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花木城

　　虽然是白日，花木城的上空却乌云蔽日，叶一和季武之面色疲惫的走进花木城，显然是不久前经历过一次大战，两人都颇为狼狈。路边的树木都已枯死，北风凛冽，整座城寒气逼人，这里就是临近白骨原的第一座鬼城，也是济世堂的总部。
　　灰暗的世界，没有色彩。叶一和季武之想到在王城惨烈的战斗，心里还有余悸，主要是对城中百姓的愧欠。两人走进城，风吹着杂物漫天飞舞，到处开着的门窗一张一合拍打着。干尸躺着各处都是，小孩儿，老人，妇女，都无一幸免。全城的人竟都死绝，两人的心如置冰窖。
　　“这几乎都赶上玉峰之乱了！”季武之吸了一口凉气。
　　叶一听见玉峰两个字，双手下意识的抖了抖，面色更加苍白。他们顺着断断续续的血迹，找到了济世堂门前。叶一和季武之推开门，见十一跪在大堂外的石板上，断袖下流了一滩的血。他见叶一两人走来，依旧一动不动跪在黑洞洞的大堂，真的没有一丝的光亮，分明里面有人盯着他们，叶一两人却感觉不到丝毫的人的气息。
　　“你们两个就是在王城杀了十一名弟子的人？听十一说，一个会降魔道，一个即会圣剑门的神心奥妙诀又会洛家的烈火诀，相当不简单啊，他们死在你们手里，也可以瞑目了。”
　　黑暗的大堂内说出的话，平淡无奇，没有丝毫的情绪，就像一个把一切都看淡的老人，云淡风轻。
　　老人口中所说的十一就是这跪着的女子，一想到老者死在了东滨王城，叶一的心中便更深了几分歉意，若不是他拼死破了大将军的紫云甲，他无论如何是杀不掉大将军的。而且那个大将军还是他的弟子，那这个藏身在黑暗中的老人是何等的修为！
　　“说说吧，两个年轻人，你们为何要杀我？”
　　季武之闭着眼睛，“你听，这满城的呼啸，这个理由够充分了吧。”
　　“哈哈哈，我贵为济世堂主，在中州百姓尊我为神。这个城？他们的命本来都是我救下来的，整座城都是我的，死在我手里他们应该感到荣幸。我为了他们，为了这东滨和苍梧的无数百姓，造成今天这个样子，中了妖毒，是我的错吗？你们有什么资格杀我，在这天下的功德，有谁能出我左！”
　　叶一道：“为了曾经的夕风杨，他一定让我们这样做。”
　　“夕风杨！他早就死了。”声音这次出现在两人的身后，叶一立即右手指尖祭出剑气和季武之同时攻向身后，老者却瞬间化作黑气，飞到女子的身边又化作实体。
　　两人看着老者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一个少年模样的人，俊美的面庞，没有束发。任由他的秀发在风中飞舞，白皙如玉的肌肤和他的黑色衣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不是说他有八十岁了吗，这也太夸张了，这是他孙子吧。”叶一不可置信的看着和自己一半年岁的人。
　　季武之润利润因为紧张而干燥的嗓子，他也不敢相信这个就是八十岁的夕风杨，但是事实就是，“他就是夕风杨。”
　　“吃惊吗，少年。”夕风杨笑着，“老夫已近天道，整个天下都将会是老夫的，你们当真是自不量力！”说着，他左手扣在他徒弟的头上，满脸享受的样子，一股黑气冲入他的体内，几乎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女子便成为了一具干尸躺在了地上。
　　叶一怒道：“她不是你的弟子吗，你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要完成我之前的一个誓言。”夕风杨道，“我好像记得我自己说过，我成就了他们，自当从我这里毁灭！”
　　夕风杨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叶一，你能杀掉我的大弟子，很不错。但我告诉你，当你站在强者的顶峰的时候，你就知道，除了自己，其他的什么都不是。人杀了便是杀了，只有弱者才需要理由。”
