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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朝日非我 / “一片茫茫皆不见”

“一片茫茫皆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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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暗的房间夹杂着腐朽的木头气息,地板冰凉。从外面渗进来的雨雪,蜿蜒流淌在身下的草垛边。
  后背一阵寒凉,岑萝哆嗦着打了个激灵。脖颈、后背都很酸痛,脑袋还有些若有若无的晕眩。
  记忆还停留在她下定决心要与左牧柏共生死的画面。
  眼前的景象慢慢清晰起来,周围是陌生的布置。岑萝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坐直了身体,才发现双手双脚已被人用麻绳捆了个结实。
  冰凉的雪水贴在身下,冷寒的温度让她的身体愈发僵硬。
  门外传来说话声,岑萝悄然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有人推门进来。停在她面前,仿若在仔细打量她。末了,从鼻孔中居高临下冷哼一声,道:“左牧柏果真是愚蠢,就为着这么一个女子,甘愿做案上鱼俎。只顾儿女情长,终难成事!”
  岑萝双肩轻微抖动,却仍是阖着眼。
  男子嘲讽一番后,并未离开。反命令手下端来一碗水,毫不客气的冲岑萝泼去。
  鼻间一瞬窒息,岑萝呛了几口水,缓慢睁开眼睫。
  “岑小姐,醒了?在下带你去见一个人。”男子嘲弄道。
  岑萝冷冷盯着男子,“我哪也不去。”
  男子裹紧了身上的军衣,用手漫不经心挑起岑萝的下巴,得意道:“这可由不得你。”
  说着,男子朝手下命令,两士兵一左一右强势拎起岑萝。岑萝挣扎着,瞅准机会一口咬上其中一士兵的胳膊。
  那士兵疼的松了手,朝岑萝狠狠踢了一脚,胳膊扬起,巴掌未落。
  一旁站着的段坤却率先上前,踹了那动手士兵一脚,骂道:“这人是你们能动的吗?!连个女人都抓不住,干什么吃的!”
  士兵挨了训,心中压着火,却也不敢发作。
  段坤俯下身子,轻轻在岑萝耳边说道:“岑小姐,我劝你不要做无畏的挣扎,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左少就在我们段军的地盘等着呢。”
  “你们两人的情真意切还是一会儿等见了面再说吧。是同生共死也好,互相牺牲也罢,都随便你。”
  岑萝脸色一阵苍白,扬起脸焦急问道:“你说左牧柏在这里?”
  段坤冷哼一声,“走吧,岑小姐。”
  岑萝挣扎的紧绷双肩颓然放了下来,垂下脑袋,表情凝重。
  不远处,炮火声仍轰隆响着。
  不时有士兵来报,段成霖悠闲的喝着茶,成竹在胸的扫着面无表情的左牧柏。
  左牧柏情绪极少外露,只是此次,就连他也能感觉出此刻左牧柏隐忍的焦躁。
  “督军,人带来了。”
  左牧柏下意识站起身,岑萝被人用身子挡得结实,可他还是眼尖的暼见了她被绑着的双手双脚。还有浸湿的衣服,胸前还尚留着一片污渍。
  剑眉飞快蹙起。
  左牧柏怒从心起,他冷目瞧向段成霖,发问道:“原来这就是你们段军的待客之道?”
  段成霖见女子这狼狈的模样,一时也有些心虚。暼了眼办事不利的段坤,随即朝左牧柏笑道:“手下人办事,没轻没重的,还请左少见谅。”
  左牧柏并不理睬,只冷冷盯着仍旧绑在岑萝身上的麻绳,段成霖见状,忙呵斥手下:“还不快给岑小姐松绑!”
  双手双脚的束缚被解开,岑萝心中已差不多摸清现状,段军用她要挟左牧柏做了交易。
  “岑萝,没事吧?”左牧柏走上前,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岑萝摇摇头,眼中露出愧疚。
  “你答应他什么了?”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左牧柏道。
  见左牧柏牵着人便要走,段成霖放下手中茶盏,慢悠悠道:“左少留步,段某人刚刚思前想后,总觉得这笔买卖不太划算,不如这样,我再多加个条件?”
  左牧柏冷淡开口,狭长风眸充斥着不屑:“你还想要什么?”
