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回魂

　　这厢塑像吉仁挺快，那边鼠群在晏鼠的指挥下，已经打了上万个洞。
　　不知不觉，一日又过去，轻骨跟猫十一回来了，身上长了一层细密的苔藓状物，隔着老远吉仁就被浓郁的水草味熏住。
　　吉仁见到鼠群围拢在轻骨脚下，细线一样往上攀爬，轻骨体表的苔藓开始脱落，在空中荡悠悠飘下。也只有老鼠能这样爬上巨怪的躯体了，吉仁暗想。
　　泥稀喜欢热闹，又扑腾跳下镜面花去了，它还没见过回声草幼苗呢。
　　鼠群的效率是没得说的，轻骨体外的一层苔藓到天刚黑，就全部被剥离下来了，这架势和效率，跟行军蚁也差不多。泥稀回来了，身上粘着几株小小的回声草幼苗，吉仁看看只有指头大小的幼苗，再看看镜面花上大树般的回声草，谁能想几日就能长这么大呢，巨化液是个好东西。轻骨取回声草幼苗的方法也简单，它随着猫十一去了花冢的一个地方，巨大的池子，上面飘满了回声草幼苗，它进池子淌水走了几趟，就挂满了这些幼苗，猫十一选它去，就是因为它体表全是木刺，能挂更多回声草。
　　果然能当鼠群的监工，没几把刷子是不行的，吉仁不得不佩服猫十一的想法奇妙，这些诞灵之物，脑回路果然不同一般。
　　回声草幼苗齐了，剩下的活儿不需要轻骨和吉仁插手，打洞栽草自有晏鼠的鼠群去做。
　　吉仁撺掇泥稀:“把我的塑像送到我们的藏宝洞去，把你的留在这，没事可以然那些鼠群膜拜你。”
　　泥稀叫吉祥把塑像送进了轻骨的脑洞，顺带把吉仁也塞了进去。
　　入了洞，吉仁才想起来，那只母猴子还被捆在镜面花上，不过就算喊破喉咙，泥稀也听不到了，谁叫他没诞灵，声音只有那么点响。也罢，毕竟母猴子好歹是轻骨的宠物，不会怎么地。
　　吉仁把自己的塑像推到洞内靠墙摆好，拉开挡住墙壁洞口的掩盖，转进里面的洞。背后一个东西卡住了皮袋，吉仁退出来，反手抽出皮棍，又挤出那个东西，是零号回声果。这显然不能带进去，里面都是肉，要是陷在哪里找不着就麻烦了。吉仁想了想，看见塑像两手合拢放在腹前，便把回声果放到合拢的手心中，压实塑像的手指，试着推了推，没有掉下来，等塑像全干后估计会更稳。做好这些，吉仁就专进洞内，到自己新挖的床内，已经结膜了，软软的，还有些温度。好床，吉仁爬进去，现在睡觉就舒服了，吉仁放松心神，合上了眼睛。
　　民间有很多关于逝者的习俗，比如头七，三七，五七，七七。按照民间传说，人有三魂七魄，一年去一魂，七天去一魄，三年魂尽，七满魄尽。所以七七对于逝者，极为重要，因为魄散了，通常需要诵经礼忏，以冥币香烛金银斗祭奠。
　　汇星号海难已经过去了49天，在南半球银河下空旷的海滩，正在举办一场法事。汇星号游轮海上突遇漩涡沉没，因为事发海域处于常用航道上，距美利坚夏威夷洲也不远，得益于先进的现代科技，搜救很迅速，最后应该感谢上帝，全船连旅客共三千二百名旅客，最后死亡二十人，失踪一人，这绝对是奇迹。因为船沉没了，遇难人数之少，远远低于世越号。
　　遇难的旅客很多是华人，而且夏威夷华人也不少，按照中国的习俗办一场七七法事也很正常。
　　20名遇难者的照片摆在供台上，已经49天了，那名失踪者仍未寻到，肯定凶多吉少，此时也成为第二十一名遇难者，根据游轮公司的旅客信息，他叫吉仁，与朋友一起散心的。
　　他没有什么照片，好在提交的旅客信息上有他的证件照，朋友把他打印下来，作为照片放上去，毕竟不能放穿着他大裤衩晒太阳的照片。
　　两个女孩在挨个看遇难者的照片，终于停留在了一章面前。
　　“吉仁……”，一个女孩喃喃念着。
　　“小姝，就是他救了你？”另一个女孩问。
　　“嗯，就是他，他的脸我印象很深。”叫小姝的女孩说道，又想起了那一刻，在巨大漩涡中，那个方脸的男子猛然推了自己一把，自己只能见到他的侧脸，还有如释重负的释然神情，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
　　“是你们俩……”一个男声在她们背后响起。
　　小姝的女伴转身，看着后面的男子，讶异地问:“你认识我们？”
　　“不认识，不过他对她一直很留心。”男子指着照片，又指指小姝。
　　“我？”小姝没料到对方会留意到自己。
　　“对，他叫吉仁，我朋友。他喜欢你的笑，他说你笑起来很纯洁。生子如日，生子如月，生子若女，生子若朱。”男子说道，语气很是平淡。
