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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姐妹的肺腑之言,让正处于伤心情绪中的陈蔓尹,一时间不知到底该相信谁了。
她了解孙琳琳的经历,知道她没有说谎,而她的这些想法,以前也曾零零星星听她说起过,如今又讲出来,只不过是重新整合了一遍。这就说明,她完完全全是出自善意,是真心为了她好。
所以,原本还想对她以为的不怀好意发作一番的,现在却不得不偃旗息鼓了。她还是埋着头,泪水把被子也打湿了。
她太伤心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遭受到这样的困厄。
“看来,你还真是个孩子啊。可能有些话我是说得太露骨了。但那又全都是事实,毕竟我从一出生,就生活在金钱、高楼大厦、满大街的汽车,这样的环境中。我的眼里来来去去的全是追名逐利的人。有些时候,人们为了多赚些钱,旧货翻新重新卖,缺斤少两,哄抬物价、尔虞我诈、偷奸耍滑,这样的事情我可见的太多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诚实,在我的记忆中差不多从一开始就出了问题。
“我记得有一次,现在还特别清楚,那时候我还小,才七岁。那天我跟我妈妈去逛街,走着走着,在路边遇到一个女的。有四十多岁吧,摆着个背篓,上面放了一筲箕桃子。那个女的皮肤黑黑的,人长得特别老实。我妈妈觉得她的桃子新鲜,想买一点。然后就停下来,精挑细选地捡了几个又红又大的,全部装在袋子里,准备过称。正巧当时有一个我妈妈的朋友,从后面路过,打了声招呼,我妈妈就转过身去,跟她聊了几句。
“没想到就在这个当口,那个老实巴交的小贩瞅准了机会,不声不响地迅速往袋子里又放进了几个桃子。过了称,她说十三块钱,我妈妈觉得也不贵,毕竟桃子这么好,就付了她钱。但我当时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个人的小动作,由于心里害怕,一直憋着没敢说。等回到家,我妈妈准备把桃子拿出来洗了,削几个吃。但伸手一摸,竟发现后添进的那几个都稀烂了,根本就不能吃,除非想中毒。我妈妈觉得奇怪,她记得自己挑的全都是好的,怎么会突然变成了烂的。于是我就把我看到的情况给她说了。
“我妈妈从不在乎花钱,但那天之前我从没见过她有那么生气。听完我的话,她当即就提起袋子,怒气冲冲地跑下楼去找那人算账。我很害怕,也跟了出去。但到了地方,才发现人家早就不见了。我当时心里又震惊又冰凉。但这就是我从小生活的环境。我举的这个例子还只是我小时候印象最深刻的一个,后来不知还遇到了多少。唉!但没办法,这样的人满大街都是。”
她遗憾地叹了口气,又无聊地从床头柜上随手拿起一本书,随意地翻了翻,见扉页上盖着“东莱书屋”的章印,皱了皱眉,看了照旧埋着头的书主人一眼。随后毫无兴趣地扔在床头。
陈蔓尹的悲伤劲儿这会儿已经过去了,她不再流泪,但却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依旧趴着。孙琳琳的话引起了她的沉思。
等了一会儿,见她还一动不动,也不知道现在情绪如何,但孙琳琳对她却也不大担心了,反而是刚才的一番倾吐,让她自己觉得世道糟糕得简直令人难以忍受。这些都是她潜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东西,一般很少拿出来讲,如今一旦说开,就有了种不吐个干净不为快的冲动。
于是她叹了声气,兀自又讲了起来,说:“有时候,人活着还真没意思。要说花钱,是挺舒服,看到喜欢的衣服、包包、美食,想买就买,想吃就吃,从不在乎。曾经,我买了个LV包包,八千块,就想着一定要背出去炫耀一番,让那些买不起的人都羡慕自己。的确,当人家纷纷向我投来那种目光时,心里的满足感简直不要提有多爽。
“我记得第一次被那么多人羡慕时,激动得浑身都发抖了,但是很舒服,好像一下打通了任督二脉。可慢慢的,那种感觉就不那么强烈了。对于那些老是羡慕我的人,反而还很瞧不起,甚至开始鄙视。‘为啥要羡慕我?有本事你自己去买一个不就完了吗?’可仔细一想,他们中好多人根本就买不起!那你买不起就不要羡慕我好吧?这样反而还能得到我的尊重。但是恰恰有那么一些人,明明又买不起又要羡慕别个,我就搞不懂他们到底在羡慕个啥!呵!只能说他们的虚荣心太重了!我就喜欢气这种人,气死活该!其他人我还会有点点同情,但这种人我是一点儿也不同情。都是自找的!