  段成霖用手磨挲着下巴,做出认真思考的模样:“要什么呢……”
  “不如这样,用你的命来换她的命,怎么样?左少?”
  岑萝听完飞快将手从左牧柏手中抽离,嘲讽的对段成霖说道:“段督军,你还真以为我一个女子,真就对左牧柏有这么重要吗?他之所以保我,不过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
  “你真觉得左牧柏会答应这么荒唐的条件吗?我劝你最好守些诚信,不然,只会自掘坟墓。”
  岑萝冷冷注视着他。
  段成霖哈哈大笑起来,忽地,将手中茶盏一扬而下,摔在岑萝面前,瓷片四飞。左牧柏眼疾手快将岑萝拉开。
  手上却被瓷片划开一道,鲜血很快渗出。
  “也不看看你们现在是在谁的地盘,自掘坟墓?岑小姐,看来你还不清楚状况。今天,你们是生是死,那全在我段某人一念之间!”
  段成霖走下台阶,嘴角噙着得意的冷笑,“左牧柏阿,左牧柏,没想到有一天你会栽在一个女人手里,我和你斗了这么多年,今天终于也轮到我赢了!”
  “我怎么会这么轻易放你走呢?想当年,你独占我段军的地盘不说,还狠心杀我亲人,这笔账,不拿你的性命来偿还,我段成霖决不罢休!”
  左牧柏漠然站着,冷然启声。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说着,左牧柏猝不及防地,飞快擒住段成霖的右手,向后一折,随即压下右手,段成霖被死死压着单膝跪地。
  等他再度挺直身体时,左牧柏冰冷的枪口已正抵着他的下颌。
  岑萝心上一惊,警惕的看向端枪已将他们包围在其中的段军们。
  “让开。”左牧柏冷冷命令道。
  段成霖被他禁锢的死死的,脸色憋得通红,他冲手下摆摆手,粗粝吼道:“都给老子把枪放下,想让老子死是不是?!”
  士兵们犹豫着将枪抵下,左牧柏谨慎的步步后退,岑萝警示的环顾四周。站在左牧柏身侧,以防有人偷袭。
  段军的营地愈来愈远,直至消失不见。
  段成霖喘着粗气,气喘吁吁道:“左牧柏,你们现在已经安全了,只要你放我回去,我保证绝不再找你报仇。”
  左牧柏瞧向浑身狼狈的岑萝,寒风瑟瑟中浑身微颤。手上抵着枪口的力度不自觉又逼近了几分。
  “你来报仇又怎么样?段成霖,你最不该做的事,就是自作聪明的将岑萝卷进来。只这一条,你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
  段成霖看见左牧柏寒目凝结着霜,黑瞳闪着危险的气息。男子冰凉的气息扑在他脸上,段成霖突然意识到,他是真的打算杀了自己。
  “左牧柏,你疯了!我一死,段军必然与你们鱼死网破!到时,你还不是一样性命难保?!就为这他妈的区区一个女人,你至于吗?!”
  子弹上膛,段成霖霎时大脑一片空白,愈要说的话卡在喉咙里。他迫切的听见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住手!”就在左牧柏扣动扳机的一瞬,岑萝飞快移开了枪口。子弹顺势射向了天空,与沉重的炮火声融为一体。
  “不要杀他。”岑萝急切道。
  左牧柏缓缓回过神,语气焦急道:“刚刚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不要杀他,左牧柏,我不想你有事。”岑萝紧紧握住他持枪的手腕。
  段成霖见状,蛮力顶开左牧柏的禁锢,飞快的跑了出去。左牧柏眯起眼,再度将枪口移到了他身上。
  可岑萝又再度挡在了他面前,左牧柏连忙放下枪,“岑萝?!”
  岑萝对着他坚定的摇了摇头。
  左军的营地距此很远,而左牧柏来时,为了岑萝的安全,只带了几个随从。
  可经过刚刚一番折腾,眼下,只剩下他和岑萝两人。
  夜里寒气很重。
  为了能尽早赶回营地,他们只得连夜赶回。
  岑萝小脸灰扑扑的,头发凌乱。只是一双清亮的眼睛,亮晶晶的。右手暖暖的被左牧柏紧紧攥着,男子炙热的温度将寒夜里的冷意驱散开。
  月色皎洁,洒在一地雪白上。
  大雪已停,只是寒气凛冽,像是一把薄刃直直冲人刺来。
  “明日,组织上就会派人来围剿。”天寒地冻中,岑萝缓缓开口,不明显的寒气散在月色里。
  左牧柏没有反应,好似已知晓此事。
  “左牧柏,为什么……,我一直想知道为什么,你一直不愿意易帜。”
  “这样对所有人都好,不是吗?”