　　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小姝吃了一惊。
　　“他怎么知道小姝的名字的？”女伴直接问道。
　　“你叫小姝吗？难怪了，生子若女，生子若朱，竟然被他说中了。”男子感叹一声，道“吉仁喜欢她的笑，说她的笑起来如太阳般明艳灿烂，如月亮般皎洁无暇。”
　　“你还没说他怎么知道小姝名字的呢”女伴又道。
　　“他不知道，他只是跟我一起在甲板上看见她笑的时候，被吸引了，然后跟我感慨了一下。”男子顿了顿，又道“他活的很累，所以很喜欢简单，不过现在好了。”
　　“为什么？”这是小姝的疑问。
　　“他早有死意，我能看得出他的心灰意冷。你是他最后救的人，估计他是因为你被他留意了，才推你一把的吧。”
　　“我当时看见他好像很坦然，释怀。”小姝说。
　　“向死而生，他以前跟我提过，愿他在彼岸幸福”男子说道。
　　“难怪我觉得你对他的死一点都不伤心。”女伴插声道。
　　“他都解脱了，我不应该为他开心吗？难过是有一些的，毕竟少了一个好朋友，这世界的朋友就好比一堆精致的古董瓷器，摔破一个就少一个，不是吗？”男子说道。
　　法事的僧人来了，人群离开供奉台，男子在人群中出现几次，不见了。
　　“这个救你的人好像是个有故事的人呢”女伴说道，“别忘了他叫吉仁”。
　　“嗯，”小姝应了一声。生子如日，生日如月，生日若女，生日若朱，这就是我的名字呀，世上的事真有这么巧吗？
　　成队僧人念着超度亡魂的经文，一遍遍在沙滩上走着。诸多人都在围在沙滩，有嚎啕大哭的，有低声啜泣的，逝者已矣，带走的却是活人的哀思。
　　“吉仁，谢谢你，愿你在天国安好”小姝心中念到。
　　“吉仁，吉仁，谢谢你，谢谢你……”一个朦胧的女声忽远忽近，把吉仁从迷糊中吵醒。好像有人在叫我？吉仁觉得不可思议，这里怎么会有人呢。呼唤声还在远处，吉仁才发现自己在一个烟雾迷茫的地方，呼唤声来的地方，好似有亮光，吉仁便循声走过去。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是一道光门，影影绰绰围着一堆人，约莫十几个，呼唤声就从门那边传来。
　　吉仁走到门前，见到那些人影都围在光门门口，门前有一个半人高的门槛，却没有人跨过去。
　　“你们走不走，不走我走麻烦让让。”吉仁说道。
　　没有人理他。
　　吉仁只得挤开人群，幸亏自己一直有锻炼身体，这些人轻松地被挤到一边。门外的光是从外透进来的，吉仁手把着门，直接跨了出去，身后那些人，看着吉仁跨出来，忙伸手拉住他，也想跟出来，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挡住。
　　“原来你们出不来，拉着我，我拉你们出来。”吉仁看见了门外熟悉的人们，心情大好，不介意帮们内的人一把，再说自己出来的这门，感觉几下就能拆掉，这些人呀，孱弱了。
　　门内的人听了吉仁的话，忙一个挨着一个，搂住前面人，排成了两队。
　　吉仁这才发现这些人，有老有少，面色惨白，看起来像十几天没吃饭了，难怪连个门槛都爬不过去。
　　算了，好人做到底，吉仁三两脚把光门门槛踹倒，两手分别拉住为首的人，道“跟我来”。
　　拉着这两队人，好似从泥潭中爬出来，十分费劲，不过终于走出来了。
　　吉仁松开手，两队人忽然有了力气，一个个脸色对着吉仁作揖致谢，却没有谁说话，吉仁倒也没在意。
　　望着脚下的灯火通明的沙滩，人来人往，这才是人类社会啊，多么熟悉，多么可爱的人啊，吉仁热泪盈眶，恨不得大喊一声“我又回来了。”
　　自己拉过来的两队人，在脚下翻飞着，走到人群中，好似有各自的家人朋友，他们只是看着，那些亲友都一动不动，应该是久别重逢的激动，口不能言，腿不能洞，无语凝噎。
　　吉仁四下环顾，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被自己推了一把的女孩，怔怔地看着自己，一动不动，边上还有她那个泼辣的女伴。他走过去，他能听到那个女孩扑通扑通的心跳，“为什么我的眼里饱含泪水，因为我爱你爱得深沉。”他故作深沉地对她说道。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猎猎风声吹着沙滩上的烛火。
　　“啊！”一声超尖的惊叫，边上的泼辣女子眼睛一翻，直接栽倒在沙滩上。
　　一连串的惊叫又接着响起，沙滩上的人群乱糟糟地四处乱窜，吉仁面前的女孩，也紧闭着眼，嘴里不停地念着耶稣基督玉皇大帝如来佛祖保佑。
