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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休奔向二楼,工作室的门正虚掩着。
在屋里找寻一圈,也没发现杨沛仁的踪影。
正想发火,事件主人公却逃之夭夭――
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迟休先把怒火放下,整理起工作室里的琐碎和杂七杂八的订单。
为了让工作室能够长远发展,迟休除了画画,平时也接一些装饰设计和艺术顾问的活。
一个电话打来,迟休忙接通,随后走出工作室。
新苑城算是老小区,迟休因为交通方便才定居下来。
但物业管理相当差劲。
迟休赶回家站在门外,看着满地浸湿的稿纸和水帘洞一般的天花板陷入沉思。
“我们也是看着水都浸到我们楼下了,还以为上边出了什么事儿……”
好在楼下的业主态度比较平和,迟休道过谢,再联系维修部门来解决屋内的狼藉。
收拾完房子,已是傍晚。
迟休这才想起工作室的一大堆事,连忙赶回去。
刚出小区,天色便阴暗得过分。
迟休疾步穿过街道,工作室近在对面的文化街。
骤不及防间。
豆大的雨点密密麻麻地打在脸上,迟休赶紧脚步,往工作室狂奔。
终于跑到楼下的雨棚处躲雨,体内的热意与雨水的冰凉交融,不适感无法言传。
抬脚往二楼走去,门缝里透出的光让她顿起怒意。
砰!
门内的杨沛仁被突如其来的震响吓一大跳。
迟休又重力拍了几下门,愈发上火,直接往门上踹。
“杨沛仁,开门!”
杨沛仁忙在门后抵住。
“你发什么疯?!”
“你他妈没事给我造什么次?!”迟休在门外怒吼。
“我什么造什么次。”杨沛仁心虚反驳,“我还没说你呢!”
“背着我接私活,你有尊重过我的意愿吗?!”
“咱俩都是搞艺术的,凭什么唯你独尊?!”
“我现在真他妈的烦你,事事都不考虑别人的女人!!”
迟休停下脚,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恢复一如既往的平静。
杨沛仁以为解除威胁,耳朵贴在门上细听门外的动静。
猝不及防间。
砰!!!
迟休全力甩出一脚,杨沛仁耳朵顿时被震得嗡鸣。
杨沛仁捂住耳朵蹲下,无意发现门与墙的连接件从墙上脱落。
他后背一颤。
迟休发完火,转身下楼。
怒意涌出,疲惫也随之袭来。
雨势较先前缓和些,迟休顶着细雨在夜色中慢步,默默点上一支烟。
倏忽想起还没吃饭。
在路边的烤串店落座,迟休随便点了些东西,顺便要了几瓶啤酒。
她安静地往嘴里塞食物,面无表情。
迟休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认识杨沛仁的,并且对他一忍再忍。
又或许,他说过那个人也说过的话,某一瞬,她看到了他的影子。
以此为由,麻痹自己。
深夜,迟休喝得面色绯红,一手支起脑袋,拉扯意识。
韶谌两手懒散插兜,在迟休桌前站定。
“找到了。”
约莫三小时前――
韶谌正悠闲靠在办公椅上看资料,郑连依忽然打来电话。
“说。”
“我找不到迟休了!”
韶谌眉心一跳,抑住冲动。
“最后一次联系你是什么时候?”
“就下午那会儿,迟休今天从赤杨出差回来,她没回我电话,我就想着去找她,结果家里、工作室里,她能去的地方我都找了,都没人。”
“……那她最近和谁有过矛盾吗?”
郑连依疑惑:“矛盾?没听说啊……”
“哦对了,杨沛仁。”郑连依义愤填膺,“他不闹腾天下太平!”
“……”韶谌皱眉,“行,再找找,依她的性子跑不了多远。”
“不行再报警。”
“好。”
本想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找着了。
“啧,烟鬼就算了,怎么还是个酒鬼?”
韶谌缓缓蹲下身,与迟休略显迷离的眼神对撞。
漆黑的瞳仁里丝丝缕缕满是柔软。
“不打算回家了?”
迟休不应他,定定注视面前的韶谌。
韶谌唇角微勾,估摸着迟休可能看不清自己,又把脸凑近了些。
迟休睫毛一颤。
“你是……”
韶谌挑眉,眼含笑意,等待她后面的话。
“韶谌?”迟休安静阖眼,“韶谌啊……”
“嗯。”韶谌眸色幽深,“是我。”
“跟我回去吗?”
