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少女

　　付寒把林雪薇等人送往府外，叶一随在林雪薇的身后。回到了府宅，朱飞早就迫不及待的在门前徘徊着。
　　“二当家的，你们可回来了，有没有老大的消息？”
　　叶一下了轿，“没有，我想他还在城中，这几日你就待在府中，不要随意乱走，我还有些事情就先走了。”
　　“二当家的，二当家的，”朱飞在雪地中呼喊道，“二当家去干什么了啊。”他挠挠头疑惑的看着叶一。
　　林雪薇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问他去，他做何事与我何干！”
　　朱飞待在原地，自语道：“一个个都吃了辣椒一样。”
　　林雪薇被婢女拥着回了厢房，在厢房门前见逆水站在雪地中一动不动，白衣和白发上都落满了雪。
　　林雪薇道：“都下去吧。”
　　“是，小姐。”
　　她走进房间，逆水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林雪薇有些耐烦，“你究竟要在门外站到何时？”
　　逆水移动了脚步，身上的雪却停在原来的位置，待他走出几步之后才落了下来。
　　“小姐做的有些过了。”逆水道。
　　林雪薇懒洋洋的靠在床榻上，身边的檀香飘着丝丝的青烟，“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是不是跟着我爹时日久了连你们这些江湖人都不会直来直去了。”
　　“昨晚刺杀你的可是无？”
　　“是有怎样！”
　　逆水的面依旧如平静的冰面，“小姐，你觉得此人信得过吗，若昨晚他真的想要杀你，那小子拦得住吗！”
　　“不是还有你吗，有你这位中州剑神在身边谁能伤得了我。”
　　“剑神之名乃是虚名，我早年在江湖上行走，修得一身深厚的武学造诣。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有一座云浮山立在那里何谈剑神之名！”
　　林雪薇颇有趣味的看着逆水，面庞英俊冷傲，眉宇间都散发着淡淡的寒意，据说他也有四十来岁了，看起来也不过是双十的年岁，“平日里你不是多话的人，今日倒是新鲜。”
　　“小姐是慕家的未婚妻，等你满十八岁之后就会嫁给慕青空。”
　　“我知道，用不着你在多说，若没其他的事，退下吧，我要休息了。”
　　逆水道：“老爷来信，让小姐尽快回去。”
　　林雪薇面色变得沉重，不耐烦的说道：“我知道了！”
　　逆水走后，林雪薇忽然把床榻上的茶几推翻在地，香炉和茶杯摔落一地。
　　叶一独自一人在雪天里行走，沿着昨晚的街道想寻到那家酒家。金牌是付冰送给他的东西，自然是要拿回来的。雪国的百姓世世代代生活在苦寒之地很不容易，资源也不是很富饶，甚至有些日常用物还要从他国买来。
　　“打死你，臭丫头，一点儿小事儿都做不好，好不容易把你买来，居然还是个病秧子！”
　　醉清风的白布黑字招牌在风雪中飘摇，恶毒的喊声把叶一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墙角被打的是一位女子，看衣衫的装束好像是昨晚的那位姑娘。叶一心中怒意涌了上来，疾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掌柜的鞭子掷的远远的。
　　掌柜抬起头看着叶一，知道他是昨晚放下金令的人，与付家的关系不浅，他也吃罪不起。只是压住心中的怒意，道：“这位客官，我教训我家婢女还烦请让开。”
　　叶一严肃道：“不知她犯了何事让掌柜大动肝火！”
　　掌柜的气道：“别说是犯了何事，就算是没有事我想打便打，她是我买来的，她的命就是我的。再者说，整个中州打婢女不过是在平常不过的事情了。”正想发作，却又硬生生的压了下来。
　　“蛮不讲理！那我打了你你又能如何！”叶一顺手抓起掌柜的胸襟，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掌柜被自己的衣衫勒住了脖子，气憋得满脸通红，向叶一求饶道：“大人请息怒，大人请息怒，你若是要了这病秧子去，小的权当送你了。”
