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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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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莽汉青年约莫二十来岁,同楼清染一样,是天鸾墟清字辈人物。人不可貌相,莫瞧他面容黝黑古朴,姓名却甚风雅,唤做楚清尘,是天鸾四老古丘励之徒。他为人慷慨,侠义豪迈,自拜入山门起,力志惩奸除恶劫富济贫,心肠最是仁慈良善,适才自此经过,巧遇楼清染迫害阿阮,哪里肯袖手旁观?但他人虽粗俗,心思却极为细腻,晓得楼清染脾性狠辣,强行出手,难免弄巧成拙,便寻了条绳索来,运用投掷手法救人。只因他动作利落,出其不意,而楼清染注意力涣散,毫无提防,才一袭成功。
  楚清尘也不询问事情来龙去脉,只道楼清染欺压孩童,为虎作伥,将阿阮护在身后,扩着嗓门说道:“楼师兄,这小女孩儿年纪还小,请你瞧在师弟分上,饶了她罢。”
  楼清染不疾不徐,左手捋起额前一撮长发,饶有兴致:“饶?这从何说起?”
  阿阮见楚清尘一团和气,路见不平,应该是个好相处的主儿。且瞧那模样,多半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辈,不如想法子让他收己为徒,不管他实力如何,总比去替楼清染卖力气做苦力强。他既能拔刀相助,自己苦口婆心乞求,拜师觉得不难。先静观其变,再随机应变,以不变应万变。
  果然,楚清尘瞅了阿阮一眼,继续冲楼清染劝道:“师兄高抬贵手,放她走罢,一个小丫头,即便得罪了你,师弟代她赔个不是。”
  楼清染为人混账,我行我素惯了,同门之中无人相睦,也是他孤僻狂妄,独来独往,不屑屈身委伍。他坚持认为自己有做事风格与原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杀人,倘若对方厉害,杀他不得,也要连本带利犯了回去。阿阮便是因主动出言不逊,他才惩戒教训,现在楚清染多管闲事,那可就没完没了了。冷冷一笑,眯着眸子看他:“赔不是?呵呵,你也忒托大了些吧,你以为自己算哪个葱?有甚资格在我面前逞装英雄?限你两息内滚出林子,不然,哼哼!师兄我可是许久未曾与人较量,此番倒可与师弟切磋切磋。”摩拳擦掌,就要动手。
  楚清尘浓眉深蹙,好生为难。他素知对方作风,若当真惹怒,势必动手,可自诩功夫不如,委实难救。到此地步,哪怕费尽口舌谆谆告诫亦是无用,左右骑虎难下,只有决一雌雄。
  呵,机会来了。
  阿阮察言观色,见他面路踌躇,双膝一弯,跪了下去,握着他手来回摇晃,仰起脑袋声泪俱下:“前辈你可要救我,他,他恃强凌弱以大欺小,说,说要拿我去做婢女,我不依,他便要将我活活摔死……”装得有模有样,尤胜前世演艺界巨星。
  楼清染抽了抽嘴角,语塞。由衷赞叹:这小丫头不入戏班委实可惜,待在山上真是屈才了。
  楚清尘哪知她夸大其词心怀鬼胎?听她哭得梨花带雨,早就信以为真,低头哄了她两句。怒发冲冠中,朝楼清染喝道:“既然师兄不肯容让,师弟只有得罪!”抢先出手,掌中软索微动,呼得一响,索端伴随破空声齐齐抵至楼清染面门。
  绳端去势迅猛,快捷非常,虽只简单一招,却虎虎生风。索身未至,劲风却已刮得楼清染右颊微疼,知晓对方膂力强盛,体魄壮健,不能以蛮力招架。左腿微曲,身子往左边略略一倾,绳索自肩膀擦衣而过。
  楚清尘见对方手不动,足不挪,轻而易举便避开自己这蓄力一击,武功确较自己为强。他一击落空,不待索梢着地,手腕微抖,长索笔走龙蛇横扫过去。
  对方来路凌厉,楼清染手无寸铁,不敢以肉掌硬接,一纵而起,身子腾的窜高,索端自他足底寸许掠过。他嘿嘿冷笑,千钧一发之际,右足低垂,顺势旋转两圈,已将长索绕在足踝。与此同时,身子由高降地,已然着地,他下盘稳如泰山,劲灌腿骨,无论对手如何拉扯,也躯之不动。
