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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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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屋中没有任何陈设,只用枝条编了四个圈子,每道圈内密密麻麻爬满各种毒物。窗下第一道圈中豢的是毒蛇,这些长虫或大或小,有粗有细。均是清一色的漆黑,如在墨水砚中蘸涤过一般。东首圈内却是蜈蚣,成千上万聚在一堆。红黄斑斓,均达拇指般粗,少说也具尺许长。西首门后四边圈中,爬满六足蜘蛛。个头皆有婴儿拳头般大,五颜六色,显然剧毒无比。一只只盘腿缩足,匍匐在蛛网中央。最后一个圈子中乃黑体灰尾毒蝎,张牙舞爪,层层叠叠。这些毒物均有攀援附壁的本事,却都局限在各自圈中,游走撕咬。圈顶并未盖物,然众豸活动范围却皆只在圈底,并不愆出圈外。
  阿阮见到这些蠕蠕而动的蛇虫毒物,只觉毛骨悚然,全身寒毛炸栗,踉跄着后退,要远离窗口。阿暖以附骥尾,跟在她身后。见情状不对,擘之不明,问道:“怎么了?”阿阮指着屋内,颤抖道:“你……你,你家里好多毒虫,快去寻雄黄艾蒿来烧了,将它们熏走!”她惊慌失措,一时并未想到这是阿暖所饲。本来会武之人自不惧这等虫豸之物,但阿阮阅历有限,兼之事出不意,而屋中诸毒实在密集数众,不免大惊小怪。
  阿暖笑道:“原来阿阮这般胆怯,唔,这许多小家伙都是我的好伙伴,我不可戕害它们。阿阮你若害怕,别去瞧便了。我于它们说,叫它们不可冒犯你。”阿阮背脊一凉,惊道:“什么好伙伴?你怎可与这些东西为伍?这些东西凶残恶毒,可不好相处。养起来稍有疏忽,便是性命之祸!”她此时冷静下来,忽想:他既敢饲养这许多毒物,自有独门技巧。何况此处位居尼马拓江南岸邪派地界,这些东西不足为奇,是我少见多怪了。
  通晓此节,阿阮心境顿时澄明。收了歧视,不待阿暖回答,又道:“你叫它们不可冒犯我,它们便这般听话,以你马首是瞻么?”阿暖有意在心上人面前逞能,显摆本事。听阿阮问起,正是投其所好。也不废话,撮唇呼哨。呜呜两声过去,屋中诸虫不约而同一齐抬头,纷纷瞩视窗外。毒蛇仰起三角形脑袋,嘶嘶不绝,鲜红如血般的信子乍吐乍收,面目狰狞。蜘蛛,蜈蚣,毒蝎也均纷纷侧目。
  阿暖探臂入窗,五只朱纹蜘蛛顺着他指尖爬了上来。阿暖缓缓缩回,将其托在掌心。放到阿阮面前,笑道:“你瞧,它们可不乖么?”说着伸指去戳蜘蛛圆鼓鼓,毛茸茸的肚腹。五蛛挺足翘尾,似在回应,颇为受用。阿阮只看得几欲作呕,干笑道:“呵呵,呵呵,很乖很乖。”大拇指一竖:“佩服,佩服。你养这许多小伙伴,难道只用打发寂寞,慰以遣怀么?”阿暖摇头:“外面地里那许多活物才用来遣怀,屋子里的却是我练功的好帮手。这些伙伴得天独厚,产于高山,其质与寻常毒物可谓天壤之别。别说给咬中了,便是不小心沾上一滴,也要立即毙命而死。但日中则昃,物极必反。它们毒性强横,却也是修炼内功的臂助。”
  阿阮知天下任何毒物均有其妙,祛病,疗毒,美容养颜。邪派中人将之融入武功,或衣袍服饰抹以无色毒液,或指尖掌心涂上毒汁,或袖中暗藏毒粉等等。一招半式均携剧毒,即便武功不及敌人,也可凭此机关克敌制胜,杀人无形。今日却是首次听闻能裨益内功之进,厌恶之感登时一扫而空,兴致勃勃的问道:“修炼内功与筋脉脏腑息息相关,毒素侵入脏腑,那岂非自取灭亡?就算以真气内力护住要害,又怎能用以修炼?若以体表肌肤相汲,那是修炼外功或驻颜养生之法。强行深渗内脏,那也是殊途同归,自寻麻烦。即便内功高深不予致命,最多也只能将其逼出体外,于功力却无增长之效。”
  阿暖道:“其实不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武学之道更是博大精深。旁人修炼毒功,自有抵御之法。若无抗毒之术,怎敢舍生忘死?”他十八年以来潜心钻研本门功夫,早已练得炉火纯青。一说到武功,立即眉飞色舞。正要大抒己长,但随即想起阿阮急需休憩,柔声道:“你如今累了,赶紧进去睡上一觉。待精神好了,我再说于你听。”说着将五蛛放回屋圈,自己却先阔口大了个哈欠。阿阮不理会他的殷勤,道:“哼,你拐着弯儿骂我,我以为我不晓得?”阿暖一愣:“我如何骂你了?”阿阮道:“你嘲笑我见识浅短,大惊小怪。”阿暖大骇,急道:“天地良心,我焉有此举!”