-
韶谌打过电话,告诉郑连依迟休现在的状况。
郑连依决定去街口接应他俩。
韶谌扶起醉得一脸正经的迟休,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试图取下她手里提着的空酒瓶。
然而迟休抓住酒瓶死不撒手。
韶谌无奈,只得由着她。
走了两步,迟休步伐不稳,好几次站不住往地上摔。
韶谌见状,又在迟休面前半蹲下。
“过来,我背你。”
迟休怔怔盯了他几秒,随后听话趴在韶谌背上。
韶谌默默走着,迟休也安静搂住他的肩。
木香花的气味萦绕鼻尖,韶谌垂睫,忍不住放慢脚步。
她习惯自我消化,韶谌七年前便知。
-
高中那会儿,韶谌不明白迟休为何总被流言缠身。
迟休对于那些谣言不予回应,也不予反击,反应平淡如静水。
但又会在风浪大起之时躲起来,安静自愈。
疑惑始于表白墙的一条动态。
迟休表面看着不学无术,但年级第一的椅子早被她坐烂了。
免不了让旁人心生猜疑与嫉妒。
那条视频,使流言再度盛行。
【原来七百分是抄的啊?!】
【你别说,还真挺像六班那个迟休。】
【连老师都没发现,她这是得多熟练啊?】
视频画质比较模糊,但也能看清长发少女的身影。
与迟休的身段打扮勉强重合,可在无数张嘴里相传,白纸也得被黑墨覆盖。
事态失控,迟休被年级组找去谈话。
韶谌站在教室外,看着对面办公室的门口,迟休一脸平静地进去,也带着同样脸色出来。
毫无波澜。
那天后,迟休一连几天没来学校。
偶然,韶谌在大街上遇见买画材的迟休――和她肩上的橘猫。
止不住脚步,韶谌在迟休身后一路跟行,直至路边的高楼大厦变成老旧街区,韶谌才后知后觉自己跟了这么远。
短暂的愧疚之后,韶谌看着迟休走进院子,自己也悄步跟了进去。
院子里杂草丛生,却在中央开出一条干净的路,房子是老式的双层楼房,窗户的玻璃拼不出一块完整的,杂乱错综的深绿色藤条爬满半个房子。
迟休走进屋内,半晌没了动静。
韶谌刚想踏进门,身后传来的动静吓他一跳。
他转身,轮椅上的老人正安静地注视自己。
韶谌张了张嘴想解释,老人却从他身边静静路过。
犹豫片刻,他也跟着进门。
房内空旷破旧,只有几张蒙灰的椅子醒目。
老人在里屋坐定,木然地望着窗外阴云。
韶谌进门的响动让老人应声侧头。
“来了?”
韶谌疑惑:“您……认识我?”
老人脸上闪过怔色,随即安静阖眼。
“不是那丫头啊……”
韶谌走近,这才看清老人讲究的穿着,颇有一派复古的英伦气质。
唯独褪色的双眼里光彩全无。
迟全笑得慈祥:“这地儿有些年代了,倒也清静,我这瞎老头子偶尔来这儿待上一会儿,虽不知你来这儿干什么,但能陪我闲扯也是极好的。”
韶谌闻言笑笑。
“其实我是……”
“老迟!”
韶谌话刚脱口,房子另一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他回头,迟休正站在门口,怀里搂着那只橘猫,脸上划过一丝诧色。
老人依旧笑得和蔼:“小迟啊?”
两人对视。
“……”
迟全在轮椅上闭目养神,迟休则领着韶谌去了二楼。
相比楼下的荒凉,这里宛如另外一个世界。
满墙的画作色彩鲜艳而大胆,天花板上垂下的绳子交错纵横,不尽其数的稿纸都被夹住悬挂其上。
颜料盒摆了一地,或多或少地洒落在地面的纸张上。一幅刚铺上底色且大致勾勒出形状的画板摆在屋子正中央。
角落里,一架钢琴吸引了韶谌的注意。
“你跟来的?”
韶谌心虚看向别处:“路过。”
迟休眯了眯眼。
“这里离城区多远你知道吗?”
“……”
“十公里。”
“……”
韶谌败下阵来,迟休不作声,坐回凳子上继续画画。
“所以,这几天没来学校,你是来这儿躲着?”
迟休挥笔的动作一顿,仍不出声。
韶谌没再问下去,而是靠近那架旧钢琴打量起来。
钢琴上不染一尘,韶谌抬手抚过时不禁讶异。
“我能弹一下吗?”
迟休应声淡淡回眸,注视钢琴几秒,随即点头。
揭开琴盖,韶谌缓缓坐下,指尖抚过琴键。
迟休背对着他专心作画。
琴声响起,迟休微怔,手中动作再度停下。
温柔的乐声让她忍不住回头。
《雨的印记》。
她最喜欢的曲子。
韶谌也是偶然在迟休的记事本上发现曲子的名字,在一众象形文字中,唯独这四个字字迹勉强工整。
当初被逼着学钢琴,曲谱都快烂在他心里。
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点坠落于地的声音与空灵悠扬的琴声缠绵。
一曲结束,迟休终于开口。
“我没有躲,只是觉得没必要歇斯底里。”
韶谌闻声回头。
视线相撞。
迟休轻声道:“没必要去争辩,只需按时吃饭、睡觉,像植物一样安静、思考。”
“然后自愈。”
-
背上的迟休又动了动。
韶谌被拉回思绪,在一家便利店前停下。
“你在这儿坐好。”韶谌把迟休放在店外的长椅上,“我进去买点东西。”
迟休醉意正浓,茫然点头。
韶谌进去后,迟休扯下身上披的外套,和酒瓶一块紧抱在身前。
旁边忽然传来口哨声。
迟休抬头,看着两个靠近的陌生男人发懵。
“美女,跟我们一起玩玩儿?”
“我的酒吧就在前边。”
迟休迷离缱绻的模样让男人明白她醉得不轻,两人兴奋不已。
其中一个男人直接上手,抓住迟休怀里的衣服想让她站起身。
谁知迟休像被触发警报似的,眼中顿时闪过危险的精光。
她拽回衣服护在胸前,攥住手里的酒瓶往椅子上重力一敲。
嘭――
韶谌还在店里纠结选什么口味的酸奶,店外玻璃炸裂的响声传入耳中。
他顿觉不妙,扔下手里的东西往外跑。
门口,两个陌生男子被迟休弄出的动静吓一跳,又看见店里闻声奔来的韶谌,急忙离开。
迟休手里还捏着被敲碎的半只酒瓶,神色冷戾。
韶谌忙关心迟休。
“他们干什么了?碰你了?打你了?乱说什么了?”
迟休直直看着韶谌,许久,轻轻摇头。
韶谌松口气。
-
买完东西,韶谌又背着迟休走到街口。
把买来的酸奶插上吸管,递到迟休面前,迟休默默接过。
郑连依的车恰巧停在路边。
“上车!”
迟休沾到车座,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昏暗的车内,看着迟休恬静的睡颜,韶谌眸色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