  但凡习武之人,均知若轻功练至一定程度,纵窜飞跃,行云流水,随心所欲。但一人身在空中,手足未触及旁物,便无从借力,自然无法使力。适才楼清染这一招精巧灵变,毫厘不差,乃托由身体下坠之势才垂足缠绳,比起一般双足夺剑,贯拗抢刀,那又更难数倍。他一招一间便占上风,脸显得意,哂笑道:“师兄这本领如何,倒要向师弟请教!”嘴上以礼,手中动作却毫不迟疑,从脚边执起长绳,力投索身,飞速传了过去。
  楚清尘见他徒手夺绳,只瞬息两招,满拟对方定要逼己弃索,不料竟与自己比拼内功。只感绳上力道排山倒海般冲将而至,自己膂力虽强,功力却有不及,哪敢硬搏?百忙中挥臂疾舞,将兵刃舞成无数个圆圈,层层叠叠返回折弯,欲以巧劲卸去对方攻势。
  绳圈环环相扣,源源不断,楼清染只感掌心力道犹如击在棉絮软泥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禁称赞:“好!”掌心发力,与绳环相撞,“刺啦”一声,这条长愈两丈的粗索不堪重负,从中断为两截。交手两人蹬蹬同时退后三步,均赞对方了得。
  这番以力摧力,针尖相对,表面看来旗鼓相当,但楼清染长驱直入,所向披靡,楚清染却需避趋锋茫,以侥破刚,难免相形见绌。他身形未稳,不待对方站定,抛去断索,后脚一登,欺近身去,挥臂就是一掌。他知对方武功高己一筹,只有擅己之长,贴脸搏击,方有胜算。
  掌力未至,劲风已然咆哮呼嚎,刮得地皮飞沙走石。阿阮看得津津有味,被泥沙一扑,赶紧后撤,免受殃及。她心中狂喜,只盼俩人斗得越狠越好,方便自己一饱眼福,大开眼界。双眼却紧盯二人相斗,暗自劳记双方招数,或许日后能窥悟其奥。
  楼清染知对方心思,暗嘲:你力气大,难道我就惧了?依样画葫芦,同样翻转手腕,对准来路,也是迎头一掌拍出。其实两人虽非同师,却是同门,所学招式大同小异,而内家功夫基本一致,平日拆招修习,均已滚瓜烂熟。当真动手,外家本领难判高低,只有比划内功深浅,才能辩分胜败。
  碰的一声闷响,两掌相抵。楼清染功力深厚,只击得楚清尘胸口发疼,而他蛮力强横,也叫对方手臂酥麻。一个内脏受损,一个伤及筋骨,不分轩轾。
  楼清染,变招奇速,掌未使老,足下腿悄无声息的踢出,鞋尖直戳对方腿肚“飞扬穴”这是他那一脉的险恶招数,莫瞧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戳,其中包罗万象,藏了三十余招后着,无论敌人如何拆解,均有乘胜追击,反败为胜之策。平时一招递出,旁人非避即让,然不管往何方相让,下一瞬便给拌倒。楚清尘突觉有异,见微晓著,知道厉害。只因对方来得无声无息,待等发觉,已不及招架,若给戳中,必然屈膝载倒,他哪肯向对方下跪?危急中不及思研破解之门,便以牙还牙,也是一模一样的一招,提起右腿足尖,运搦就踢。
  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已算无赖。楼清染看得明白,见对方抬腿之势,较之自己远逊,但东施效颦,也有七成力余,若不缩足,纵然能治对方,自己右胫也非给踢中,匍匐跌倒不可,那是同样的狼狈。对方武功不在自己之下,若逼人太甚,势必死拼。不过较量一场,点到为止就好,自己与那小女孩无亲无故,只是心血来潮稍加戏耍,何必因她在人前丢脸?总算他实力强横,挥洒自如,趁这一脚使之非实之际,悬崖勒马缩了回来,跳开丈余,负手而立,神情恣意潇洒,正容而观,不发一言。他虽有意敦和,却自顾面子,要候对方先行开口,知难而退。
  果然,楚清尘望他矣手,表情一怔,眼见对方竟不追击,显尔讶异。他有自醒,晓得己非其敌,对方既然手下留情,当即销招,见好就收,拱手揖言:“多谢师兄承让,师弟不胜感激。”
  楼清染嗯了一声,朝阿阮砍语:“教你长点记性,晓得尊敬前辈,今日暂且饶你,下不为例。”说着侧头踏步,飘然离去。
  阿阮遥遥觑他背影,目绽藐歧。真是厚颜无耻,也不晓得是谁不知尊老爱幼。
  楚清尘如释重负,他平日可不敢招惹这主儿,这次壮胆斗了一回,颇感疲累,也不理睬阿阮,转身欲行。这些教门股肱平日里千载难逢,好容易逮着机会,阿阮哪肯放他?旧戏重演,抢忙跪在他身前,故作哀戚悲怆,边磕头边央乞:“阿阮孤苦伶仃,求前辈收我为徒!”