  阿阮要待再刺几句,忽觉腹部袭上一股凉意。初时微感清爽,但霎时越来越冷。迅速窜上胸口,胁下,再卷往手臂,腿脚。只顷刻之间,已奇寒彻骨。随血液流转在四肢百骸之中,四冲飞散。她大惊失色,猛的想起一事:糟糕,今日便是第三日,那恶贼缥缈仙的僵尸傀发作了!急运真气压制,但这僵尸傀好生厉害。她不提内力则矣,丹田一沉。便如千柄尖匕在五脏六腑切割翻绞一般,痛得无以复加。她不由自主啊的声惨呼出口,嗓音凄厉。叫完之后,捂着心口倒了下去。
  她那尖叫突如其来,阿暖出乎意外,退了两步。须臾便见阿阮蹙眉锁鬓,面目扭曲,颊上肌肉痉挛,就要跌倒。忙抢上相扶,但阿阮全身抽搐,肢体乏力,哪里站得起来?阿暖惊骇中将之拦腰抱起,一触之下。察觉她肌肤疾寒,冻若玄冰,片刻间已结了一层白霜。脱口而出:“僵尸傀!”
  阿阮耳不能闻,口不能言。未听见他的惊呼,身子战栗不止,抖若筛糠。嘴里源源不断的呼出寒气。她身体僵硬,神智却甚清明。缥缈仙那几句话如魔似咒般在脑海里想起:这辈子只能做一具假死人、真僵尸,别谈武功就此毁于一旦,便是杵着拐杖行走亦万万不能。一想到日后地狱般的处境,不由得万念俱灰。想央恳阿暖一掌毙了自己以解煎熬,却哪里开得了口?
  眼前绿藤红花飞速移动,显是阿暖正抱着她疾驰。阿阮只觉他与自己右手相携,握得甚劳。一股热气绵延不绝送入体内,顺着臂上筋脉游至肩膀,最终渗入丹田气海。暖流当者披靡,所过之处,僵尸傀寒毒节节败退,冰消瓦解。但热气一入气海寒毒之源,立即给毒源摧枯拉朽,消弭无踪。这时掌心又有热气涌进,压制寒毒侵蚀脏腑四肢。
  她知阿暖正以内力输入自己体内,助她缓解痛苦,暂止毒性发作。但阿暖真气全是阴柔路子,与寒毒同质。又接近枯竭,所剩无几,一时竟压它不下。两人来到第三间茅屋,壁旁只留一道拱形圆洞,并无门板。阿暖飞奔入室,将她放在一张短榻之上。
  阿暖剑眉紧拎,眼神满是忧急。坐在榻沿,问道:“阿阮,这僵尸傀乃我师傅独门绝毒,你怎地身患此病,莫非是我师兄所种?”阿阮得阿暖内力相救,体内毒性略得延迟,暂获自由。虽仍无法行走,已勉可开口,这时却诚惶诚恐,唉声叹气。
  阿暖拿起她一双柔弱无骨的纤手,揉搓驱寒。美目生辉,顾盼流连。含光脉脉的注视在她脸上。
  阿阮见他目光时真时幻,若即若离。有怜惜,有关切,更多的是柔情似水。想起他与缥缈仙师兄弟师出嫡系,一脉相承。心里拿两人的举手投足,性格脾气相比较。泪萦于睫,说道:“阿暖,你之前说这辈子绝不骗我。可是,可是我却欺骗了你。”
  阿暖瞧着她泫然欲泣,美人蹙颦的模样。胸腔里热血沸腾,当真是我见犹怜,直恨不得代受其痛。柔声道:“我知道,你说我师兄喜欢你,那是骗我的的。倘若当真,他怎舍得这般荼毒于你。我,我只是看着你痛苦,尚且于心不忍,绝计不会如此待你!”