  左牧柏仍旧是沉默。
  岑萝突然停下脚步,走到他面前,目光真诚殷切。
  男子冷静的潭目不得不看向她,左牧柏淡淡扫过,目光望向一地皑皑白雪:“我说过,我手上握着的,不止是我自己的命,军阀和你们之间,必然势不两立。”
  岑萝闪动的双眸暗然下去,肩膀颓然垂下,她轻轻问道:“那我呢?我与你之间也是势不两立的吧,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奋不顾身来救我。”
  “你明知是我背叛了你,却不计较。你明知我待在你身边的目的,却还是什么都不防备。”
  “为什么?你是期待着让我能够选择站在你这边,还是想让我此生,永远都活在愧疚之中?”
  “为什么?左牧柏。”
  看着岑萝痛苦的神情,左牧柏眉头皱起,胸口之间沉沉的。
  他真切地听见内心的答案。
  “因为我爱你。”
  左牧柏温柔的抚摸着她的秀发,为她擦去眼角的泪。
  岑萝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男子温柔的声音回旋在耳边。她不敢相信这是他亲口说出的话。
  他从不会如此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感情。
  他是那样木纳严肃,从不会向她说什么情话。但却会认真的记下她说的每句话,她喜欢吃的面,她喜欢做的事。
  他又是那么的纯粹温柔可爱,以至于,在他身边待的每一秒每一分,都让她备受煎熬。
  如果左牧柏能够像她之前接触的那些好色之徒一样就好了,她就不会这么痛苦。她依旧可以像以前一样,干脆利落的接近目标,套取情报。然后圆满完成任务,得到组织上的肯定,继续乐此不彼的为革命事业奋斗。
  可是,他不是。
  他是这样的特别。
  左牧柏的目光深情炙热,在与天与雪交融之际,岑萝突然觉得羞愧难当。
  “对不起。”
  男子淡淡扯起嘴角,黑目皎洁。牵起她的手,掌心温热,脚步一深一浅地朝雪中走去。
  凌晨。
  浪漫诗意很快被残酷的现实打碎,在两人距离营地不远处,岑萝发现组织上的军队已经袭来。
  战火汹涌。
  左牧柏眉头轻皱,回头刚要叮嘱,岑萝却对着他摇了摇头,“我不走,你忘了,我现在只是岑萝,我哪也不去。”
  男子欲言又止,很快,一颗炮弹在她身边落下。左牧柏翻身将她护到身下,岑萝听见耳边出现巨大的耳鸣声。
  左牧柏关切的眼神透出焦急,他的唇张张合合,岑萝却疑惑着眼神,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又一颗炮弹袭来。
  左牧柏已护着她缓缓靠近营地,巨大的安全感将岑萝包围,耳鸣声终于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周围凄惨的叫声。
  是士兵们惨不忍睹的尸体。
  “岑萝?”左牧柏焦急喊着她。
  岑萝冲他摇摇头,“我没事。”
  “左少!您回来了!!左少,兄弟们死伤惨重,您快下令吧!只要您回来,我们就有救了!”一深受重伤的士兵希冀的看向他。
  左牧柏面色凝重,冷静道:“敌军现在进攻到哪了?”
  “左少,周围的营地已被敌军占领了大半,现在他们正攻打丁家堡,一旦攻破,咱们的指挥阵地就不保了啊!”