  楚清尘不答,反问:“你是灶房的奴役吧,怎么惹上他的?”阿阮装得楚楚可怜,谣诼胡诌:“他欺负我阿娘,又无端端来打我骂我,我怕他发怒杀人,一语不发任他来打,哪知他打了之后,就……就要拐了我去,我不依,他恼羞成怒,说我不知好歹,要折磨得我生不如死……”她也不忌后果,弥天大谎随口而洒。于她来讲,眼下最要紧的便是拜师学艺,习武奠基,以图日后发育。势要死缠烂打,说得对方信以为真收了自己才可罢休。
  楚清尘秉性温良随和,兼之心软仁谦,三言两语便心思动摇,说道:“你起来,我从未收过徒儿,只怕难以授教,耽误了你。是金子总会发光,倘若你天颖睿,门中前辈居广,自有人看重于你。”他从小苦练,一身本领,早想收徒承志,但师傅总是不默,说他自己所学尚浅,如何教得旁人?勉强相传,只会误人子弟。
  其实如今教中,只有梦字辈高手才有资格收徒,以下辈分中人却没那份荣幸。倒并非教规严令,实是无人肯拜,纵然有心亦无徒可收,除非旁人自愿,否则决计不能强迫。阿阮也晓得这个规矩,但自知天资愚钝,如不主动,谁肯收她?而梦字辈高手,根本不会瞧她一眼,若妄图企及,那是痴心妄想,希冀渺茫。清字辈人虽地位略逊,总是聊胜于无,要想将来有点出息,必须按部就班,一步一步地来。
  听他言辞,恳切真挚,阿阮却自嘲苦笑,若非资质垫底,又何必低三下四?她思绪敏感,闻出对方话里有意,暗自欣喜,当下循循善诱:“师傅本领非凡,弟子崇敬无已,弟子天资撸拙,但发愤图强,定会勤学苦练,给师傅长脸!”
  至此形势,楚清尘正是求之不得,哪还推辞?赶忙将她扶起,喜形于色:“好极,我瞧你聪明伶俐,不论天赋如何,只要坚持不懈,将来出路何愁?不过,我需提醒你一句。拜我为师,你需要尊师重道,不可忤逆师命,只要你恪守本分,我自倾囊相授,知无不传。”
  阿阮欢天喜地:“这是弟子行规,师傅勿需交代,徒弟自当铭记在心,对师傅敬重万分。”心中已打定主意,待学了功夫,寻个理由觅个机会叛出师门,届时江湖驰骋,武林逍遥。这区区天鸾之墟,如何圆她睥睨天下之梦?
  楚清尘哪知这些鬼蜮伎俩,更料不到她包藏祸心。见她笑语嫣然,言辞竭诚,高高兴兴的受了。
  于是乎,阿阮水到渠成的拜了师傅,一套礼仪行将下来,两人便是一双名正言顺的师徒。
  让楚清尘始料未及的是,自己收徒弟时两人均皆大欢喜,笑逐颜开,然过了一日。他打算传授阿阮武艺,哪知她连本门最简易浅薄的扎根基功夫都练之不来。当时只道她缺乏强身健体之常,原也无可厚非,心想天资欠佳,勤奋补之,毕竟笨鸟先飞,弩马十驾。于是将沉气稳虚,滋力养精的内功诀窍详加点拨,供她参悟,自己亲自侍候在侧,便以随时解惑,却不想阿阮依照他的修炼之法打坐两日,竟没能领析丝毫,别说要旨半寸未摘,就连调匀纳息的第一步也没会意。
  他耐心颇淀,并不气馁,还拟是自己口齿拙劣,解剖不清,条理有紊,又一连坚持了三天,阿阮仍是一窍不通,虽记劳半数口诀以及练法步骤,可每每搬来卖弄,总是榫头凿枘,褶疋难平。
  在滔滔不绝讲解了数百次之余,楚清尘口干舌燥,萎顿在地,终于支持不住。他昂首仰望青天白云,意识到一个事实。
  烂泥始终是烂泥,无论怎样粘黏敷贴,总是扶不上墙。
  他朝楼前中庭正大汗淋漓摆马步的阿阮招了招手,唤道:“阿阮过来。”
  其实正午,日头兜空,烈阳只灼得人犹堕蒸笼。阿阮汗流浃背,早已疲惫不堪,却兀自不懈,颤着双腿答道:“徒儿刚刚摸到门径,有了感觉,再坚持片刻,这第一步便算合格!”与寻常扎马步不同,此乃修习内功,膝盖固必屈,却非双膝齐弯,乃是左腿低垂,右则斜开高抬。口里憋气,再气沉丹田,将这股外界浊气运至任脉关元,下滤会阴,转沉中渎膝阳关。以支持马步结实牢固,保持动作维撑三个时辰不溃,那便算得小成,成功迈入武境。
  迄今为止,阿阮已然试过无数遍,每一次都半途而废。不是马步姿势颠倒,便是运气通穴之法错乱,亦或者好容易晃至两个多时辰,只差最后数息时马步突然瓦解,前功尽弃。总而言之,她的确不是习武之料。旁人半日便可行云流水的一个步骤,她硬生生学了五天竟仍不会,天赋平庸之度,可想而知,也无怪楚清尘扶额死心了。也只有他才废寝忘食孜以授之,若换作旁人,早就恨铁不成钢,气得七窍生烟。
  阿阮心中也自叫苦不迭,她在山门长了十年,曾见过其他初学者如此练功,不消一顿饭时分便能手到擒来,何以自己勤学不辍,却总难豁贯,莫非当真是废柴一个?