　　叶一本不是欺负弱小之人，更何况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他终下不去手，放下掌柜的，说道：“你多少钱买的她。”
　　掌柜低着头，眼神晃了晃，道：“两金贝。”
　　“好，把我昨晚留下的令牌拿出来，我给你三金贝。”
　　“是，是。”掌柜跑着进了屋，不一会儿就拿着令牌出来了。“大人，您的金牌。”
　　叶一从腰间拿出三金贝，手上用着几分力道把三个金贝打在了墙上，只见墙上出现三个透明的小洞，金贝飞进了屋子里。叶一脱下身上的外衣，披在少女的身上，抱着他便离开了这酒家。只留下掌柜呆呆的看着自己墙上的三个窟窿，动也不敢动。
　　世间怎会有如此轻盈之人，叶一把她抱在怀中手上几乎没有感觉到力量。与其说她轻盈倒不如说她瘦的厉害，脸上是常年营养不良留下的蜡黄，蜡黄中却多是疾病的苍白。
　　“咳咳，咳咳，三金贝买了我，您亏了太多，老板在奴隶市场买我时才四十银贝。”少女剧烈的咳嗽着，口中还带着血，血迹有一些还落到了叶一黑色的衣衫上。“对不起，大人，把您的衣服还弄脏了。”
　　叶一同情的看着这位在他怀中满身伤痕的姑娘，道：“你先别说话了，我带你去看医师。”
　　康乐城中的一家药庐，房间中燃了许多炭火取暖，满屋子充斥着药草的味道。中年医师静坐在床榻边为叶一抱回的少女把脉，看起来不是很乐观，把了许久，一直捋着自己的胡须摇头。
　　“哎，”医师摇头站起身，道：“在下医道浅薄，这姑娘的病在下无能为力。”
　　叶一问道：“她看起来不就是得了寻常的风寒吗，难道医师连小小的风寒都治不了？”
　　“这位姑娘是身染风寒，但在下说的不是这个。”医师说道，“以脉象来看，她从小就得了一种奇怪的病，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那可有办法？”叶一焦急的问道，虽说与这姑娘是两面之缘，但看见他小小年岁便受如此之苦，心中不忍，还是要尽力救她的。
　　“百草国是医道之始，也是医道至尊，或许他们能救这位姑娘。但他们及其厉害的几位又是位高权重，想让他们救人也除非是相当的人物啊，敢问少侠与这位姑娘是何关系？”
　　叶一道：“并无关系，萍水相逢而已。”
　　医师行礼道：“是在下多嘴了，在下先开些药方，皮外伤和风寒三五日就能好转。只是她的病根久居体内，能活的时日有限，少则一年，多至五年，少侠还是早作安排吧。”
　　或许医师世间冷暖看得多，以萍水相逢的关系，要想拼出一切去救这个女孩儿的病已然是不可能了。
　　“麻烦医师了。”
　　医师让叶一早作安排，他知道百草国不会为这样的人医治，那姑娘的命数算是定了。
　　叶一买了些衣物，又重新回到了药庐，少女**着身子趴在床上药童正在给她后背的伤痕敷药。层层叠叠的鞭痕触目惊心，叶一心中莫名的一痛，紧紧的攥着双手说不出话来。
　　药童起身行礼道：“请大人回避。”
　　叶一这才发觉少女的脸颊早已绯红，他把买来的衣衫递给药童，“有劳了。”
　　叶一立在屋外等候着，心想若此时老谢在就好了，可他在远远的探云岛，老谢的医道叶一毫不怀疑会比百草国的那些医道至尊差，这也是她唯一的希望。
　　过了许久，药童开门出来，“大人，药已经换好了。”
　　进了门，叶一愣了愣，此时的少女已被梳洗干净，清秀之气扑面而来。
　　少女见叶一进屋，吃力的撑起身子，只是手脚无力，一下子从床上摔了下来，“奴婢拜见公子。”
　　叶一箭步上前，把她扶回了床上，替少女盖好了被子，道：“我不是什么公子，你也不是我的奴婢，从今日起你就是自由之身了。”
　　“咳咳，”少女轻声道：“公子从老板那里买回了我，自然是要服侍公子左右的。”
　　“你只管在此好好休养，医师那里我已付了足够的钱财，过几日我再来看你。”叶一说罢，便离开了这里。
