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又是讨厌的黑夜。
　　温一加快脚步想要快点走到那个有唯一光亮的便利店处。她住的小区位置有些偏，过了便利店，有条长长的深巷。
　　可怕的是，那条巷子里没有路灯。
　　她有时会遇到一群社会青年，在那条巷子里，抽烟打架，可能，或许，还会抢劫……。
　　温一很快走到了便利店，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看，确定身后没有人跟踪后。这才下定决心，继续回家的路。
　　等这学期上完。
　　她很快就能搬家了。
　　温一期冀的想着，转眼间已走到了那条让她害怕的长巷里。温一耸着脑袋，脚步飞快，可没有路灯，匆忙间，她脚下踩住一瓶易拉罐，脚底一滑，前俯摔在地下。
　　“好痛。”
　　温一拍了拍裤子。
　　站起身要继续走时，前方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在她看到男子面孔一瞬，她整个人都石化在原地。那些痛苦不堪的回忆在她脑海中翻江倒海。
　　她下意识呕吐起来。
　　男子缓缓朝她靠近，用温和的口气亲昵道，“一一，好久不见。”
　　“你竟然已经长这么大了。”
　　殷海掐掉手上的烟，扔在温一脚边。温一瑟缩着身体，踉跄着站起身，就要往回跑，却被殷海一把扯住。
　　烟草味夹杂着男子身上的体味，还有这过于亲密的距离。熟悉的场景让温一仿若回到了那个痛苦的夏季。
　　“一一，你躲什么呢？你妈都已经跑了，我不找你，还能找谁呢？”殷海将口中的劣质烟草轻轻吐在她脸上。
　　温一浑身颤抖着，她用力掐着男子的胳膊。
　　殷海痛得松开手，却又一把扯住她的头发。
　　温一恨恨的盯着他，“你再动我一下，我就报警！”
　　殷海却是不屑的笑笑，“行阿，一一，长大了？知道用报警来威胁我了，你报个试试啊？我做为你的继父，教训教训自己的女儿，他们管得着吗？”
　　“还是说，你想让你的同学们都知道那件事？”
　　温一听罢，头皮一阵发麻。
　　当着男子的面，翻江倒海的吐了起来。
　　殷海恶心的掩住口鼻。
　　“你他妈恶心老子呢？！”
　　说着，不由分说拽住温一，将她往巷子里扯。温一咬住他的胳膊，死死不松口。
　　直到牙龈处尝到血腥味。
　　殷海被惹急，一巴掌抽了过去。温一整个人坐倒在地，脸上仍是愤愤不服气的表情，死死瞪着他。
　　“人渣，败类！滚！”
　　殷海阴沉着脸，一脚将温一踹倒，然后大手拽住她的后衣领，将她往后扯：“我是人渣，你妈就是败类，Jianren!你妈骗走我的钱，她留下的债，就由你来还！”
　　巷口处突然想起一声清脆的快门声。
　　殷海一愣，抬眼看见一清瘦少年，面无惧色的很淡的看着他，手里拿着相机。
　　“你干什么？拍什么呢？让你拍了吗！”殷海吼着。
　　温一侧趴在地上，不知道来人是谁。直到她听见那人清淡的嗓音。
　　“不想坐牢的话，现在就滚。”
　　裴湛？
　　温一很想回头看一眼，是不是那个冰冷无情的裴湛。可她又不敢回头，她不想这样狼狈的模样被任何人看到。
　　尤其是一向瞧不上她的裴湛。
　　殷海一把将温一从地上拎起来，语气大方起来，“我管教自己的女儿，关你屁事？”
　　“小毛孩，连牙都没长齐吧，还想学人路见不平吗？我不和你计较，现在有多远滚多远！”
　　少年冷冷淡淡的长身立在巷口。
　　“家暴，也是可以坐牢的。”
　　说着，他缓缓举起手机，屏幕显示110，他的手按在呼叫键上。
　　殷海咽了把口水，他回头看了眼温一，骂了句脏话。接着，又盯着巷口那少年道。
　　“好小子，你叫什么？今天你管这个闲事，明天我保管叫你后悔！”
　　少年眼皮未抬，毫无温度的答话。
　　“裴湛。”
　　温一瞳孔缩了缩，不敢相信果真是裴湛。
　　身后没了声响，温一仍旧是坐在地上。就在裴湛靠近的一瞬。温一突然扯了书包，头也不回的从他身边跑掉。
