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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陈蔓尹吃过母亲特地下厨为她炒的花菜,心里很开心。那些熟悉的味道,让她再次有了家的感觉,但心里的酸涩却不见减少。她看着餐桌上空下来的父亲的座位,冷冷清清,好像一张无情又无形的口,吞噬着旁边的母亲。
当餐桌上的劝吃劝喝声消停下后,餐厅里笼罩着折磨人的寂静。她不忍心地看向母亲,她小口小口地慢慢吃着饭,好像心里正在经受着被冷落的煎熬。这更加坚定了陈蔓尹要陪她去乡下的决心,比起这里,乡下的居住条件虽然要逊色一些,但人情味更浓,那会弥补母亲情感上的缺失,让她变得充实起来。她真是可怜她,吃着吃着,自己也没什么胃口了。
“多吃点,你最爱吃花菜了。”梁太太见女儿放下筷子,这才回过神来,往她碗里夹了一枚花菜,劝说道。
陈蔓尹不忍辜负母亲的好意,夹起来吃了。然后她就实在是没胃口了。“咱们等会儿去外面的花园散散步吧?”她提议道。
“我也有这个打算,咱们娘儿俩好久都没一起走过了。”
吴嫂在厨房吃完饭出来,听见太太和小姐这么有兴致,心里也很开心。等他们用完了餐,她执意不让小姐帮她收拾餐具,小声对她说多抽些时间陪陪太太。陈蔓尹心领神会,也只好作罢。等母亲在卧室里收拾好下来后,她就挽着她的手,先在自家小花园遛了一圈,然后出了大门,到外面的公共大花园去闲逛起来。
墨蓝的夜色沉静如处子,苍茫地笼罩着大地万物,繁星满天,一轮小巧可爱的弯月置身其间,好像一位美人微笑的眼睛,草丛里虫声啁啾,灌木丛的落叶上时常响起什么夜行动物走动或逃窜的声音,虽然有些惊悚骇人,但她们知道那无非是一些觅食的小家伙,不会伤人,早都习惯了。
晚风将湖面的凉气一阵阵吹送过来,让悠闲地走在散步道上的陈蔓尹不由得心旷神怡。可是,母亲却好像受不了这个,不时地揉一揉胳膊,尽管没有发出呻吟,但陈蔓尹却感觉到了她的痛苦。于是,她尽量引导母亲往避风的地方走。
母亲像以前一样,又谈起了早就说过无数遍的话题,都是回忆往昔的生活片段,言语间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感伤,尽管她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总是呵呵地笑出声来,但陈蔓尹反而听得更加不是滋味。
外面的风变大了,母亲的话也越来越少,陈蔓尹知道她可能正在隐忍着骨节的疼痛,只好抄最近的路,引着她回到了家。
“哎!感觉还没聊尽兴呢。”梁太太失望但又无奈地说,她知道自己坚持不了了,也就没有逞强。
“没关系,有的是时间。”陈蔓尹安慰说,扶着她上了楼梯,把她送回了卧室。
梁太太对女儿能体谅自己,很是欣慰,看着她关上门出去时脸上也一直都是笑盈盈的。
陈蔓尹在母亲的卧室门外长长地呼了口气,好像心里沉重的负担,终于落下来了似的。她真害怕母亲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犯病,那副样子肯定很让人揪心,她受不了这个,会难受得看不下去。她不免庆幸地扭过头看了门一眼,回过头,沿着走廊,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她换了身衣服,到浴室洗了个澡,然后又回到自己的卧室,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这时,她想了想,然后拿起手机,给孙琳琳打了一通电话,告诉她自己要陪母亲到乡下逗留几天的事。孙琳琳好像很高兴,表示自己知道了,还祝她多呆几天,玩得开心。
陈蔓尹挂了电话。心里想起高尔利,翻出他的号码,可是她却犹豫了。她不知道该不该给他打这个电话。就本意来说,她是很想让他知道自己行程的,这样万一他找自己,也不至于因为扑空和她的不辞而别而感到尴尬。但是她又害怕自己这样主动联系他,会让自己显得不够矜持,好像这是她在故意向他发送什么积极的暗示信号似的,让他产生误解。
她就这样辗转反侧,在心里犹豫不定。最后她只好寄希望于对方,希望他能主动给自己打过来。那样,不管出于什么用意,她都能恰到好处地将自己的行程安排告诉他,免得他一旦找自己却发现自己不在城里了,显得突兀,好像自己对他一点也不在乎,只是当作空气,连个消息都不透露给他。事实上,她并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正在此时,高尔利经过一整天的思索,不安地意识到陈蔓尹可能正身陷在最容易产生动摇的时刻。她的朋友们对他的偏见很可能会导致她彻底地远离自己,与他从此形同陌路,那可不是他想看到的局面。然而,现实的情况却好像正指向了这一点。
算一算,自从她和自己那天分别,两人之间出现了异常又微妙的气氛以来,彼此都还没有主动打过一次电话、发过一条短信。那对他极为不利,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再不做点什么,释放点积极的信号,就好像是已经向人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让人家误以为自己有了所谓自知之明,主动退缩,默认了自己与她的关系是理应立即停止的。而这又无疑会加深她对他们俩之间关系的错误判断。
他在租屋的床上躺着,越想越不踏实,最后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喂。”她语带欣喜地轻声应答。
“要睡了吗?”
“还有一会儿,刚洗完澡,才躺到床上。你呢?”
“我还早。”
“哦。”
“最近心情怎么样?”
“挺好的啊。”
“嗯,那就好。”忽然,他不知道该讲些什么了。
陈蔓尹正在电话那端静静地等着他开口,发现里面悄无声息,立马意识到他可能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明天要回乡下去了。”她主动换了个话题。
“回乡下?怎么突然要回乡下?”电话那端的高尔利,对这个消息显得很意外,暗暗地猜想她是不是在逃避什么。
“因为有重要的事,必须要回去,估计得呆个一星期吧。”她语气平和地说。高尔利听出她不是因为那件事才做下这个决定,心里松了口气。
“那么久啊,就你一个人回去吗?”
“不是的,还有我妈妈。”
“哦,那还挺好。母女俩一起,路上会比较安全,旅途也不会孤单。”
“是的。”她嫣然一笑,故意发出“嘻嘻”的声音。
高尔利觉得那很可爱,不禁也笑了。随后他又不免牵挂地说:“这么说,你应该是在自己家里吧?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陈蔓尹感谢了他的好意,又说:“家里有人手呢,会打点好的。”
这时,高尔利突然想问她家在哪里,什么时候出发,要是他赶得上,还可以去送送她之类,但话到了嘴巴,却又停住了。一想到果真去她家的话,有可能会跟她的母亲碰面,那样可就糟糕了。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没什么事,就早点休息?你明天还要上班呢。”陈蔓尹关心地说。
“嗯嗯,好,你也早点休息。”
陈蔓尹将手机拿离耳朵,轻轻地挂了电话。忽然,她浑身变得轻松了起来。这下总算把自己心里感觉最难办的事给妥善地解决了,接下来的这个假期可以心无旁骛、一心一意地陪母亲好好散心。
想到这里,她真是万分高兴,活蹦乱跳地下了床,来到窗口,双手支在窗框上,仰起脸,伸长脖子,纵情呼吸,陶醉于这迷人的夜色。
“哇!真是一个美妙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