“但是呢,这种把人比下去的乐趣,并不是真正的快乐,反正我是一点也不觉得那对我有什么好处。当我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活在别人的眼光中时,我就感到了莫名的恐惧。有时候我会想,我虽然年纪轻轻,但什么有益的事情都还没有做过,而我的青春还在不断地溜走,有一天,也许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我将人老珠黄,到时候就算我穿得再好,背的包包再名贵,戴的珠宝首饰再多,那也还是只能让别人羡慕一下而已,而一旦我穿着普通人的衣服,走在大街上,那我还剩下些什么呢?我什么都不剩了,而且一点都不会再引起人们的注意了。可是,那样一来,我活着的意义又在哪里?唉!可惜的是,我发现居然没有任何意义。
“其实从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慌了,甚至觉得我这辈子可能都完了。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我除了在艺术学院学过三年舞蹈之外,什么特长都没有。要不是我爸爸开信托公司赚钱养家,我只怕早就饿死了。但又有什么办法?我是真的啥都不会呀。以前我还到舞蹈培训机构去当个老师,专给小朋友上舞蹈课,挣点钱,但半个月不到就花光了,还得向家里要。这样坚持了半年,我就觉得没兴趣了,太无聊了,每天都是一样的工作。那些屁娃儿还吵得要死,不听话的话,你又要吼他,纠正他,简直心累。
“我受不了,干脆辞了,开始玩,就只有玩了。要么今天跟这个吃吃,要么明天跟那个喝喝,吃喝完了就上酒吧、夜店嗨,一直嗨到筋疲力尽才停下来。但是,一旦停下来,心里头就感到空虚,寂寞。啊!那种感觉,你是没体验过,但愿你永远不要体会,太可怕了!说得吓人点就是,你会觉得活在世上没有一点点意思,死了比活着好,活着受苦,死了反倒轻松。我唯一能找到摆脱这种消极想法的办法就是没完没了地玩,到处去找刺激,只要一旦不刺激,就又会觉得空虚,就又要不断地去找刺激,越是新鲜,越是强烈,就越好。唉!所以说人啊,有些时候就怕清醒,浑浑噩噩反倒比什么都好。唉?你想到过自杀吗?”
陈蔓尹听此,吓得倒吸一口气,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毛骨悚然地盯着她。
孙琳琳见她终于起来了,尽管眼眶残留着泪痕,但好在不哭了,不禁得意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看把你吓的,放心好了,我只是那么说说罢了,你以为我会傻到那个程度吗?当然不会!不过,唉!”她又难辨真假地忧郁起来,“有时候想想,还真是觉得没劲。你说,像我们这样的人,不用工作,一辈子都不必为吃穿发愁。那我们还有什么可追求的呢?就比如说你吧,堂堂的上市房地产公司董事长的女儿。你说,像你这样的人,要什么有什么,到底还有什么可追求的呢?”
“还有很多是我得不到的。”陈蔓尹不敢苟同地说,她觉得孙琳琳的思想太极端了。
“什么?爱情吗?”
她转过身,面对着卧室窗户,不去看她。
“看来被我猜中了!”孙琳琳得意地说。
“可不止这个。”
“哦?那还有什么?”
“我不想说,反正你不会经历。”她气闷闷地在床沿坐下,背对着她。
见她这副样子,孙琳琳知道她指的是她家里的事了。
“何苦想那么多呢,子虚乌有的事就不要瞎猜测了吧。”她好心地劝道。
“我倒也希望!”陈蔓尹气红了脸,侧过头对后面说。
孙琳琳见劝说无效,也拿她没办法,只好默不作声。
“你不会体会那种感受的,”过了会儿,陈蔓尹仿佛自言自语地说,“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屋子里,灯光璀璨,但却感受不到温暖,冷清、呜咽、伤心,无形但却无处不在,原本的欢乐,好像白马一样消失了,连个尾巴都看不到。快乐的生活不知因为什么缘故,陡然变得阴暗。要不是因为这个改变,我的世界不会是这样的。幽暗,像森林一样的幽暗。原先我唯恐避之不及,但在今天,我倒忽然有点想回去看看了。我已经好久都没有感受到那种情绪了。一个人因为家人而哭泣,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温情。那是纯净的感情,质朴的感情,置身事外的人无法体会——”
说完,她就起身,慢慢走到窗户前,透过玻璃看着外面裹着夜衣的高楼大厦,那些一方方或明或暗的“小格子”,那些体积庞大的建筑顶部每隔两三秒钟便闪烁一次的红色示警灯,那些停止运转的塔吊,仍在向高空排放废气的工厂,以及纵横交错的马路上正在夜灯下来往穿梭的汽车……
“唉!你太敏感了,想得比我还多!”孙琳琳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不以为然地说,“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个小子还真是让你改变了许多,真奇怪!”
陈蔓尹望着远方的傍晚天空,但思想正从散漫状态渐渐集中到近处的一点。接着她的视线里浮现出了高尔利的身影。
“不过,”孙琳琳随即站起身来,打了个呵欠,认为还是有必要再强调一下,“你还是离他远一点为好。人各有志,你跟他不是一路人。况且,今天的事,马文聪也看到了,他心里非常生气。”
“他生哪门子气?”陈蔓尹像突然受了刺激似的,立马转过身来,冲她不满道。
孙琳琳无趣地笑了下,也没搭理,兀自走到门边。“早点休息吧,你太激动了。”说完,打开门,便出去了。
客厅里,电视娱乐节目还在播放,欢笑声阵阵传来。
陈蔓尹听得一阵烦躁,快步走去关上门,关了灯,回到床上坐着,不禁思潮翻涌。
窗户对面的红色示警灯,仍在一闪一烁,她的闹了情绪的脸,也跟着忽明忽暗。在那犹如暗示着什么的光色中,她长长地叹了一声,低下眉,整个人像泄了气似的。她始终不想睡,奈何到了半夜,沉重的倦意袭上眼皮,才不得不躺下来,拉上被子,盖在身上,疲惫又困乏地眯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