　　与其说叶一看着这个女孩儿可怜，莫不如说在这个女孩儿的身上叶一看见了自己。他的命运已经如此坎坷了，而现在他或许能够挽救这个女孩儿，何不呢？他看了太多肮脏的人，也痛恨他们。真正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叶一发现自己居然犹豫了，既然犹豫，当初为何还要不顾一切的抗争着。叶一痛恨那些人，现在更痛恨自己。
　　回去府宅的路上，叶一隐隐约约感觉身后有人跟踪他，他以为不是林雪薇的人就是付家的人，他们两家在城中的眼线众多，叶一走到哪里两家都会知道。明眼人一眼就看出叶一不是林雪薇的随行那么简单，更何况还有当初在七英镇遇见的付寒付冰二人。与付冰虽有相见恨晚之感，但终究是相识不久，叶一也算是老江湖了，若人人都能深信，他早就躺在中州的某处了。
　　叶一装作不知道，直奔回府，在府前见有一人等候着，正是那晚与他一同回来的晟东。
　　“大人。”晟东躬身道。
　　叶一问道:“晟东大哥为何在此，怎么不进府等候？”
　　晟东道：“外人不得随意进入林小姐的住处，还是按规矩办事比较好，这里有一封信是四公子嘱托一定要交到大人的手上的。”
　　“付大哥？”叶一低语道，拆开信一览：
　　叶兄足下：
　　先凡事颇多，叶兄至城中两日未尽地主之谊，心中惭愧。今晚冰湖十里长亭摆酒相候，不醉不归。
　　付冰书
　　叶一看完书信，说道：“知道了，晟东大哥请回去转告付大哥，一定前来。”
　　晟东道：“四公子还说了，大人为人洒脱，不喜场面之事，所以，还请大人自行前去，轿车大人也坐不惯。”
　　叶一微微一笑，“还是付大哥细心。”
　　“晟东这就回去复命。”
　　“好，晟东大哥慢走。”
　　康乐城的十里长亭不难寻，康乐城每年会在冰湖有一次盛典，为了考虑百姓的安全，付家围着冰湖修建了这长十里之余的亭子，也是一善举。冰湖的中间架起了一偌大的桥梁，桥梁上建了一座规模不小的楼阁，在楼阁之上可俯视整个康乐城。
　　明月升起，叶一走到湖边，楼阁之上已燃起了灯火。穿越风雪飞跃之间，叶一不刻便已到了楼前，借着楼阁的梁木一冲而上，安稳的落在了楼顶。灯光之中，付冰早早的坐在那里，摆弄着炉火中的美酒，桌上却没有任何的菜肴。
　　付冰端起沸水中的一壶酒，在两个杯中各倒上了一杯，“叶兄请入座，世人皆说美酒配佳肴，我却不以为然，若真是爱酒之人，也不会让菜肴败坏了酒意。”
　　叶一笑道：“我只怕还没有到了付大哥这个境界。”
　　付冰道：“来，尝尝我多年的珍藏！”
　　酒的香气老远都闻到了，酒定是好酒，叶一品了一口，叹道：“好，好喝！”
　　“七英镇一别，叶兄怎么就和林小姐走在了一起，若不是旧识，怎会如此亲近。”
　　叶一道：“说来话长，林家小姐只是和我是朋友而已，路上偶遇到的，过些时日，我便回海上去了。”
　　付冰笑道：“只怕不是普通朋友吧，我看得出来林家小姐看你的眼神有些不同，想来对你有些意思。虽说是与慕家有婚约，爱这个东西就是自私的，再说以林雪薇的家室，叶兄可成人中龙凤。”
　　叶一苦笑道：“我不想成为人中龙凤，我终归要回海上去的。”
　　付冰道：“回到海上继续当海盗？”
　　叶一道：“除了那里，我想我也无处可去。”
　　“叶兄过谦了，只要你想去，这中州也没有你能去的地方。”付冰顿了顿，忽然冷道：“楼上的朋友，天气寒冷，要不下来一起喝几杯热酒。”
　　屋顶居然有人？叶一不由得心惊，他居然没有发现，听付冰的口气，不是付家之人。房顶传来几声声响，只见在雪月下两道黑色的身影飘然远去。
　　“叶兄，我们再喝一杯如何？”付冰把杯中的酒喝尽，道：“我去去就来！”
　　付冰从楼阁上飞出，速度不知比前面的两个黑衣人快出了多少。眼看越来越近，黑衣人相互点了点头，分别向东西两个方向逃去。黑衣人逃进了西面的林子中，晟东早就立剑等在那里。
　　晟东道：“影盟的兄弟是吧，叫你们盟主不用追查了，那人便是叶一。”
　　只是一杯酒的功夫，付冰便回来了。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之气，道：“是影盟的一些小角色，不必让他们扫了我们的雅兴。”