  楚清尘听她这般说,只摇头一叹,嘴里悄语怅惘:“这孩子持之以恒,毅力非同小可,唉,可惜了!”咕哝已毕,放开嗓门温言道:“丫头怎么恁地倔呢?练不成就莫勉强,胡乱逞能有害无益。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世上又不是唯武独尊,何必作践了自己?你小小年纪,身子骨可受不了这般折腾。”
  阿阮要待回答,一句话还未出口,下盘力道略松,登时站力不稳,仰天重重跌落,她未蘸鲤鱼打挺的基本翻身之法,这一跌势须摔个灰头土脸。楚清尘于心不忍,抢将过去在她肩背一托,毫不费力的将她扶起,免她遭跌之难。
  这下出手端的是身随念动,行云流水。阿阮才站直身子,不顾昏眩,拍手称赞:“师傅这助我起立的功夫耍得可俊,徒弟真是羡慕嫉妒恨呐!”楚清尘道:“这不过是些粗浅简单的轻身功夫,也无法门招数可言,动之即来,呼之便出。为师也不瞒你,你若资质稍具,不需月余,便能学成。”顿了两顿,不想让她难过,遂抚摸肚皮转移话题:“闹腾这半日,为师饥肠辘辘,你去灶房端些食馐来孝敬师傅罢。”
  阿阮人小鬼大,知他心意,本欲推诿,但想到对方是师长,要学好武功必须讨好于他,只得答应。在府上休想了片刻便自山巅直奔山腰,循路来到灶房。这五日里,每天一日三餐都是她来回奔波,端菜送膳。天鸾墟高耸入云,渊深涯陡,莫瞧只是半山之隔,常人来回一遭,非各把时辰不能抵达,阿阮一日要跑六个来回。徐娘心疼,多方劝导她注意身子,需得保重,她却乐此不疲,乐在其中。
  这天晚里,阿阮仍没回火灶房就寝,留在师傅府邸卧宿,半夜三更剪烛冥思,都说业精于勤,自己这般专心致志,为何总是徒劳无功,究竟是自己资质不行,还是师傅有所保留,白日里装模作样,其实并未传授自己什么功夫?
  她小小年纪,心胸却极狭隘。推己及人,便是以小人之心度人,无论对方是否友善虔挚,均想成伪面君子,轻易不予信任。
  念及日后前途堪忧,哪里睡得着觉?在辱里翻来覆去,只忆五天前楼清染与师傅一战,精彩绝伦,眼花缭乱,自己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有次本事?
  而自起后,楚清尘便不再提及传她武艺,只抚摸她头安慰她说:“为师知你学武心热,然这事儿强求不来,我也无能为力。但你切勿灰心萎靡,安心作师傅的好徒儿,每日练习修身养道之法,适可而止不为己甚便好,待你年纪再长些,我携你出教,去见识见识咱们锦绣河山,逛遍满城软红,吃遍天下美食,乐呼快哉!”
  他说得这个修身养道,并非是指遁入空门剃头为道削发为尼,乃强身健体之意。天鸾墟虽弘扬道教,崇洋真君,却也只掌教一人出家做了道士而已,其余门徒长老皆是凡夫俗子。
  阿阮听他说得实诚,热诉衷肠,真是发自肺腑,倒未暗驳,记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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