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放寒假的时候，包兴来考了个第三名。他爸可高兴了，问他谁是第二名，“是梦生子家的二丫头。”“三儿，你给你爸挣脸了啊！你要是也能考上娘娘庙，也给你爹挣一回脸！”梦生子心里还是不踏实，“爸，要是我还能往上考呢？”“你能考到哪儿，我就有劲儿供你到哪儿！”他爸用烟袋锅子敲着鞋地板说。“要是我两个嫂子不愿意呢？”他爸装了一袋烟，点着了，这功夫包兴成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看着他爸深嘬了一口，吐出浓浓的烟雾，“他们都成家立业了，给他们娶了媳妇儿，盖了房，爱咋咋，他俩管不着！”“爸，我毕业了孝敬你！”他爸看着他嘿嘿嘿的乐了。“三儿，你只要是考上，把你爸你妈炸成骨头渣子都成啊！”他妈在里屋一边和面一边说，黑色的大瓦盆里，多半盆的面，明天要蒸豆包。随着急急的脚步声，大嫂子已经进屋里来了，气哄哄的直接进了东屋，把她儿子往大盆旁边一放，“这孩子姓包，你们愿意看就看，不愿意看就扔当街去！”她妈扑拉着手上的面疙瘩说：“这是咋儿了？”大嫂子站在地上叉着腰：“咋儿了？我不得出去干活挣钱？人家事儿事儿有公公婆婆帮衬，活计活计有公公婆婆帮衬，包兴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我是啥啥没人管！几张煎饼我还要从娘家往回拿，我娘家有金山银山能让我拿啊？”没等他妈说话呢，掉头走了。
　　估计是又和大哥吵吵了，每回一吵吵准来撒气。这臭小子天天的长在家里，就回他自己睡个觉，大嫂子还天天不满意。只是这样一来自己出不去了，还得看着这个哭哭唧唧的破小子。这小子比乌金小不了几天，可不像乌金一样活泼可爱，整天就知道哭哭哭闹闹闹，烦死了。“妈，我背着他出去玩儿吧？”“去那家行，他家暖和，外边不行，冻感冒喽！”包兴来泄了气，“咋了？你不是天天去吗？”包兴来说：“怹们家写对联，这小子就会捣乱!”他妈问:“对了，行止给你对联了吗？”“没有。妈，你就不能买两张红纸给人家送过去啊？年年白拿人家的！”他妈说：“别人家的下脚料就够咱家用的了！”包兴来老大不愿意了：“人家还年年自己买一大堆的墨汁呢！我去胖门儿家啦，怹们家也不冷。”
　　放假十多天了，天天的就看破侄子，就是一张流鼻涕眼泪的狗皮膏药！好容易到了腊月跟儿，他妈抱着臭小子去串门了。在屋里十分无聊，躺在炕上也睡不着。听见门外喊得“包兴来”，这声音是小乌金的呀，一个鲤鱼打挺从炕上起来，窗外，白苏背着小乌金。“白苏，你啥时候回来的？”“我前天就回来了，你咋儿也不来我家玩呢？你出来一下。”“包兴来，你去我家玩吧，我要骑大马！”小乌金娇滴滴的说。包兴来一边答应一边掩上门跟着白苏一起出来。胡同口站着那中仪，这和梦生子说话。到了胡同口，白苏、小乌金和梦生子打招呼“太爷”，梦生子答应着和那中仪告辞走了，白苏背着小乌金也走了。那中仪说：“咱俩往前走走?按辈分我得叫你三爷爷呐！”包兴来挠着后脑勺跟着往前走，那中仪穿了一件半大的蓝色棉大衣，簪绒的领子，到了前面的变电所的门外。”这里没人，我想问你个事儿。我听我嫂子说我家多了两只鸡的那天，你去了？”包兴来想了想：“我不知道你说的哪天，我经常去你们家。”“知道你小子聪明！当天管老师家里丢了鸡。我不是来责怪你的，我是想知道真相。你偷了鸡放我家，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和行止有关系？”包兴成说:“没有。”一股旋风过来，那中仪把他搂在怀里转了个身，躲过了旋风。
　　“行止性格内向，多亏有你罩着他。我说了我不是责怪你，也不会告诉别人，行止也不会知道。”包兴来看着那中仪说：“你说话算话？”那中仪点头。“管新生最不是东西了，见天上课就说你们家，真的假的都是些片儿汤话，一堆堆的，讲课不咋滴就会挤兑人！”那中仪：“你偷了几只鸡？”包兴成“6只，三神仙两只，胖门儿两只。”“行了，我知道了，他也教过我。不过呢，这事不能这么处理。他做的不对，你也做了错事。等于用他的错误惩罚你自己，人不能做这样的错事，不然就坦荡不起来啦。这样，鸡，不给他了，我赔钱给他，你和我一起去他家找他一趟。”“我不去！”那中仪笑了：“你放心，有我呢！他不会难为你的。”