  阿阮本想求他将自己一掌击毙,一了百了。可面前有一个人守在身畔,给予无与伦比爱护与顾恤。一辈子形影不离,一辈子唇齿相依。她忽然有种夫复何求的感觉,似沃壤于之连理,清泉于之锦鲤。活死人又怎样,真僵尸又怎样。饥渴有人哺水,寂寞有人陪伴,唠叨有人倾听。再如何伤怀,也终究有抒情处。
  她不想死了。
  很多遗憾,无法以死相弥。
  阿阮拼命隐忍,不让眼泪决堤。但心中郁结已达瓶颈,非宣泄不可。终于洪波泛滥,哇的一声,扑在阿暖身上嚎啕大哭。
  阿暖不善言辞,想出言安慰。可搜肠刮肚,却空空如也,只得挲背安抚。说道:“阿阮莫哭,这般哭泣,影响容貌,就不好看了。多么漂亮的姑娘,何必哭成一只大花猫儿。”其实阿阮泪眼斑驳,梨花带雨,别有一番娇艳。她自己却莫衷一是,嗔道:“我不好看,你便嫌弃了是么?难道你只喜欢我的美貌?我若变成鬼庾三魂那种丑老太婆,你看也不看便弃我如颐,大花猫儿又有什么不好?”阿暖忙道:“大花猫很好,却哪及我的阿阮甜蜜可爱。现在的阿阮虽甜蜜可爱,却哪有承欢载笑的阿阮深娱我心。唔,我只喜欢阿阮笑,不想看阿阮哭。”他一番巧言令色,原想逗引阿阮破涕为笑。却哪知未谙其技,弄巧成拙。果听阿阮恼道:“你还说不会花言巧语,说了这么多,不是花言巧语又是何来?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哭,那岂非厌我难看?”说着卷起衣袖,呜呜呜的又哽咽起来。“再过十日,我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你是不是要将我丢在屋外,自生自灭,再不睬我一眼。”她说得愤慨,阿暖吓了一跳。扳过她肩头,正色道:“你千万莫要胡思乱想!”将遍布血痕的右颊挨过,续道:“你瞧,我自己都其貌不扬,丑之极矣,怎会那般?我只是想哄你开心,所以,所以才花言巧语。不不!那非花言巧语,实乃真心实意!你笑起来,真比外面那些娇艳艳,红殷殷的花儿更为灿烂;比霓虹瑰美;比朝霞绚丽。让人神为之醺,魂为之迷!”
  但凡少女情怀,听到有人衷言称赞自己貌美。或窃或明,均自欣喜。尤其夸誉之言出自心上人之口,更喜不自胜。阿阮立即转怒为悦,嫣然一笑,却不禁满面娇羞。只听阿暖接着道:“即便阿阮你做了活死人,再也无法绽放笑容,我也像如今这般待你。你不能笑给我看,我便笑给你看。我从前一个人寂寞无聊,总想早点练成武功,去山下游荡,去江湖驰骋,去尘世逍遥。可今非昔比啦,一个心上人的陪伴,胜于全世界过客的喧嚣。你不能行走,那就不要行走啦。反正没有你的尘世,只是白沙在涅,与之俱黑的尘;只有你,才是我心中一尘不染的世。你便是我的全世界!”
  阿阮一声嘤咛,笑靥如花:“哎呦,原来咱们的小暖男兼小宅男居然这般深解风情,什么好听的都喁喁背了。”顿了顿,切道:“你说我失去笑容,你便笑给我看。哼,你那傻兮兮的脸孔,能笑出什么名堂来。”阿暖甚是高兴,说道:“阿阮,我且于你说。那僵尸傀虽然厉害,却也是传自我师傅,她自然也传授了我。我早已练得滚瓜烂熟,炼制清解之法我也晓得。所有你无需自暴自弃,杞人忧天,安安静静休养便是。不出两日,便可痊愈。”
  阿阮本已心灰意冷,只道这次在劫难逃。虽知他俩乃同门兄弟,却因恐惧恍惚之故并未细思。这时阿暖一提,立即死灰复燃。但惊喜奇迹来得太快,她一时半刻难以接受,呆了好半晌,才扑在阿阮胸前擤涕滂沱。
  再世活命,宛如重获新生,自然要喜极而泣。