　　叶一和季武之不想和这个疯子多说，当即季武之后背出现五道幻化纸符，在夕风杨的头顶上空无数张纸符似箭射下。叶一也把身前的无数只火箭射出，夕风杨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身后的大堂被叶一的火箭射成废墟，夕风杨化作黑气，躲过两人铺天盖地的攻击，他飞到两人的身边，叶一和季武之躲闪不及，两人只觉心口一阵疼痛，飞了出去，撞穿了墙壁，重重的摔在了墙后的街道上，一口血猛的喷出。两人差点儿被这掌打的失去了意识，这个夕风杨在之前就是绝顶的高手，在几年前自己独身一人跑去白骨原，之后回来就性情大变。成了魔之后修为徒然增长好几倍，居然可以在实体和虚体之间转化，他说自己已近天道，可这是天道还是魔道！
　　“驾，驾。”朱飞骑着马，开始的几万金贝也都散了出去，他心疼这些钱，看了看一旁骑着马的翟紫月，“老大，我们真的一点儿也不留吗，多少留点儿嘛。”
　　翟紫月似乎没有听见朱飞的话，她正拿着叶一给他的鱼鳞形状的项链，‘如果你在前面看见我们的尸体，就拿着这个东西去云浮山找一个叫叶阳的人，让他帮助你铲除白骨原大裂谷下的妖物，还百姓太平。’这是叶一在明中城分别时给她的。
　　“老，老大！二当家的项链在发光！”朱飞大声喊道，“二当家的这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翟紫月回过神，看着项链发出淡金色的光芒，马上却又消失了。这个光芒翟紫月记得很清楚，六年前她就是在船上凭借这个光才发现漂流在海上的叶一。是不是叶一他们出了什么事情了，他们已经走了六天了。
　　“快点儿！我们要马上追上去，叶一他们可能遇到了危险！”翟紫月在林中道路上策马前行。
　　朱飞急了，玩儿命的抽着马，可就是走不快，“老大，你等等我啊，老大…….”
　　出了树林，朱飞见翟紫月停在了路口处看着远方，他急忙叫停。
　　广阔的平原，远远的望去，城门被削去了一半，一半的城墙倒塌，城里的惨况可想而知。
　　朱飞看到眼前的城，都傻了眼，“这不会是二当家他们干的吧，这等规模的战斗也太夸张了！”
　　“前面是王城吧。”翟紫月把项链放在怀中，“我们过去！”
　　两人走到王城里，从进城门开始到处都摆放着尸体，些许是济世堂的人，这些无辜的百姓看样子是被当时的战斗波及，那当日叶一和季武之两人开展了怎样的战斗。
　　“不要挤，重伤员的先到前面来！”一医馆前拍着一条长长的队，都是伤者。
　　一个带着帽子的人在门口指挥秩序，门口站着两名侍卫。
　　“请让让，请让让！”一穿着布衣的壮年背着一个老人跑到医馆前，老人的样子颇为可怕，半边的身子都被烧了。
　　翟紫月下马，向医馆走去，“我去看看，你待在这里。”
　　壮年背着老人跑进医馆，跪在一白衣女子面前。她用白纱遮着面，头发也深深的藏在不透光的白沙，就是能看见额头和眼睛。可就看这些，翟紫月也能凭女人的气息断定这个人的容貌必定是惊世骇俗。
　　一把寒刀直接驾在了壮年的脖子上，是那白衣女子身后的侍卫，也是一个女子，容貌娇艳，却有一种冰山般的气质，和她对视一眼都觉得浑身凉嗖嗖的。翟紫月甚至没有看清她的身形，速度之快，只怕叶一也不过如此了。
　　翟紫月在医馆外看着里面坐着十几位老医师，都在整治病人，而这个人却直接抱着老人跑到白衣女子那里，她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定然不一般，而且常做善事。
　　“神仙！神仙！求你救救我爹！求求你！”壮年嘶喊道，眼泪早在眼眶里打转。
　　“月影，把刀放下。”白衣女子站起身，“快把老人家放过来躺着。”
　　月影拦住壮年，“我来。”她把老人抱在木板床上放下，指着一个老医师，“你来。”
　　她又回到白衣女子的身边，道：“兰小姐，您身份尊贵，这样的病人还是让那些医师看吧。”
　　“月影，我早就说过了，我就是一平民百姓，和他们并没有多大不同，你这样和天公子一样百般阻挠，我还怎么给病人看病。”白衣女子温和的看着她。
　　那名医师看了片刻，走过来，“兰小姐，那个人已经脱水过多，肌肤半数烧毁，只怕无力回天了。”
　　“不，不！我爹他还活着，他还没有死啊!”壮年嚎啕大哭，跪在白衣女子的面前不停的磕头。
　　白衣女子道：“你先起来吧，我也不是神仙，我也尽力而为吧。”她走到老者的身边，用洁白的玉手触碰老人的烧毁的皮肤，血水直流，“医者，尽人事，听天命。只要病人还有一口气在，就还有活着的希望，轻言不治，不是我们医者所说的话。”