　　连拉带拽的到了管新生家门口，碰见他家小四儿，说他爸去砖厂干活了。到了砖厂，远远地就看见管新生在挖土呢。那中仪远远地喊：“管老师！”管新生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大才子，你回来啦？你们几个都回来了吧？”那中仪：“差不多了。”“听说你现在卖军火呀！”“没有，管老师，那都是国家行为，个人干了不就犯法了吗？”那中仪一边说话一边拽着随时想跑的包兴来。“你不就在这样的国家机关吗!做大事的人啊！”那中仪：“管老师，也就是您抬举我。管老师，今天来找您，有个事儿得和您交代一下。”“啥事，你说。”“上次您家里丢了几只鸡。我知道怎么回事了。”“怎么回事？”看着包兴来来劲了，“是不是你小子干的？！”上来要踹，被那中仪拦住了，“管老师，管老师，这么大的孩子就是一个调皮捣蛋。”管新生还冲包兴来举手吓唬他，“管老师，这小子拿着鸡走大街，都给跑了，现在鸡给不了您了。”看着管新生气急败坏的样子，“不过您放心，钱，我赔给您，只多不少。”管新生的脸上一丝欣喜滑过转为平静，“你给钱？”“对，钱我赔给你。管老师，你是教过我的，您知道我，从小没心没肺，二皮脸着呢。谁知道姆家那厚城这么内向，一声不响，但是这孩子心特别重，什么事都放在心上。咱谁都知道，咱村里人没有叨叨姆们家，就是个故事而已，我是从来不放心上的。就是这个厚城，压力忒大，都不敢上学了。这个小子就打抱不平，偷了您家的鸡。”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钱来，数了数，5张10快的，包兴成看着管新生的眼睛就快掉进钱里的样子，有种说不上来的痛快，也有点瞧不起，还有点觉得亏的慌。“管老师，就这么多吧？我才上班，挣得不多。行不？”“行！”管新生接过钱，“呸”往手指头上吐了口吐沫，一张一张的又捻了一遍。“厚城内向，乌金是女孩，以后请您给多照应着。您这都教了姆家两代人啦。”管新生把钱放进裤兜里，手在裤兜里轻轻的抽出来，在外面摁嗯里面的钱。“我不就是干这个的嘛。不像你们那么有水平，可我真的也想这些孩子好啊!你放心吧。”那中仪：“管老师，得让他给你赔礼道歉。过来。”包兴来撇了一眼管新生，那中仪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子，冲他使了个眼色，“对不起！”那中仪：“大点声，再说一遍。”包兴来站直了大声说：“对不起！”管新生说：“臭小子，以后再干坏事儿，看那我不踹你？！”那中仪说：“对，就是欠收拾。”“没事儿，过去了，半大小子谁都犯错！”管新生笑呵呵的说。
　　告别了管新生，包兴来说：“五十快够买四十一斤七两肉啦！他那鸡都是今年的小鸡，值不了多少钱！”那中仪：“谁教的数学啊？”包兴来：“就是他呗！”“你看，那人家教的不错啊！你学的也不错！管老师挺敬业的，干农活儿也勤快。”
　　回到家，二嫂子挺着大肚子在家里闹，她说水泥厂入股的钱，爹妈给老大出了一半，没给他家，今天必须给她拿这四百块钱。烦死了，二嫂子刚来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唇红齿白，挺好看的，怎么没多久就成了个泼妇呢。行止在本上记着很多的哭，真哭、假哭、装哭、干哭、跟哭、领哭，多了去了，其实也应该让行止多看看泼妇撒泼，也一样，真真假假半真半假，这里边的哭，属于什么哭呢？改天应该也演上一演。
　　出来不自觉地到了那家门口，算了，一放假他家二爷、四爷在家给全村写对联，行止应该在帮忙。叫上三神仙去胖门儿家看电视吧，刚转身往东走，“兴成！”行止叫他，“你咋不进来？”“你家里人多，你也顾不和我玩。”“你等会儿我。”没一会儿，他抱了一个报纸包和三卷对联出来，“走，叫上三神仙，去胖门儿家。”
　　胖门儿在家看《西游记》，见他们仨来了，拍了拍炕沿儿“坐”。那厚城把报纸包和对联放在炕上，三神仙也进了门，一进门就嚷嚷：“呀，又有好吃的啦？”打开报纸，“桃酥，桔子水。”三个小子连蹦带跳，两包桃酥一瞬间就只剩下渣渣儿，你一口我一口的舔纸包了。翻出胖门儿他爸珍藏的酒起子，学着大人喝酒的模样，闭着眼睛“吧嗒吧嗒”的品尝桔子水。
　　三神仙往瓶子里灌水，妄图能多喝上一口桔子水。胖门儿：“呀，差点忘了，我爷在后院糊纸扎呢。”话音没落，其他三个已经出来往后院去了，这就意味着明天又“接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