  “嗯。“左牧柏拔出腰间手枪,上满子弹,回头眷恋的看了眼岑萝,轻声道:“你在这儿等我回来。”
  下一秒,不等岑萝回应,左牧柏便命令道,“找人看好岑小姐,不许她出营地一步。”
  左牧柏跨出帐外的一瞬,脚步顿了顿,侧目暼向岑萝的方向,说道:“还有,无论如何要保护岑小姐周全。”
  “是,左少。”
  “左牧柏!”岑萝焦急的想要跟上他的脚步,可却被留下的士兵截了下来。
  左牧柏头也不回地出了营地,背影决绝。
  岑萝心脏七上八下的跳着,坐立不安。炮火似乎袭击的更猛烈了。她脚下的地竟都开始地动山摇。
  营地外,尸横遍野。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岑萝站起身,拔腿就要往外走。
  “岑小姐,左少吩咐过,不许您……”
  岑萝拔出士兵腰间的配枪,抵在自己的脑门上。
  “岑小姐……”士兵一脸惊诧。
  “让我出去。”
  她说过,如果这场悲剧无可避免的话,她会与他一起承担。
  战场上。
  左牧柏兵力已呈衰颓之势,男子俯身隐藏在战壕内。眉头紧皱,面色却很是镇静。
  “左少,怎么办?敌军兵力太多,我们挡不住了。”
  左牧柏思忖着,凑近士兵吩咐道:“通知各队将领,将剩余兵力分为四路,往江淮撤退。”
  “是!”
  一声剧烈的炮弹在他身边落下,炸起一片灰白的硬土,左牧柏突然想起,岑萝回来的那天,漫天飞舞的大雪。
  子弹在他耳边呼啸而过,左牧柏敛了心神,将枪口对准前方敌军,然后,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
  那人胸口瞬间迸出鲜血,垂垂倒地。
  连绵不绝的子弹交响充斥在他耳边,左牧柏眯起眉眼,毫不留情的再度对准目标,扣动扳机。
  战争一直持续了几个小时,天色渐晚。敌军也没能占领成功丁家堡。
  男子像头不会疲乏的猎豹,冷静锐利的紧盯敌军的动向,三路军队应该已经撤离。
  他只需再拖上几个小时。
  “左少!”
  “左少!”
  左牧柏回头,却见士兵着急忙慌的跑来,“段军!偷袭了咱们的营地!”
  “什么?!”
  左牧柏想起被他留在营地的岑萝,他潭目圆睁,慌张起身,一把揪住那小士兵的衣领。
  “你说什么?!”
  小士兵被他的大力勒的喘不过气,断断续续重复道:“营地……,营地被偷袭了”
  左牧柏松开紧箍着士兵的手,踉跄着起身,胸腔不安稳剧烈跳动着。
  “左少,危险!”
  子弹再次在他耳边擦过,而左牧柏此刻,眼眸失神,只往前方赶路。
  一路上许多尸体,雪化为泥水,道路泥泞,他走得磕绊又急切。一边懊恼自己不该如此草率将岑萝留在营地。
  只要一想到岑萝可能会出事,他就胸口慌得厉害。
  天色暗的很快,左牧柏匆忙赶路,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直到他赶回营地,亲眼所见那被炸得体无完肤的营地时,胸口一股凉意至上灌下。
  “岑萝。”左牧柏嘶哑着声音喊道。
  可没有人回应。
  “岑萝?!”
  左牧柏冲进下午安置岑萝的营帐,却只看见被炸得四处横飞的尸体。留在营地的士兵全部惨死。
  左牧柏闷声半坐在地上,大脑嗡嗡作响。手下一股黏湿的触感,他翻开手,这才发现,胳膊处不知不觉竟中了一枪。
  左牧柏浅浅一笑,感慨这枪子弹打错了位置,应该直穿他的心脏。
  “左……少……”耳边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
  左牧柏很快打起精神,四处搜寻着。终于在一处角落,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士兵。
  是今天他命令看守好岑萝的那士兵。
  左牧柏将他扶起,士兵的声音越来越弱,左牧柏俯在他耳边,这才听见他说。
  “岑小姐……,去,战场……了。”
  说完,士兵再也没了反应。
  左牧柏愣怔片刻,才回过神,将士兵安置好,脱下身上的军衣盖住他的面容。
  他眉头越蹙越紧,上天似乎很喜欢捉弄他?