  待哭得没了力气,阿阮才止了啜泣。阿暖本已气力耗竭,沉睡中又给吵醒,适才为替阿阮压毒灌输真气,又絮絮叨叨说了这半天。激动中疲惫暂隐,这时安稳下来,实在憔悴,已连打好几个哈欠。阿阮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愧仄怜惜,问道:“阿暖,你累不累?”阿阮疲惫不堪,却强自支持,笑道:“我不累,你适才说困倦,那便早些睡罢。我在这里守着,哪里也不去。”阿阮适才不过是体恤他而略撒小谎,他竟仍劳记在心。胸口一酸,怔怔欲泪。忙克制心神,说道:“好,那我便睡下啦,你长途劳顿,也乏了罢,早些休息。明日之事留待明日再说。”忽然语气一转,正色道:“我感觉体内寒毒甚微,短时间不会再发作。你莫熬夜守候,如果没养好力气,不许替我灌输真气!不然我还没成活死人,你便先成真僵尸了,听到没有?”阿暖给她洞悉心思,脸颊一红:“我,我晓得你寒毒暂时无碍,待你睡熟,自然便休息去了。”阿阮摇头:“这里便只你一人居住,难道你能未焚徙薪,早已预备了床榻么?铺子给了我,你便没地方睡了!”阿暖忸怩道:“床榻是没有,但被褥还是有的,我打地铺。”
  于是七手八脚打好了地铺,折腾半日,总算安歇了。
  阿阮侧目只见几丈外的一团影子,说道:“阿暖,你转过头来看我。”阿暖遵命侧目。阿阮嘉道:“好了,这就对了。我要瞧你睡觉。亲眼看你睡熟,这才安眠。”
  阿暖自因意外跌落天涧摔断了腿,之后的日子一直忙于接骨续脉,治疗腿疾。五日五夜不眠不休,那日巧遇阿阮,更长途跋涉。恶斗强敌,历经艰险。不但要调理腿伤,且分心旁骛,照顾阿阮。算来已近十日未曾阖眼,便是铜墙铁壁也支持不住。阿阮虽有阿暖代步,上神仙峦之际更无所事事,百无聊赖,但僵尸傀的寒毒弃可儿戏虽发作不多时,却已折腾得精疲力竭。两人均心力交瘁,竟同时酣睡淋漓。
  阿阮睡梦中浑浑噩噩,为时未久,身体中的寒冷突然爆发。汹涌而至,犹如身处苦寒之域。她蹲在冰天雪地中,满目绝望。就在这时,温流入体,顷刻间消了苦楚。遍身酷寒立即化成和风暖旭,只感如梦似幻。忍不住呜的一声,娇喘呓喃:“阿暖,你怎么出现在我梦中来啦。我,我身上时冷时热,是不是要成活死人了?”
  阿暖双掌抵贴她后脊,真气源源不断的灌输过去,道:“胡说,有我在此处,你怎会有事?”
  阿阮喜从中来,却在心里窃喜,也不表态。
  隔了半晌,阿阮忽然指着床榻对面挂着的两幅字帖,问道:“那是你题的词么?”阿暖瞥眼一觑,漫不经心的道:“是我师傅挂上去的,至于内容是否出至她手笔,我却不得而知。”阿阮细辨帖中之词,只见纸上字迹匀韵,清秀文雅,显是女子之作,问道:“啊!原来你师傅是个女人。”阿暖奇道:“咦?你如何晓得”阿阮不答,眼光不离字帖。慢慢诵读:“醉缠绵,缱绻不可。窥红颜,辗转成歌。天荒地老话经过,当时年方几何。望明月,青黛锁。逍遥解脱逍遥惑,浪里凄凉浪里阂。魇回呓,愁中寞。万般离别万般多。”
  那字帖虽长年久月垂挂室内。阿暖于笔墨纸砚却一窍不通,自不会留意。只因乃先师遗迹,便存留至今。这时给阿阮念了出来,唯觉悦耳,说道:“阿阮,你聪明伶俐,可知词意”阿阮叹道:“这是一首缅怀之词。多半你师傅年轻时也经历过一番感情波折,想必她的心上人辜负了她,两人未能共协连理。是故字里行间尽是悲怆哀愁,孤单寂寞。这词中上半阙前几句,用以譬喻咱们如今情形,那倒是恰如其分,再贴切不过。”阿暖道:“如此瞧来,师傅当年与心上人也有过一段美满时光。”阿阮问道:“你不知你师傅来历么?”阿暖摇头:“一无所知,她从未吐露过自己经历。那一年领着师兄离开之后,便杳无音信,踪迹全无。”阿阮道:“你还记得你师傅的音容笑貌么?她定是个绝色佳人罢!”阿暖点头,正要说是。猛地一顿,悬崖勒马,改口道:“蔷薇室中有她的丹青肖像,你有空自己去瞧罢。”
  话说这般说,两人却没机会了,阿暖运起功来便刹不住足,结果连渡连输,竟泄尽一身真气,脱离而亡。他内功精深,磅礴无比,阿阮身娇体弱,如何承受得住?终因丹田负荷,脏腑碎裂,香消玉殒。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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