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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尘娠 / 第一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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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进十一月,风吹在脸上有点割肉一样的凌厉,翻过俊青山脚下的三泉坡,穿过三十亩地,秋天刚翻过的地还没有冻实,深一脚浅一脚。一路跑带着一路的黄土狼烟,就着脸上的汗,几缕泥汤从额头流向眼睛,抬起棉袄袖子抹一把,看见巴图营子西边的地里还一片空旷,心里踏实了。“没白跑,赶得上!”前面的那厚城还加快了脚步,抬手指了指。顺着看过去,高高的白幡儿在晃动。猛跑几步,跟了上去,后面的猴儿一样的三神仙和大胖门儿也跟了上来。滑过了岔河,爬上河岸,白幡儿带着一队披麻戴孝的人缓缓地向西边地里走。
  “大门儿,你不说这回是个老娘子吗?”门建军:“是个老娘子!”三神仙急了:“什么老娘子,那不抬了头驴吗?”门建军:“你小子傻吧呵呵!没有耳朵,那不是牛吗!?再说也没有糊驴的,都是马!”“牛哇?也太瘦了,是牛也是小牛犊子!你爷太抠搜了!”门建军推了一把三神仙:“滚一边子去,那是我爷抠搜吗?那是这家给钱太抠搜了!”包兴来喊:“停下啦停下啦,快点快点!”随着一阵暴土狼烟的飞舞4个小子就到了“接三”的场地。
  到达现场的时候,“小牛犊子”和车马人夫、童男童女儿、仙鹤、九连灯、钱箱子、花圈、金元宝等一大堆纸扎都堆在地上了,披麻戴孝的和没有披麻戴孝的一群女人,前前后后的拥挤着跪在纸扎的东南边,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一手拿着一个凳子一手扛着白幡儿在后,佝偻腰的半大老头儿的在前,向纸扎的西面走。佝偻腰停下来,小伙子就把凳子放下,立起白幡儿,踩上凳子。淅沥晃荡的凳子在喧腾腾的耕地里越发不稳,佝偻腰扶着凳子和小伙子,小伙子举起白幡儿向西,白幡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后定在向西的位置,白幡儿在初冬的冷风里上下翻飞像急不可耐。随着一个戴前进帽的人一嗓子“向西喽”,就像下游水库开闸放水的时候一样,闸门打开,“哇”的一声哭天震天,跑了好几里地要看的戏就开场了。
  有人拿火柴点了燃了纸扎,火焰旁边,最前面的是岁数比较大的,依次越往后面越年轻。没有伴凑,各种各样的膛音,组合在一起,是个挺和谐的交响乐。四人快速的分了工,谁看谁和谁。有几个男人在上下翻动、挑拨火里的纸扎,以便可以尽快的燃烧,可以燃烧的更加充分,以便避免火灾的可能。大部分的哭天抢地,在全部纸扎燃烧成灰烬之后都停下了,前两排的几个老的,和几个半老的还在干嚎。后面年轻的上来搀扶、拉拽,两个头顶上戴着围巾的人打着挺的不起来啊,恨不得要跟着一起驾鹤西去啊,冷风嗖嗖的吹着她们打挺之间露出来的腰和腰间松垮的肉。几个半老徐娘在劝,老姐姐啊,老嫂子啊,大婶子啊,三奶奶啊……你可别哭了啊,你再苦坏了可怎么好啊?你让孩子们可怎么过啊?你哭坏了还得买药看病花钱啊,她就更看不下去了呀!……