  夜里温度已达零下。
  岑萝颤抖着身体,走在漆黑的夜色里。炮火声有一下没一下的响着,她踏过无数尸首,脚上血迹斑斑,却始终没找到左牧柏所在的地方。
  丁家堡的据点,应该就是这里了没错。
  岑萝睁大了眼睛仔细张望着,忽然,刮开一阵寒风,岑萝吸了吸鼻子,发现鼻间一抹凉意。
  “又下雪了啊。”她喃喃自语。
  起初雪花,是一粒粒的。
  夹杂着冷冽北风,将她吹得头晕脑胀。
  脚底一个不慎,岑萝翻身摔进了战壕。
  一把土落进了她的眼睛里,岑萝挣扎着揉着眼睛,用脏兮兮的雪水沾了水冲洗。身上一片泥泞,她的手上一股血腥味,岑萝凑近一看,才发觉那雪水中掺着浓烈的血。
  喉间一阵滚动,却终是没有吐出来。
  一衣衫褴褛的士兵尸体,双手抱拳保持着取暖的姿势,冻死在了她前方的位置。
  岑萝眼角翻滚出泪,她一直做着地下情报工作,并未上过战场。她知道战场残酷,但当她真正见到时,还是觉得巨大的冲击,震惊。
  战争,带来的只有伤害。
  岑萝迎着呼啸北风,又接连走了几公里,雪粒开始下得急促,夜色也显得更加浓重。
  她体力渐渐不支,最好只好靠在一旁的土堆边休息。没有食物,没有水,在这漫天雪地里,她已孤身走了六个小时。身体也莫名开始发烫。
  意识变得模糊,岑萝感到眼皮越来越沉重。
  忽地,她伸手抓了把地上的雪,往脑门上抹了抹。突如其来的凉意让她的大脑神经稍稍清醒了些,岑萝挣扎着站起身。
  却发现不远处的小土坑再次被炸平,接着,是接二连三的炮弹袭来。
  组织上的进攻又开始了。
  她必须尽快找到左牧柏。
  岑萝迈开脚步,大口喘着气。她艰难移动着脚步,腿上却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意。
  她半蹲下身子,伸手探着,却是一片黏湿。
  手上全是血。
  岑萝将身上穿的衣衫撕下一条,简单包住枪口,又继续赶路。
  风雪肆虐,一如她回来时的那场漫漫大雪。
  她想起左牧柏带她去吃的那碗阳春面。
  那是她久违的家乡味道。
  她从小是被组织上收养长大的,父母亲也都相继死在了军阀混战死,逃难的路上。
  她理所应当的记恨那些军阀,可偏偏,上天最爱捉弄人。
  她选择站在了组织这边,但也不会放弃左牧柏。组织上交代她的任务她已经完成,现在,她只是岑萝。
  “岑小姐?”
  冬雪遮住视线,岑萝看不清前路,只是这人的声音……
  “段坤?”
  岑萝突然清醒不少,她警惕的望向前方,段坤的身形挡在风雪前,身后,是几队士兵。
  她下意识步步后退。
  “又见面了,岑小姐。”
  段坤面上冷笑。
  “呦,岑小姐这是受伤了?需要我们帮忙吗?对了,您不是有左少呢吗?左牧柏怎么会放着你不管呢?”
  岑萝大脑又开始晕眩,她强装镇定,冷冷道:“你知道就好,左牧柏马上就会回来,我劝你还是先走为好。”
  “你不会以为我真的怕姓左的吧,岑小姐?他现在也就是在苟延残喘了,对我构不成什么威胁,您说呢?”
  段坤缓缓走向岑萝,好奇的目光不加掩饰的露出,“我倒是一直很疑惑,怎么岑小姐会有这么大的魅力,让左牧柏心甘情愿为你做这些事,难道是看上你这张脸?”
  说着,段坤突然凑近,嗅着岑萝耳边的香气,女子愤怒的双眸恶狠狠盯着他。段坤突然有种得志的快感。
  他突然伸手扯下岑萝身上的外衣,女子洁白的肌肤裸露在寒冷的冬夜里。雪花砸进岑萝眼中,落在她柔软的秀发上。
  岑萝反应很快的扯起外衣,嫌恶的看向段坤:“欺负女人,你就这点手段吗?”
  可段坤非但没有被激怒,反而饶有兴致,“我倒是想看看,左牧柏知道后,会是什么表情。”
  说着,他命令手下就要强行按住岑萝。可刚刚还在远处的炮弹,却在下一秒,在几人的附近重重砸下。
  岑萝被巨大的冲击力击中,滚下土堆,意识模糊。而段坤则是被炸断了条胳膊,在原地哀嚎着。
  岑萝躺在地上缓了会儿,鼓足了力气想要爬起来,可身体像是被什么给困住一样,丝毫不得动弹。
  雪花飘飘洒洒落在她额前。
  岑萝眼神聚焦,这才看清压在她身上的是具尸体,那人面容黢黑,已没什么表情。
  岑萝用尽全身力气将人推开。
  大脑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忽地,她听见段坤求饶的声音。
  “别杀我,求你别杀我,左……”
  清晰闷重的子弹声射进人的胸膛。
  下一秒,段坤没了声音。
  “左牧柏?”
