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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山叔住在与他相隔的两个船舱的船舱里。
平日没事的时候，程伟也总是跑到他的船舱里找他聊天，因为是同村，语言通，可以聊的事儿也多。程山叔为人算是憨厚老实，讲话也温和，程伟喜欢跟他聊天。其实他在这里工作后，跟程山叔聊天的时刻，比跟程光聊的时候多。
程伟也总是想不明白，自己跟程光为什么总是聊不到一块去。一般都是一问一答，多涉及当前的生活话题，很少聊到一些有趣的事情上。
当程山不同，他会告诉程伟很多有趣的事情，有时是村里某个村民家里发生的一些好笑滑稽的事，或是程山在外地遇到的一些八卦趣事、真实故事。
当程伟安静地来到程山叔的船舱时，程山叔没有在他的舱位里。与他同住的同事，说他刚出去不久。
程伟想，程山可能去散步了，跟他一样，他也是喜欢傍晚出去散散心再回来睡觉的。
于是，程伟想到处走走，顺道去寻程山。他今晚迫切地想跟他聊聊天。
当程伟来到一处峭壁即将拐弯处时，他仿佛听到了从峭壁背面的一侧传来了有人交谈的声音。他倾耳仔细一听，他听到了程山熟悉的声音；再仔细倾听，他好像听到了另一熟悉的声音是程光的。
原来是他们两人约出来聊天了。
本来，程伟想转身便走掉的，毕竟他最不想的就是这个时候遇见程光的，更不想被认为是想偷偷别人的讲话，这是不礼貌的。
但是他被他们无意中的话语里提到自己的名字后深深吸引了注意力，好奇心使得他停下了脚步。
“你最近对弟弟的态度似乎有点不寻常啊？是因为孟玫吗？”程山侧脸看了一眼程光，程光的脸在月光下闪耀着一丝异样的光。
“有吗？我可是什么也没有做？”程光心虚的抗议。
“据我所看，应是‘秀女有心，襄王无意’呢，即使孟玫有意，但是程伟那小子对她根本没有这个意思。这只是我的看法而已。”程山说道。
“即使这样，这也是孟玫自己的选择。跟我有何干系？”程光依然嘴硬。
“可是你已经介意了不是吗？不然，你对小伟能是那种态度？”程山好不掩饰。
“。。。。。。”程光无话反驳，一抹滚烫爬上脸颊。
对啊，这些天，自己对程伟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发泄，不正是男人自尊和嫉妒心发酵的后果。可惜，程伟成了无辜的承受者。
程伟此刻才后知后觉，原来程光喜欢孟玫，而孟玫喜欢的可能是他。但是他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想过孟玫的心思。
“你听说过吗？程伟并不是你妈妈生的。”程山突然说道，“你应该早知道的事情了。”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程光瞪大了眼睛，像是受到了惊吓。
“什么？你不知道？也从来没有听说吗？”这次受到惊吓的是程山。
“没有听大人们提起过。具体是什么回事呢？”程光好奇地问道。
“我也只是听说而已，我本以为你知道，才失口提了一下。你别介意。”程山说道。
“没事，我不会跟任何人讲，跟不会跟程伟讲起。山叔，你就跟我说说吧。”程光央求道。
既然这样，那我也讲我听来的跟你讲，不过不全是真的，你也不要全信。”程山无奈道，语调里暗藏着后悔说漏嘴。
“据说，是你父亲认识的那个远方大姑的丈夫的表妹生的。我也是听家里的老人说的。那时候，你爸跟她相好，而且好得难舍难分。后来听说女方的父母为了钱，逼迫女方跟另外一个家境好的人结婚了。”程山叔说。
“哦，那程伟不是我妈妈李木莲生的？”程光好奇地问道。
“嗯，应该是这样的。”程山点了点头。
程山望了望程光透露着凝重和疑惑的脸，迟疑了一会，讲述了自己听来的传闻——
“据说，小伟出生后是你爸爸从女方那里抱回来的。于是大家都讹传小伟是你爸爸跟那个女人生的。听说女人在生小伟的时候，难产了，不过后来好不容易救活了。但听说女人的丈夫不承认这个儿子是他的，女人一气之下趁大家不注意上吊死了。
后来你爸把小伟抱回家了。大家都猜测他是你爸跟那个女人私通生的孩子。可是你爸从来没有出来澄清过，是与不是不清楚。没人敢正面问过你父亲，如果谁敢提起这话，你爸就敢与人拼命。谁敢道听途说，他就扬言要打谁，之后也没有人敢乱说了。”