　　十几名医师站起身，躬身道;“兰小姐说的是。”
　　“先把伤口清理干净，”白衣女子把老人的衣服用剪刀剪开，把烧毁的皮肤都裸露在外面，小心的把伤口上的杂物用烧开的热水清理干净，“在用干山草敷在烧毁的皮肉上，除掉污源，防止伤口感染。”她一边说一边把山草搓成粉末洒在老人的伤口上。
　　翟紫月注意到外面进来一人，侍卫和那个主持秩序的人很恭敬的朝他行礼，官位必然不小。只是他的容貌姣好，比女子还要漂亮几分，却又明显不是鲛人的那种美。他的身上散发的那种威严的气质，告诉她，这个人是个厉害的男子。
　　男子微微点头，示意他们不要出声。他来到人群中看着白衣女子为老人整治，一丝不苟，就像他的亲人一般。但男子的眼中更多的是疼惜和爱怜，这个男人神色看起来，哪怕白衣女子受到一丝的风吹，他也会觉得有危险。
　　忙了些许时间，老人被包扎好，兰小姐已经满头大汗。男子上前递给她一张干净的白色手帕。
　　“谢谢，天公子。”兰小姐接过手帕。
　　“月影，护送小姐回家，从昨晚到今天她还没有休息过，太过劳累了，对身子不好。”天公子说道，气势逼人，“你们做医师的，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就可以了，药尽管用，无家可归的人我已经把民营搭建起来了，不会让你们流落接头的。”
　　“谢谢内阁大人！”众人跪下谢恩。
　　“只是，”一个老医师上前尊敬的说道，“眼下各大医馆药材已经不多了，内阁大人赶紧补办才是。”
　　“青岩！”天公子喊道。
　　那个戴帽子的人急忙走过来，躬身道：“大人，有何吩咐。”
　　“家里的银库的钱还有多少？”
　　青岩小声在他耳边小声说着，“已经所剩无几了。”
　　“你去把府上能卖的都卖了，先救济这些百姓重要。”
　　“是，大人。”
　　“王上驾到！”屋外喊道。
　　天公子急忙走出去，跪在地上。前面浩浩荡荡的马车和华贵的大轿子，轿子几乎占据了路的两侧。
　　“贱民低头！”
　　所有的人都跪下低着头，朱飞也想见见东滨王的威仪，偷偷的在一侧看着轿子里的人。通过薄纱可以隐隐约约看见里面的人，头戴金冠的是王上，靠在王上身边的就是他最喜欢的妃子了。
　　“臣惶恐，不知王到，还请恕罪。”天公子跪在石板路上，头贴着地。
　　“听说昨晚有贼寇进入王城，把好好的王城毁去甚多。本孤今日已无兴趣出南城打猎，但既然答应了花美人，也不好推辞。爱卿身为东滨最年轻的内阁士，怎么能为贱民做这些事情，有辱身份，交给其他人做就行了。”东滨王在账内说道。
　　“为王分忧，乃臣分内之事。”
　　一阵清风吹过，一扇薄纱微微掀起，朱飞感觉自己的鼻血迅速往外涌。没想到东滨王口中说的花美人居然是一个鲛人！花美人似乎只穿着一件外衣，两个如雪般的肩膀都凉在外面，胸前的衣服敞开一些，****半露，东滨王的一只手还放在花美人的****上。
　　“王上，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花美人酥声对东滨王撒着娇。
　　“哈哈….”东滨王大笑，“美人说的是，爱卿切莫累坏了身子，你可是我东滨的支柱啊。”
　　“王过誉了。”天公子跪着退到一旁，低着头，“启禀王上，大将军夕荆的事王上可知道。”
　　“嗯，”东滨王的口吻似乎不是很在意，道：“知道了，明日上朝再谈此事，没看见我与花美人要出猎吗。”
　　“王上恕罪。”内阁大人道。
　　“好了，让开吧。”东滨王说道。
　　东滨王的车队走后，那些百姓的脸上都露出憎恨的神色，显然这个王并不是深得民心，反而是这个天公子倒隐藏的很深。一个国家的兵马总掌者死了，居然不闻不问，只顾着自己享乐，这样的帝王倒是历史上少有。
　　兰小姐在月影的陪同下上了轿子，天公子也上了另外一顶。
　　翟紫月回到朱飞那里，看他在擦着自己的鼻子，周边还有血迹，“你怎么了？”
　　“没事，上火了而已。老大，那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接着往前走？”
　　“不必了，”翟紫月上马，“我知道一个去处。”
　　内阁府外。