  岑萝微弱的呼喊着,可她的声音在这炮火连天的战场下,微不可闻。
  她听见有人走过的脚步声。
  “左牧柏!!”
  那人停下了脚步,不一会儿,她身边被阻挡的空气便被人疏通开来。
  熟悉的面容出现在她面前。
  左牧柏一身狼狈,双眸充斥着血丝,浑身散发出杀人的戾气,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左牧柏。
  然而,男子这一身戾气却在见到她的那刻,肉眼可见的,慢慢,慢慢消散。
  岑萝破涕而笑。
  左牧柏轻轻将她扶起,在看到她腿上受伤的血迹时,眼底又止不住心疼。
  岑萝紧紧拥抱着他。
  炮火声不息,一下下点亮夜色。
  男子黑发落满了雪,手上冰凉,掌心却是那般温热。他用手抚去女子秀发上的雪,低声道:“还好你没事。”
  岑萝眼角划过晶莹眼泪,将左牧柏衬衣湿了大半,她身体灼热的温度蒸腾而上。
  一张温软的大手抚上她的额头。
  “你发烧了,岑萝。”
  就在左牧柏将她抱起之际,岑萝却发现了角落里举起手枪预备偷袭的段成霖。
  不知从何而来的气力。
  岑萝挣扎着脱开左牧柏攥着的手,然后正面直挡上那颗笔直朝左牧柏射来的子弹。
  心脏闷疼。
  四周静谧。
  耳朵又一瞬失鸣,嗡嗡声响过后。岑萝听见左牧柏焦灼的声音,他手上染着的鲜血。
  那是流淌于她胸口处的鲜血。
  左牧柏双眸血红,握着手枪的手止不住发颤。段成霖可恨的脸就在他眼前。
  他怒不可遏,对准段成霖,将手枪内的子弹全都打空,段成霖嘴角流着血,却是冲他得逞笑着。
  他说:“我赢了。”
  他终于如愿看到左牧柏痛苦的模样。
  “岑萝!”
  左牧柏扔掉手中的枪,声声唤着怀中的人。
  意识涣散之际,岑萝看着男子熟悉的清隽脸庞,终于能舒心一笑。
  “左牧柏,我终于能弥补你了。”
  “对不起。”
  左牧柏眼眶通红,将她爱怜的揉在怀中,“岑萝,你不许死。”
  “听到了没有?!”
  岑萝奋力扬起手,想将他眼角的晶莹擦去,可她刚伸出手,就感到胸口一阵撕扯的痛。
  空气越来越稀薄,左牧柏的脸也越来越模糊。
  她嘴唇张合,左牧柏紧紧依偎着她。
  岑萝用尽全身力气,对他说道。
  “我也同样爱着你,左牧柏。”
  怀中的人再是没了动静,男子胸前沾满了鲜血。女子脸色苍白,温婉安静,如同睡着了一般。
  “岑萝。”左牧柏念着她的名字,已是失了所有力气。
  眼角的泪滴在女子并无血色的唇上,左牧柏哽咽着。他从未体会过如此痛苦的感觉。
  如万箭穿心,凌迟之刑。
  男子回头轻轻看了眼落在他们身后几米远的炮弹,雪花慢悠悠飘下,落在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身上。
  他缓缓回头,轻轻俯下身,轻吻下女子双唇。然后将她紧紧护在怀中。寒风叫嚣着,血水流淌,枪林弹雨间,他全都茫茫看不见。
  忽而,一发炮弹准确无误落在二人所在位置。烟硝散去,地上只多了摊血迹。炮火声依旧在继续,雪花飘摇。
  翌日。
  胜利的号声响彻延北,只是在遥远的战场之上。仍旧躺着许多无辜的,可恨的,可怜的魂灵。
  战争,带来的只有无尽痛苦。
  珍惜,和平。
  《全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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