“哦，难怪，这些年我妈也没有敢提起过。我妈也一直待他如亲生一般，甚至比爱我们更爱他，我以前也只以为是我母亲偏心的。“程光幽幽地说道。“我也是佩服我妈，难道她不介意吗？”
”这些也都只是道听图途，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就算一切都是真的，又怎么样？那也是上一辈人的生活，可不是你们这代人可以干涉得了的。”程山说道。
他大概觉得自己八卦嘴了。连忙说到：“我也是听人说道的，也没个真实性的。”
“我妈都不介意了，我做儿子的能管得了老子的事情吗？”程光说道，“我也算是明白了程大学从小为什么都对他与对我们不一样了。”程光的语气带着一丝哀怨。令他不懂的是，李木莲竟然可以做到完全不嫌弃程伟，是需要多大的情怀。第一次，他为了母亲的隐忍感到不值。
听到这里的程伟，再也无法淡定地听下去了。他踉踉跄跄地离开了两人。程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路走回自己的船舱的。他的脑海里一直盘旋着程山和程光两人的话——
“那程伟不是我妈妈李木莲生的？”
“大家都讹传小伟是你爸爸跟那个女人生的。”
他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沉沉地压住，透不过气来。他拍了拍胸口，一股酸涩涌了上来，直接涌上了眼睛，火辣辣的两行泪水，悄悄地夺眶而出。
程伟从来不轻易流眼泪，即使被程大学揍得最厉害的时候，他都能强忍住。可是，这一刻一想到每次他挨揍的时候，李木莲都是第一个冲上前来，护在他身上，让棍棒最终落在了她的身上的情景，程伟再也无法压抑住汹涌的泪水，呜呜地嚎啕出声。
这时候的程伟，越是心疼李木莲，心里便越是怨恨程大学了。他甚至怨恨起那个生了自己，然后又上吊自杀了女人。为什么要怨恨已经不在人世的“她”，他也说不清楚，只是他的意识里，她也是该被怨恨的。
以前，他总是不理解，程大学对自己跟对其他的兄弟总有哪里不同，似乎现在可以找到答案了。原来，自己还真的是不同。
可是，他为什么要不同，这样的不同他一点也不想要。他最接受不了的一点是：他不是李木莲所生的。
他活了快二十年了，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出生，更没有怀疑过李木莲，那个常常替他挡下棍棒的女人，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那一夜，程伟整夜地失眠了。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程光起床的时候，发现程伟不在船舱里睡觉了。这个平时多少有点赖床的家伙，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后来，程光越来越发觉，凡是属于程伟的东西似乎都不在了。那他去哪了？程光从睡眼朦胧中一个激灵，猛然清醒过来，一种不好的预感窜入了他的脑海。
“程伟离开了？！”
程光慌乱中四处寻找程伟的踪迹，却是哪里都没有找到。当他询问其他的同事时，有个老同事说，早上起来撒尿的时候，模糊中是看到了一个类似程伟背影的人提着背包沿岸边走了。
“臭小子，总是干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总像是个逃兵似的。就不能好好地说说想去哪？”程光气不打一处来，不过他知道他总是会给他或家里打一个电话的，等他想的时候。
程光蓦然为自己这些天来对弟弟的恶劣态度而感到了愧疚，他想程伟是不是因此才离开的。但反念一想，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在往后的人生里还有一大截的苦难是要受的。
出来混社会，又不是在家里，哪有人会将就你的脾性，将就你的处境的？若总是想要别人按照你的思想，按照你的喜恶来做事，终究是要吃苦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