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二零零六年八月二十四日
　　“我没想到，他会拿酒瓶子砸我的头，那段时间就一直觉得挺生气的。而且因为我很在乎他的学习，一直没让他做什么家务，更没有让他自己去打打暑假工，在我眼里，他一直是一个不能自理生活的孩子，所以我觉得他最后一定会回来。可谁能想到，这一等，就是一个月，却再也等不到他回来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说完，他的眼泪已经润红了眼眶，却与他那胡子拉碴的脸极其违和，就像兵马俑带了一对鲜活的眼球一样。
　　“大叔，你也别太自责了，有些东西，不是能按照我们的意志来进行的。而且我相信，每一个父亲的初衷都是希望自己能够教育好自己的孩子，能让自己的孩子能过得好。”
　　“你说得对，但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
　　“啊？那……他是你唯一的孩子吗？”
　　“不是，我还有个小他两岁的女儿。”然后他拿起电视桌上的相框，指着上面的高雯雪说:“这个就是她。”
　　孟文凑过去看，那照片里有五个人。
　　孟文指着照片里两位大人中间的小男孩说道:“这个就是高……”话说到一半，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不是，这个是大儿子王灿，他也是个非常优秀的孩子啊，只不过也死于非命了，如果他没死的话，也有你这么大了。”
　　听到“王灿”二字，孟文的心提到嗓子眼了，吊着胆继续问道:“那他……为什么叫王灿呢？”
　　“这个名字是他的生父给他取的。”
　　“那是你收养了他？”
　　“对啊，刚收养他的时候，只有这么大点。”高格将手放在电视桌上面一点比划着，又说:“当时他爸爸妈妈都已经去世了，只有他外婆照顾他，可那时候他外婆又得了一身的病，精神也不正常了，医生说她活不久了，我和高耀他妈妈就决定收养这个孩子。”
　　“他以前是萍县一中的吗？”
　　“你说哪个？他们三个都是一中的。”
　　“对不起，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孟文慌忙的离开了。
　　二零零六年二十五日。
　　下午五点半。高耀的班主任刘彤打来电话。
　　“喂，你好，是高耀的爸爸吗？”
　　“我是，怎么了刘老师？”
　　“高耀还没病好吗？”
　　高格觉得再这么拖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就告出了实情:“高耀他……已经死了。”
　　……
　　“我明天再过来办手续吧。”
　　刚解决完班主任这边的事情，孟文又来拜访了。
　　“大叔，我又来看你了。”他的黑眼圈很重，像是一整夜没睡好。
　　“警察同志，又是你啊，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您。”孟文将手里提着的水果袋子放到桌子上，找了个小板凳坐了下来。
　　“又带水果，太客气了。”
　　“哪里哪里。”他蓄了口气，高格也同时开口说:“那个。”
　　“你先说吧。”孟文说。
　　“警察同志，你觉得……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吗？”
　　“为什么这样说，又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什么事，就是，昨天我女儿回来，我拿着一张银行卡跟她说:雯雪，这个是因为高耀意外死亡别人给的赔偿金，里面有四十万，爸爸知道，以前你和高耀一直都活得不自在，从今天开始，你就可以想干嘛就干嘛了。’然后她就生气了，她说:‘这钱是因为二哥去世了用来安抚我们心灵的，不是用来挥霍的！假如没有这四十万，你是不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你真是我见过最没用的爸爸！’她还说，没有我，一家人会过得比现在好，小兰不会因为和我去工厂烙下癌症，高耀也不会离家出走。”
　　“那……你自己怎么想？”
　　“我觉得他说的没错。唉，这一辈子，好多时候我都想一走了之啊！”
　　“大叔，你别这样想，想想你的女儿为什么会跟你说这些，难道不就是想让你回过神来、想让你把这个家变得更好吗？”
　　“你说的对。”
　　“大叔，高耀的事，你也别太在意了，等以后你的女儿到了结婚的年纪，让她嫁个好女婿，也当作是儿子了。”
　　“嗯，对了，那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啊？没什么没什么。”孟文想，这个时候高格本就郁郁寡欢，若是将王灿的事告诉了他，怕打击了他，又弄出什么事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