道我在外头。”
  
  唐久安笑道:“臣是斥候出身,这点本事没有,早活不到现在了。”
  
  姜玺想她小小年纪,便被逼得逃去沙场,心里有一块地方莫名地有点酸软。
  “若是京兆府尹真的来了,你可怎么办?”
  
  薛小娥正端了菜过来。
  薛小娥心里明白得很,官声极佳的唐永年大人怎么可能会让别人知道他教女无方家教不严?所谓喊京兆府尹只不过为了镇住唐久安而已。
  若是姜玺不来,唐永年要么很快就会派第二个家丁把前一个追回来,要么实在追不回,京兆府尹真来了,唐永年就会来个大变脸,客客气气地请京兆府尹和他一起指导唐久安练箭。
  
  但这话当然只能放在肚子里,薛小娥一面搁下菜,一面用眼神示意唐久安好好感谢人家太子殿下。
  
  唐久安再一次靠谱点头,然后认真道:“不会的,那家丁就算没有被殿下拦住,我一箭就可以把他放倒。”
  
  薛小娥:“……”
  
  “……”姜玺喝到嘴里的酒顿时不香了。
  敢情你是一点儿也不着急。
  倒显得他这人情送得很多余。
  
  等等,他为什么要送人情给她?!
  
  当然——当然——当然是因为可怜她!
  
  姜玺稳住心神,趁薛小娥回了厨房,状若无意地问唐久安:“你小时候……她们也这么欺负你吗?”
  
  唐久安方才只吃了个七八分饱,此时又开始吨吨喝鸡汤,抽空道:“没有啊。”
  
  姜玺心说这人太要面子,便明示:“你放心,这事儿我既然管了,就会管到底,一定会给你报仇。”
  
  唐久安从鸡汤里抬头:“那是臣的家人啊,报什么仇?何况她们人都不错,待臣也挺好的。”
  
  “……”姜玺,“……你管这叫挺好的?”
  
  “嗯,文姨小时候还带过臣,后来虽然也罚臣跪不给吃饭什么的,那也无所谓,反正臣又不听她的。”
  至于唐淑婉……唐久安离家的时候,这个妹妹还是根豆芽菜,虽然喜欢哭哭啼啼去找父亲告状,但唐久安一脚就能把她踹老远,着实说不上什么欺负。
  
  姜玺愣了:“那你……你说唐家待不下去了是什么意思?”
  
  “嗐,后来文姨和臣的父亲开始养生,顿顿食素,臣真的受不了了。”
  
  “………………”姜玺,“然后你就为这个从军?!”
  
  “那倒不是。”唐久安认真回忆了一下,“本来家里吃素,臣可以来娘这里蹭饭,可是后来娘亲也不让蹭了,我才从军的。”
  
  姜玺开始觉得自己的脑筋快抽抽了:“你娘不让你蹭饭,你就从军?你从军是因为从军好蹭饭,有肉吃?”
  
  “殿下您想什么呢。”唐久安用看傻子的表情看了姜玺一眼,“臣是想着,等臣自立门户,爱做什么便做什么,而我读书又平平,那么想封侯只能是靠军功了。”
  
  姜玺默默地喝了一碗鸡汤压压惊。
  “你既然想早日封侯,为什么不赴宫宴?”
  
  唐久安闻言一声叹息:“殿下,您不会懂的。”
  
  姜玺悻悻:“你不说,谁会懂?”
  
  “宫宴臣就不去了,臣只盼殿下能早日箭术大成,陛下能记臣功劳一件,给臣升个官儿,臣便回北疆去好好立几个大功。”
  
  姜玺:“哼,箭还没教成,就想着升官了。”
  
  “人总得有点梦想嘛。”唐久安道,“升官,发财,再招个贤惠顾家的好丈夫,要几个孩子,热热闹闹的,多好。”
  
  陆平正和薛小娥一起端了一大盘烤鱼出来。
  
  薛小娥忙着给客人布菜,陆平则挟了一大筷鱼肚子到唐久安碗里,还提醒:“有刺,慢些吃。”
  
  姜玺:“……”
  还真是贤、惠、呐!
  
  陆平隐隐觉得头皮有点发凉,抬头就见姜玺阴阴地看着他。
  
  陆平一颤:“殿、殿下您要鱼吗?”
  
  “要。”姜玺冷冷地,“我全都要。”
  
  *
  
  姜玺从薛家小院出来,感觉自己不单吃了一肚子鱼,还吃了一肚子气。
  
  唐久安送他上马车。
  
  姜玺面无表情地坐进车内,灯笼光芒昏黄,而姜玺容光四射,一言不发,宛如一只绢纱裹就的陶瓷美人。
  
  唐久安忽然道:“殿下,你今夜正经起来同臣聊天的样子,倒有几分像三殿下。”
  
  姜玺:“那是自然,我和三哥可是兄弟。”
  
  他答这句话的时候是顺嘴就出来了,但答完也不知道是哪块心肝没有回归原位,总觉得胸膛里十分不得劲。
  
  说难过吧,好像不算。
  说生气吧,也不全是。
  
  就胸口又被堵了一块大石头。
  
  便便马车已经上路,又不好专门折返回去骂唐久安一顿,于是心情更糟糕,直接去了国府,把关若飞从床上挖起来。
  
  劈头便问:“是不是你让外祖母给的帖子?”
  
  关若飞一头雾水:“什么帖子?”
  
  姜玺见这货一无所知,顿时头疼。
  不是关若飞,那便是老夫人自己的主意。
  
  关若飞听完,奚落:“你那天要不是把人家按在地上,祖母也不至于上赶着送帖子啊。”
  
  姜玺踹他一脚。
  
  关若飞从衣箱里取里一只大锦匣:“那这衣裳怎么办?白准备了。”
  
  艳红色绢纱像雾一样从锦匣里漫出来,像一团流动的火焰。
  
  衣裳与首饰都是齐全的,臂钏、腰链、璎珞……金光灿灿。
  
  异域风情,勾魂夺魄。
  
  姜玺把这烟霞般的衣裳拿在手里,想象着唐久安穿上这一身,那长腿,那细腰……
  
  鼻头猛地一热。
  
  关若飞:“……殿下?”
  
  姜玺掩住鼻子,淡定地:“没事,烤鱼吃多了,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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