　　从始至终，她没有抬眼去看。
　　他冷漠的双眸里，在那刻会是什么情绪，同情，可怜，还是冷淡？
　　温一希望这是一场噩梦，那个男人从未出现过。而她又可以继续扮演快乐的温一角色。
　　可是他又出现了，她平静的生活再次被打破。她尘封的记忆苏醒，张牙舞爪的要将她整个人吞噬掉。
　　当晚，温一做了噩梦，那个她许久没有做过的噩梦。梦里，那个男子在陪她一起打电动，她刚刚上初一。
　　也是那个男子成为她继父的第一年。
　　那是个炎热的暑假，妈妈去了乡下参加祖母的葬礼。而她因为要补课，只能和继父留在家中。
　　起初她还很开心，因为继父总是会给她买很多好吃的。那个叫殷海的男子，还会陪她一起打游戏。
　　可是，这一切都在某天发生了改变。
　　妈妈从乡下回来后，两人经常爆发争吵。而她也一直没有机会将此事告诉妈妈。
　　后来，初二的一天。
　　她放学回家，客厅里乱七八糟，东西大都被砸得稀烂，殷海阴沉着脸，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他全身的怒气似乎有了发泄口。
　　冲着她就扔了酒瓶过来，嘴里骂着问候自己妈妈的脏话。在殷海的控诉下，她这才得知。
　　她的妈妈背着殷海出轨，并将他的钱全部卷走了。只留下她。
　　换句话说，她被妈妈抛弃了。
　　殷海抄起桌上的烟灰缸朝她砸过来，她下意识躲避，额角却还是渗出了血。
　　男子一瓶又一瓶灌着啤酒，她瑟瑟缩在角落，眼泪啪嗒啪嗒的流。那时的她还没有手机，她甚至不能去质问那个女人，为什么就这样将她抛弃。
　　一连串的变故冲击着她麻木的大脑，她仍旧记得她当时绝望的心情。
　　月色皎皎，那人的气息却始终挥之不去。
　　她一夜未眠，人好似也在一夜间长大。
　　之后，她被殷海送去福利院，在福利院的资助下，她一路考进明源高中。现在回望回去，那些痛苦的日子，竟然已隔了五年之久。
　　只是无论她怎样费力遗忘，那些可怕的阴影却终是挥之不去。
　　“温一，你妈欠我的，你得替她还。“
　　“一一，好久不见。”
　　梦醒，温一冷汗侵湿了后背大半，她呆呆的望向窗外，天刚蒙蒙亮，手机显示五点零五分。
　　身体的酸痛让她意识到昨晚并不是梦，那个人又回来了。
　　想到这儿，温一浓重的心情又阴沉了几分，她翻身下床，确保门窗锁好后，才又战战兢兢的缩回了被子里。
　　梦中的场景复现。
　　她又再度迷失在那段遥远的回忆里。
　　直到洛西西打来电话，温一瓮声瓮气的说自己不舒服，已向班主任请了假。
　　挂完电话，温一整个人无力的瘫倒在床上。那种对生活的绝望再度袭来，轻易将她压垮。
　　窗帘被遮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光亮穿进来。
　　温一颓着脑袋，抑郁再度发作，迫切的想死的渴望萦绕在她的脑海。仿佛有个声音在引导着她，只有死亡，才是她最好的解药。
　　坏人不会有惩罚，受害者只会永远痛苦。
　　不要相信正义，也不要祈求正义。
　　认清现实，接受自己的不幸。
　　温一踢开被子，翻身下了床。从客厅拿来水果刀，刀刃闪着逼人的银光，渴望着鲜血。
　　然而，就在温一要划向脉络的一瞬，她从水果刀的银光里，看见了自己年轻的脸，还有那双眼睛。
　　她脑海忽然闪过院长说过的话。
　　“温一，你的眼睛很漂亮，尤其笑起来更好看，就像是有无数阳光洒进来，所以你平常要多笑笑阿，多和这里的孩子们玩，大家都是好朋友。”
　　“我们一起开开心心的在这里生活下去，不会再有人欺负你，温一，你是大孩子了，你一定知道院长在说什么，对不对？”
　　温一放下水果刀，缓缓开口，“我还这么年轻，我为什么要死，凭什么是我死，凭什么。”
　　她喃喃道，呆滞的目光慢慢有了光亮，清澈的眼眸闪过无数晶莹。
　　温一咬咬牙，强迫自己笑着。
　　她偏要好好活着。
　　开心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