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失业

　　人生的转折往往发生在一瞬间，你可能还没有做好准备，然而它已经张弓搭箭，全力瞄准了你。
　　人资发消息找十三谈话的时候，十三正在参加一个会议，一个新工程几千万的标，瞬间就没有了聊下去的欲望。二零二一年地产行业不景气，十三知道人资这次谈话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和同事打了招呼，寻了个借口离开会议室，未作任何心理准备，十三到了指定的地点。屋子里面还有一人，十三安静地等。
　　没想到约谈的人是他，小眼睛戴着小眼镜，眯着眼睛咧开嘴。
　　“坐”，陈师傅轻启嘴唇，轻飘飘的一个字，带着礼仪人士专有的手势，一如既往的优雅。
　　十三落了坐，陈师傅直奔主题。
　　“感觉公司怎么样啊？”陈师傅问。
　　“挺好的，就是没有茶叶”，十三回。
　　十三好茶，嫩枝无毛的固体物，从它作为祭品登上历史的舞台后，功效逐渐多元化，可以美容防痴呆，也可致癌坏黏膜。
　　“是我不够周到了”，陈师傅起身去旁边的柜子里挑了一罐白茶，加了纯净水进玻璃壶，不多会儿水便沸了起来，投入茶叶，再开火，沸腾的茶叶在玻璃壶里翻腾，煮出来的茶甜香四溢。
　　“尝尝”，陈师傅右手捏着杯身，左手拖着茶杯递了过来，礼数相当周到，让十三感觉自己就像个客人。
　　玉兰花的味道就飘了出来，这个永恒飘的很是应景，也许是为了说再也不见。
　　“说事吧”，十三开了腔。
　　陈师傅倒也是个干脆的人，由浅入深地言明了交谈的中心思想：工资砍一半，你还干不干，不干几时撤，明天deadline。
　　陈师傅三分钟的陈述如黄河一般泛滥进十三的耳朵，十三用了不到二十个字做了总结陈词，自我觉得中心思想立论的相当到位。
　　“就不了”，十三也不墨迹，“我等一下去打报告”。
　　“也不着急现在就做决定”，陈师傅回。
　　“原来可以吃二十块的肉，现在只能吃十块钱的菜，落差太大，你懂的”，十三挑眉轻笑，没有给陈师傅再回话的机会，“茶不错，谢了，没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十三不是一个圆滑的人，陈氏太极拳她只学到了金刚捣碓，全套的她不会也打不出来。
　　十三起了身，瞅了一眼自己坐着的那把荣辱椅，心里面满是感慨。不知道有多少人从在这把交椅上坠落低谷，又有多少人由此处开始风生水起。
　　“我来的时候见的是你，走的时候见的也是你，也算圆满，不用送了就”，十三对陈师傅讲到。
　　陈师傅大步上前，拉开了办公室的门，十三也不客气，迈步走了出去。
　　十三出了门的第一件事是打电话，第一个电话是打给直属领导的，很巧，也姓陈，空降三个月，有才。两个人相处说不上愉快，十三这个兵他倒是用的很顺手。
　　大致说明了情况，她的反应告诉十三这件事情他不知情。这个男人挺仗义，又或者是两个人已经磨合到位，挽留的话说了一箩筐，他说，你等等看，我去找领导说说。
　　十三拒绝了，就算是留下来，她也不会觉得舒服。
　　辞职报告十三打的很犹豫，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被顾少强用到了封神，十三不太敢抄。半小时憋了十六个字“半年成长，感谢指教，XX集团，越来越好”。
　　虽然OA流程审核人多，但是流程批的很快，第二天开始办交接，收拾东西，出门的那一刻夜晚刚醒，城市的灯很清冷，冷光源虽然也亮，却暖不热十三的心。
　　十三失业了。
　　那个时候十三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一份工作而已，低等层次需求满足就好。见过骑小电驴的外卖小哥闯红灯，也见过收破烂的老人蹬三轮，第二天他们也是一样地闯，一样地蹬。反正是为了生活，干啥不是干。
　　工作没了，房子不住了，退租不牵扯，会有新的小伙伴住进来，十三只需要带着自己的东西，滚向下一站就好。
　　新地点已经选好了——杭州，那里有她的未来。打包邮寄行李花了一百八，很吉利的一个数字，德邦物流，大件行李送货上门，管抗。
　　去杭州的动车上，十三看了部电影，片名叫做《亲爱的新年好》，当祁红问小白“你这样真的开心吗，你觉得这个工作真的适合你吗”，小白回“我回去干我的老本行就一定适合我吗，我已经不是十年前的我了，我现在认了，不想再拿梦想当什么借口，我现在就想赚钱，简单、庸俗、快乐”的时候眼泪就开始绷不住了。
　　十三发现电影这个东西，确实是得挑时间看会更有味道些。行李箱她有，理想她也有，出租屋她刚没有，朋友她也刚没有。她知道前方在哪，可是她不知道前方都有些啥。
　　从影片的一半哭到了结尾还是刹不住，十三只是默默地流眼泪，不出声，周围人的目光已经无所谓了，或者根本就没有人关注到。目的地已经到达，电影刚结束，十三在自己的情绪里面哽咽，可是十三知道要尽快整理好妆容，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能露怯，要让自己看起来很强大，眼泪是给自己的，别人见不得。
　　去卫生间整理的时候，十三扔掉了那个自己都嫌弃的满是鼻涕和眼泪的口罩，地铁上人太多，不好换，明明是很多人都能看见的东西，在密闭空间里更像是穿在脸上的内裤，脱不得。
　　疫情给所有的人都装上了遮挡，五官可见的只剩三官，更得要好好收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十三忍不住觉得这才是活着。不像上班的时候，叫醒自己的永远是闹钟或者电话，一醒来就是满眼的清明。上班的时候整时整时地盯着电脑，像个机器，没有情绪。
　　新口罩是黑色的，柳叶状。装在十三的脸上，眼睛以下包括下巴都收了起来。行李箱有一个万向轮内部空气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很吵。
　　那天杭州刚发现了几例新冠感染者，东站的宣传做的很是到位，每个进站的人都收到了做核酸的宣传卡，大喇叭也在喧嚣，疫情让生病开始变成一件很正常却又很不正常的事情。
　　十三自愧不如，病毒防止自己被消灭都在努力的分裂，十三觉得之前的自己好像都没有怎么努力。
　　十三做了核酸，来杭州前做的，出示了健康码及行程卡，正式进入杭州这方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