　　“影盟？”叶一问道。
　　付冰解释道：“在各国干些肮脏的刺杀，都是些鼠辈，成不了什么气候。擅长隐蔽自己的气息，修为厉害的没有几个，就盟主狼独身边的几人还可以，叶兄没有察觉也是很平常的，只是日后叶兄还要小心，他们恐怕是知道叶兄的身份了。叶兄在各世家加起来的悬赏加起来有六十万金贝了，慕家的二十万金贝，千机家前段时间又在十万的悬赏上又加了十万金贝，其余四家都是五万金贝，这可是一笔不小的钱，整个中州的赏金猎人都记得你的画像。现在又有一些组织参合了进来，不好对付。”
　　叶一打趣道：“没想到我的人头这么值钱，那些世家倒是看得起我。”
　　“叶兄，可否听我一言。”付冰认真道。
　　“付大哥请讲。”
　　“你认为六大世家同时出兵，所有的海盗加起来可有胜算？”
　　叶一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一点儿都没有，更何况都不是一条心。”
　　付冰道：“海盗总有一天要灭的，叶兄执意要回去，终逃不过这一劫，何不找个强大的靠山，伺机而动？”
　　“师傅待我恩重如山，为他而死，无憾！”
　　“哎...”付冰沉沉的叹了口气，在雪夜中悄无声息。
　　康乐城某处冰层，冰层打通了层层叠叠的通道，各处都是冰雕。一身体消瘦的中年人愁眉苦展的坐在冰床上，手中把玩着两颗铁珠，身边有两只雪狼安静的趴在他的身边。雪狼似乎听见了一些响动，忽然抬起头，龇牙列齿的看着冰层洞口的方向。
　　坐在冰床上的人便是影盟的盟主狼独。
　　“盟主，十一回来了。”一书生模样的人说道。
　　“说！”
　　十一半跪在狼独的面前，小心翼翼的说道：“盟主得到的消息没有错，那个人的确就是叶一，只是十三已经被付冰杀了！”
　　“哦！”狼独的眼中立即恢复了精神，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在逃回来的路上被一人拦住，他让我回来告诉盟主。”
　　狼独疑惑的问道：“何人？”
　　十一道：“风雪之中没有看清。”
　　“知道了，你干得不错，下去领赏吧！”
　　“谢盟主！”
　　十一退下后，狼独道：“丁摩，此事你怎么看。”
　　丁摩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先不说来让我们暗杀叶一的是何人，他出手就是六十万金贝，况且据我所知，那个人暗中还拜访了其余的四大门派，现已有三大门派同意，只有追魂堂回绝。一出手便是二百四十万金贝放眼整个中州一定是不小的人物。既然有实力，他自己为何不动手？我们影盟虽说也有些实力，但要刺杀叶一这样的人物，摩不妨直说，盟主亲自前去也不是对手，更何况他现在还有林家的庇护。”
　　“这正是我担心的，一百二十万金贝，嘿嘿，果然越贵的东西越不好拿啊，你意如何？”
　　“翟一方这个人势力可大可小，要真得罪这个人，只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不妨这样，我们先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雪国顾忌六大世家，定不会不管，除了其他三大门派，这个局人越多越好，越乱越好。整个中州干我们这行的谁不是为了钱，六十万金贝的诱惑，足以让人舍生忘死，这个势头只怕是林家也得掂量掂量。康乐城中多的是人物，我们也没有必要出手，坐收渔翁之利，只要叶一一死，剩下的五十万金贝也可以先得到。得到叶一的人头，六大世家也不会不给钱。”
　　狼独大笑，仿佛一百二十万金贝此时就在手中，道：“哈哈，好！就照你说的做，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丁摩欢喜道：“愿追随盟主左右。”
　　狼独得意的笑声久久的在冰层之间回荡，康乐城风雪依旧，除去风雪的声音，有些安静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