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破落的街道，一家旅店招牌闪着光亮。
　　没有狗血的只剩下一间房的桥段。
　　裴湛付了钱，温一慢吞吞跟在人身后。
　　“我就在隔壁，有事敲门。”
　　“嗯。”
　　温一开了灯，独自坐在房间。
　　旅店设备简陋，勉强能住人。她本来打算好好洗个热水澡的，可想想又没有可换的衣服穿。
　　干脆整个人摊倒在床上，睡意朦胧地眯着眼。
　　隔壁传来洗漱声，人走动的声音。
　　温一听着动静，睡意袭来。
　　耳边是聒噪的蝉鸣，知了没完没了的叫着。
　　老旧的电视机画面模糊，要用手拍着击打才会出现清晰画面，她坐在电视机前咬着西瓜。
　　大门被人用力拍打着，有人叫了妈妈出去。
　　后来几天，妈妈都没有再回来。
　　她一人守着空荡荡的房间，从朝日到余晖。家里唯一的声音就剩下破旧的那台电视机。
　　等阿等，妈妈终于回来。
　　只是憔悴了很多，穿着丧服，挽着白花。还带回来一张巨大的爸爸的照片。
　　妈妈心情不好时就会咒骂爸爸。
　　可爸爸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又是一年夏天，那个男人出现了。
　　递给她一颗果糖，他笑起来真像记忆里的爸爸，身上也带着劣质的烟草味。
　　他坐在院中的藤椅上，在栽满了蔬菜的庭院里，笑眯眯的看着她。
　　“温一，过来。”
　　他粗糙的夹着烟的大手，翻出一颗糖，轻挑地冲她怀里扔了过去。
　　“过来阿，一一，我是你爸。”
　　睡梦中的温一突然呼吸一窒，接着猛烈喘息起来，像被人紧紧掐住喉咙。
　　她慌忙之中摸索着手边的灯，却是空空如也。忽而想到，她没有在家。
　　温一掀开被子，扣开暖黄色灯光。
　　光亮照进来，她才稍稍放松。
　　门口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有事吗，温一？”
　　是裴湛的声音。
　　温一穿着拖鞋走进洗漱间，匆忙洗了把脸。才将房门打开。
　　裴湛看见一脸湿漉漉的温一，目光询问。
　　“没事。”温一声音暗淡。
　　“嗯，那我回去了，我就在隔壁。”
　　“裴湛。”温一叫住他，“陪我待会儿。”
　　旅店凄清的街道下，传来骇人的猫叫。
　　温一向来讨厌猫，行踪无常也喜怒无常，更重要的是，身上总有股诡异气息。
　　裴湛倒了杯开水放在她手边。
　　“谢谢。”
　　温一安静的坐着，听着可怖的猫叫声。然后视线不知不觉转到了裴湛身上。
　　表情依旧很冷淡，面容清峻。
　　温一想到他弟弟的事，裴湛应该过的也很不容易吧？
　　“怎么了？”裴湛似有察觉她的目光，仰起眉眼。
　　“你……，过得很辛苦吗？”温一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这么问出口了。
　　裴湛表情明显一怔，柔软的黑发散在暖黄灯光下，垂下眼睫，一片清冷。
　　“没有。”
　　“哦。”温一说，“但我过得很辛苦，就像现在这段时间，非常辛苦。”
　　“对我很重要的地方消失了，而那个人又出现了。我太高估自己了，以为自己能强大到足以从容应对这一切。”
　　“现在看来，我挺失败的。”温一摊倒在床上，眼眸没有色彩，她呆呆的盯着那盏灯光，喃喃道：“挺没意思的，太没意思了。”
　　听着她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裴湛一向淡漠的表情露出浅浅的关怀，他轻轻问：“为什么会这么想？”
　　温一自嘲笑笑。
　　“为什么会这么想……，或许是因为，没有我爱的人，也没有爱我的人，所以我觉得……这个世界很没意思。”
　　“我也不想见到那个人，可是，我又无法做到让他永远消失，所以我一直很痛苦，就是这样。”
　　裴湛想起那个男子的话，疑惑问道：“他真的是你父亲吗？”
　　温一呵了口气，“是也不是。”
　　“父亲是在我小学毕业的暑假去世的。”
　　裴湛凝眉思索，很快了然。原来是继父。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这次，温一没有很快回答，反而是撑着脑袋，清醒的看着明显与往常不同的裴湛，出声问道。
　　“你为什么会想知道？之前的你一定会说，这和你没有关系，对吧？”
　　“如果你觉得仅仅是因为今天我帮了你，所以才礼尚往来的想询问一下的话，裴湛，没有必要。”温一看向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爱恋。
　　少年僵直了身体，温一毫无生气的脸一半挡住暖黄灯光。
　　“那个男人叫殷海，是吧？”
　　温一坐直了身体，警惕的看着眼前少年。
　　裴湛清淡的表情含着冷意，他清浅开口：“原来他就是殷闵月的父亲。”
　　直到今天在病院门口，遇到殷闵月，他听见那男子暴躁的嘶喊，这才知晓他们二人的关系。
　　“什么？”温一惊诧，她从未想过殷闵月会和殷海有什么关系。
　　“殷闵月的妈妈同我的父亲……。”裴湛寒目微凉，声线冷硬：“有私情。”
　　“母亲离开后，那女人就搬了进来。”裴湛眉头越蹙越紧，不自觉攥紧了手。
　　“可我没想到那女人根本就是个变态，那女人住进来之后，我便再没回去过。是我忽略了裴宁。”裴湛露出自责的表情，身影落寞。
　　温一睁圆了眼睛。
　　裴湛张了张口，艰难吐出话来，“裴宁被她猥亵的事，我是最后才知道的。”
　　“裴宁那样活泼的男孩，却再也无法和人正常交流。”
　　温一心底一阵恶寒，她想起殷海同样的行径。终于再也忍不住，从床边飞快坐起，跑到卫生间抱着马桶狂吐起来。
　　她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也都是酸水。
　　眼底酸涩，泪腺喷涌。
　　为什么这些人渣不死？！为什么这些人渣得不到应有的惩罚？！
　　她狠狠握紧双拳，冲地板捶了一拳。愤怒得到发泄，温一还不觉解气，握着拳头想要再次发泄暴力。
　　却被裴湛一把拉住。
　　“温一！”
　　温一看着裴湛脸上少有的焦急表情，终于忍不住控诉道。
　　“裴湛，他们该死！”
　　裴湛半蹲下身子，抚摸着温一的头发，轻声说道：“他们会受到惩罚的。”
　　温一痛苦的抱着脑袋，不会的，坏人不会受到惩罚的。一直在受惩罚的是她们！
　　“裴湛，你不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