  纸扎烧到最旺的时候,那个年轻人吧白幡儿扯下来放进火焰,白布浑身抽搐几下,很快不低火苗的热情,变黑,掉进所有的灰烬再次燃烧成灰色。看着灰都燃尽了,没有明火了。刚才那个戴前进帽的人喊:“回去了!”像舞台上的大幕拉下一样,像乐队的指挥收了最后一个音符一样,像忽然换了电视频道一样,所有人,向后转身,后排变前排,三三两两的往回走了。有说有笑的,有打有闹的,挎着胳膊互相取暖的,一路小跑急着回家烤火的,有年轻一点的搀着老的的,有老的相互搀扶着的,有说刚才谁谁哭的声音大的,谁谁哭的好的,有说今天中午的菜好吃的,有说死者是个挺不赖的人的,有说死者就算是命好的了,有说可惜没看见孙子娶媳妇的……回去的队伍就不再讲究队形了,很快就散了。
  四个小子原路返回,远远地听见学校里还齐声朗读的声音。谁也没说话,一溜烟到了学校后面的院子,包兴来助跑十来步,爬上了院墙,骑在墙头上把梯子顺出来,这三个爬梯子上了墙,蛤蟆一样的跳进去,包兴来在把梯子顺进来。
  小小的三间正房,西边三间厢房。四个小蛤蟆从东边的杏树、桃树底下穿过,走过花墙的小门,从甬道走上了月台,包兴来蹲下,三神仙骑在他的脖子上,包兴来站起来的同时,三神仙就拿到了门框横梁上的钥匙,一松手,要是就到了那厚城的手里,同时三神仙顺着包兴来的后背滑下来。东屋除了一铺炕,就是地上东倒西歪的四把凳子,空荡荡的啥都没有。包兴来一蹦跳上炕,扒开炕头的一块土坯砖,那厚城已经跳上来了,等着土坯砖抬起来,伸手下去拿了个长盒子出来。土坯砖放到一边,四人坐在凳子上。“这回我先说!”三神仙站起来往中间跨了一步,“这回我看的这个是真哭!鼻涕眼泪一起吃!开始就光是哭,声音越来越大,就骂了,‘你这个死老婆子呀,从我进门你就欺负我呀’…”门建军上来推搡了他一把,“不对,不对,你学的都不对调儿!”三神仙很不忿的也推搡了门建军:“大胖门,你知道个屁!她就是这样哭的,她就没上调儿,她光是死乞白赖的喊,喊了一会儿左右看看,不喊了,光哭!”包兴来:“你说说他还喊啥啦?”三神仙很郁闷:“她都没在调儿上!”那厚城:“不拉二胡了,你就学学她都喊啥了,怎么喊的。”三神仙来了劲儿,扑通跪在地上,拍着大腿,伸着脖子,身体前后晃动“你这个死老婆子呀~~~,我从进门你就欺负我呀~~~,要死你早死呀~~~,非得花点钱你才死呀~~~,你死了就死啦吧~,谁给我看孩子呀~!你这个死老婆”突然停下了伸着的脖子,眯着眼睛,转动眼珠左右撒么,慢慢的缩回脖子,跪的低了一些,“呜呜呜,哇哇哇,后来她就没眼泪了,干哭干嚎!”那厚城说:“你学的挺好的!”三神仙站起来,撅起下巴,冲着门建军发了狠“我就说吧,哼!”门建军冲他也做了个恶魔脸。
  包兴来:“三神仙,你看的另一个人呢?”“那个,跪在地上不出声儿,也不动弹,低着头,一直抹脸。摸完左边抹右边。”“不对啊,让你看的不是年轻的,你肯定弄错了!”“你让我看的就是这个短头发的!”包兴来上去给了他一杵子,“你小子傻啊?什么时候让你看过年轻的,傻蛋!”三神仙一脸的委屈:“你说短头发的!你说的!”“你还是短头发的呢,你咋不看你自个儿?”那厚城上来拉包兴来,“三神仙刚才学的那个多好啊,三神仙,刚才你学的那个,咱们以后都没遇见过。幸亏你看见了。”三神仙神气的回看包兴来。