　　青岩忙着走出来，拿着一张纸走到府前，侍卫打开一个箱子。
　　‘献上夜明珠八颗，略尽绵薄之力’
　　“人呢？”
　　侍卫说道：“一胖子把盒子放在这里就跑了。”
　　王城南城门。
　　“老大，着这样把夜明珠给那个当官的家伙，不可靠吧。”朱飞骑在马上，心有不甘，“所谓十官九贪，自古以来就有这个道理。”
　　“比你靠谱就行，说了你也不明白，这种有野心的人，最懂把钱用在什么地方。再说，王城毁成这样，叶一他们也有责任。战斗的激烈程度，对方的人数之多，已经不可控制。不然，以叶一的性格，说什么也要保护无辜百姓。”
　　“老大说的是，那我们也快点儿追赶上去，一路走来几乎看不见济世堂的人再出来祸害人了，说不定老大已经到了白骨原大裂谷底把那妖物杀了呢。”
　　翟紫月喃喃，“但愿如此。”
　　两人一路马不停蹄，连奔四五日，终于到了临近白骨原的第一座鬼城。火光冲天，整座城都在燃烧起来。翟紫月心中一急，策马直上，直接冲进的城内。
　　城内到处都是火焰，居然是黑色的火焰！而且所有该烧的东西都已烧尽，黑火还在燃烧。烧焦的尸体味道闻之欲呕。翟紫月和朱飞再往前，便找到了叶一他们战斗的痕迹，地上都是巨大的裂痕，裂痕的缝隙中充满着还未退去的热力，显然是烈火剑造成的痕迹。他们追踪着痕迹往前，便见到一个巨大的坑，坑的周围都有一些残留的烧焦的树木，假山，看周围倒塌的墙，之前这里应该是一座宅院儿。
　　朱飞满头大汗捂住鼻子，这个热力感觉自己都快烤熟了。这样的战斗对于王城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了，“打到这里就停止了，只是为什么火是黑色的啊，而且定是用烈火剑了，这些黑火是不是烈火剑造成的，可能烈火诀修习到一定的修为就能变成黑色的火焰。能把二当家逼到这个地步，济世堂到底出动多少人啊。”
　　翟紫月屏气凝神，探寻着空气中他们曾经残留的气息，脚下有两摊血迹，应该是他们受了伤。这个大坑是被人一掌打成了，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坑底有两个人的身姿。
　　“不是打到这里就停止了，”翟紫月说道，她的脸色只是微红，也是满头大汗，对于她修习过烈火诀的人还感觉到热，这黑火本身都不简单，“打斗是从这里开始的，我们寻着他们打斗痕迹追过去，而且叶一的气息很不好，对方也就是一个人，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先不管什么黑火了。”
　　没有隔多少的路程翟紫月他们便看见打斗的痕迹，时而把一片树林打的狼狈不堪，焚烧殆尽，时而看见一座山丘几乎被削去了一大半，时而却看见如同花木城一般被巨黑火吞噬着的城。看样子是被叶一他们在追赶着，两人一直骑马来到了一个村庄，已然成为了废墟，天色一直是灰蒙蒙的，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有看见过太阳。
　　一阵强烈的阴风吹来，翟紫月闻到了前所未有的血腥气，而且南面似乎整个暗了下来。
　　“不好！”翟紫月疾呼，“猪肥，快趴下！”
　　朱飞也感觉到不对劲儿，二话不说直接趴在地上，翟紫月迅速用结界罩住两人。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一片黑暗从头顶越过，两匹马嘶喊着被带上了天空，顷刻间掉落下来，变成了干尸。朱飞吓的瑟瑟发抖，从来没有见过这阵仗，鬼魅如此之多。
　　被黑暗笼罩的天空似乎尝到了鲜血的味道，一大股鬼魅急转而下，向下面的结界冲去。一股巨力撞击在结界上，翟紫月瞬间觉得喉头一甜，差点儿内息涣散。要是结界没了，两人的结果就和那两匹马一样。
　　鬼魅像疯了一般不停的想结界冲去，不停的有鬼魅消散，后面的鬼魅又源源不绝的补上。翟紫月站着苦苦支撑，嘴角挂着鲜血，就在这时，天空中又下来一股鬼魅，把翟紫月的结界打的破散。翟紫月一口鲜血喷出，昏了过去，鬼魅见没有了保护，瞬间把两人包围。
　　黑风掠过，大地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