　　这是激动到脑抽了？吉仁环顾四周，那些跟自己出来的人，也茫然地追着自己的亲友，可是亲友跑得更快了。
　　一个老人，走向自己书卷气的儿子，和苍苍白发的老伴。这肯定是个孝子，老伴跑不动，他搀扶着母亲，说道“爸，你安心地去把，我会好好孝敬妈的。”老人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老伴则满面泪流，哭泣不止。
　　一个中年人，走向一个衣着时尚的女子，应该是他女儿吧。“你就安心地去死吧，我会把你的财产分给你的老婆和孩子一部分的。”女子叫到，竟然是他的小三，此刻已经两股战战。
　　“你走开啊，走开啊，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一对华服丽夫妇对着一个少年叫道“你已经死了，你不要过来”少年从未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父母，此刻竟然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他们只喜欢自己给他们带来各种荣誉给他们脸上添光嘛，他满脸落寞。
　　“兄弟，你放心地走把，你存在我家电脑的那160G，我以后会做成光盘烧给你”，熟悉的说法，是一个青年对着另一个青年说的，不愧是好兄弟。
　　不过惊恐还是占据了大多数，吉仁这才发现还有一队僧人，此刻他们都坐在沙滩上，围一圈，不停念着经文，油亮亮的光头，汗水涔涔，与乱成一团的沙滩形成鲜明对比。
　　“无一切虚妄既往，无始终悲喜凄凉……你们都是往生了，又何苦来哉，看过了，就回去吧。”从僧人的圆圈中，出现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僧，僧人们似乎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那些人听到老僧的话，停止了移动，飘到老僧面前，一一对着老僧了点点头，老僧手一拂，把他们送进了空中的光门。
　　只剩下吉仁了，他很奇怪那些人怎么这么听老僧的话。
　　“小友，该你了。”
　　“我怎么？”吉仁道。
　　“你从门内来，该回去了，你看把人们吓成什么样了。”
　　“我好不容易才回来，我才不回去。”吉仁无视老僧的话，开玩笑，去见巨怪吗？
　　“那由不得小友了。”老僧显然不似眉目那般善良，直接抓住吉仁就往光门甩去。
　　“我去，老和尚，别怪我欺负你。”吉仁话没说完，就已经被一股巨力扔到了半空，只得气急败坏地叫道“老秃驴，我还会回来的……”嘹亮的声音在沙滩上空十分清澈。
　　法事因为鬼魂的出现，乱成了一团，想到那个鬼对自己说的话，小姝鬼使神差地去已经坍塌的供台那边四下寻找，竟然被她找到了吉仁的照片，“吉仁吗？你为什么会爱上我呢。”
　　光门闭合，前面没了门，是一片空地，吉仁发现那些人还在这里，过一会儿，三三两两散开，隐入了迷蒙烟雾中。
　　“啊，老秃驴”吉仁嚎叫着。
　　信息网络时代，消息的传播速度是无比迅速。
　　夏威夷遇难者集体显魂!
　　有录像有真像，在线直播的夏威夷追悼会惊现鬼魂!
　　夏威夷回魂，是第一次在大量人员现场和网络直接观看的群体性闹鬼事件。因为这是中国的法事，同事又因为是一起重大的沉船事故，在现场直线转播的电视台有好几家，再加上围观的人群的手机录像，世界存在鬼魂已经坐实了。根据影像资料，当时出现了21个鬼魂。其中20个已经火化，一个仍未找到，这就是铁证，尤其这些鬼魂在天空飘着，明显是异类，那个叫着“老秃驴我还会回来的”鬼魂，显然更为强大，当然，这也间接证明他已经死了，估计葬身鱼腹了吧。
　　不过并未有人发现老和尚，做法事的都是中年和尚，来自宝岛佛光山，估计那鬼魂口中的老秃驴，是负责阴间的地藏王？因为当时鬼魂从空中出现时，僧人们就念地藏菩萨超度经了。
　　“老秃驴……!”吉仁叫着，醒了，一头撞到了洞壁，“原来是做了个梦，太真实了，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吉仁想着梦中看到那个女孩闭着眼乱念神佛的样子，心中也是一乐，好纯洁的女孩啊。可惜这只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