  “大胖门儿,到你啦!”大胖门儿已经跪在了地上:“我那哭命的老姐姐哎~~~,你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哎~~~”那厚城赶紧坐下,拿起二胡,跟着拉上了。“你这一辈子都没享过福哎~~~~,老早你就没了娘哎~~~从小你就吃苦受累哎~~~吃不饱饭来穿不上衣哎~~就这样还要扶持兄来帮助弟呀~,你妹妹我也是你给拉扯大滴哎~~~我的个老姐姐哎~~~你这一走我可怎么活哎~~~你们几个来拉拉我呀,这不都快哭没气儿了嘛!”包兴来和三神仙假模假式的拉扯三神仙的棉袄袖子。“我那苦命的姐姐哎~~~一生生了七八个哎~~~一个正经月子也没做过哎~~~操持儿来拉扯女哎~~~临了临了瘫吧到了炕上勒~~~”“等一下等一下啊,对对对!就这个带着哭腔的颤音,特别对!你们听着,我在拉一遍啊,挺不好拉。”那厚城打断了三神仙惟妙惟肖的模仿,很兴奋的说。那厚城二郎腿上的二胡随着节奏一动一动,他的身子也一晃一晃,和头一样的动。“三神仙,你这晃的节奏不多,你感觉一下啊,调子时急时缓,时快时慢,时长时短,有时顿挫,有时抑扬。你再来一遍。”三神仙:“那行止,你又说我听不懂的!”那厚城歉意地笑笑:“那你再感觉一下。”三神仙:“为什么所有的老娘子们都是能唱的这么好?我怎么就学不会呢?”大胖门儿:“是你傻!”“哎哎哎,别吵吵。”那厚城两只手互相搓着说:“可能民间最普遍就是大鼓书,好像她们还都有点评剧的功底子,味儿都对着呢!”大胖门儿说:“那我再学一个。”
  东面墙上的太阳只剩下一个小边边的时候,那厚城搓着手说:“太冷了,手抖,扶不住二胡了,咱回家吃饭吧,完了到我家看电视。”“人间大炮,一级准备!”几个小子立刻大闹天宫一样的上下翻腾。那厚城放好了二胡,包兴来放好了土坯砖,跳下炕来搂着三神仙的脖子:“来吧,格德米斯,上马!”那厚城锁上门的时候三神仙已经放好了钥匙从包兴来的脖子上溜下来,冲上梯子上了墙。
  大胖门儿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那厚城家里门口的时候,另外三只已经在门口了。“怎么不进去啊?”那厚城:“我妹妹睡觉呢。”大胖门儿:“乌金真是个属猪的,天天睡睡睡!”包兴来:“我看你才是,吃成了猪。”四小只笑成了一团。“那去你家看吧。”三神仙话音没落呢,其他三个已经跑了。进大胖门儿家,他妈正坐在炕上织毛衣,刚和他妈打完招呼,灯“呼啦”灭了。“哎呀,又停电啦!又看不上电视啦!”几个小子在炕上打滚儿,“真倒霉,早不停晚不停,到了6点多准停!”大胖门儿的妈刚摸着黑点上蜡,放到炕沿儿上,“军儿,你咋了?咋哭上啦?”“呜呜呜,我想看电视!呜呜呜……”“你别哭了,我走了啊。”那厚城扒拉着门建军说。胖门儿起来,抹了一把眼睛:“再玩一会儿吧!”胖门儿妈也说:“行止,回家也没事儿,再玩一会吧,省的他哭!”“停电了,我回去看看我太爷太奶,尿盆儿还没拿进屋里呐。”
  三神仙往东,包兴来搭着那厚城的肩膀往西走,“行止,今天有几种哭?有没有增加。”“今天挺好的,有的哭是真的,但是为什么哭,哭的谁,哭的什么,以前咱都没想过。”“奥,那下次咱多看看。我嫂子娘家奶奶快不行了,咱去不去?就是有点远。”“还行,不就是巴克营子吗?八里地。”“行那到时候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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