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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向风而行续写之顾南亭萧菁蔚 / 第十一章:太阳西垂

第十一章:太阳西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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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西垂,安静的小院逐渐热闹起来,各家各户的灯依次亮起,各色饭菜的香味若有若无的飘着,隔着墙能听到邻居家大大小小的动静,上年纪爷爷咳嗽的声音,夫妻讨论鸡毛蒜皮的声音,小孩子叫嚷着讲述学校趣闻的声音,学生作业做的不好被责骂的声音,电视上新闻联播的声音,收音机吱吱哇哇播放三国演义的声音……
  顾兴盛时隔一年再进厨房,家里的盐见了底,糖结了块,也不知道这娘俩天天吃什么,不过他的手艺仍一点没退步,做了四个菜,笋干炒腊肉,蒜蓉西兰花,芋头炖鸡,白灼菜心,砂锅里还煨着蚝干粥,再加上南亭买回来的炸五香和烧肉粽,实在算得上丰盛。
  每样夹起一筷子尝尝味道,立刻用纱罩把菜罩起来。
  鹭洲夏天的温度虽不会说让饭菜很快凉掉,但飞蚁蚊子蟑螂一类的昆虫总能把人逼疯,是以家家户户都习惯用纱罩盖上菜,生怕人还没吃先被它们尝了鲜。
  秦玉华还没下班,顾兴盛抬腕看看表,倒也不急,打开电视播到军事频道,瞟一眼不远处还在面壁的儿子,把音量调到了最小。
  小孩罚站那面墙上,还挂着一只长颈鹿形状的身高表,顾兴盛清楚记得,去年回家时给儿子量身高是121cm,当时南亭踮起脚,脑袋贴着身高表比划,说等他再回来,他就有125cm了。
  因为部队特殊任务,过年时没能回家,现在小孩早已超过125cm,都接近130cm了。
  孩子长得真快,一眨眼就这么高了,可他回家陪儿子的次数,掰手指都数的过来。在南亭看不到的身后,顾兴盛的眼神柔软、宠溺,还带着一丝无奈。
  南亭已经站了很久很久,可唯一的计时工具被顾兴盛倒扣过去,除了秒针仍在耳边滴滴答答地转动,已经完全没有了时间的概念,他只知道,自己的两条腿都在发颤,脚底也又麻又疼。
  时间怎么这么漫长,三个小时怎么总也站不到头。
  无助伴着不安,南亭罚站的时间并不好过。
  起初只是僵直地站着,每次身旁厨房里传来些许响动,或是顾兴盛从身边经过,他总要侧目几眼,顾兴盛也不出言训斥,只是给他打个手势,或者干脆把手放在他脑袋上,手动给他转回去,南亭偶尔垂下目光看到自己惨兮兮的掌心,右手偷偷揉揉,又疼得他倒吸冷气。
  白色的墙太过空洞,南亭双眼放空,想起爸爸刚刚说,浪费的时间是回不来的,他突然生出些深刻的悔意,要是下午没有去博物馆,现在他是不是已经能坐在爸爸身边听他讲部队的故事,何至于挨打又罚站,还惹了爸爸生气,颓丧写在脸上,脑袋也耷拉下去,眼眶中尚未褪去的水汽好像又涌了回来,南亭抬手,无声擦掉眼角的潮湿,根根分明的睫毛又粘连在一起。
  “爸爸……”南亭壮着胆子喊了声,他没想到,父亲没有丁点犹豫,立刻放下手上的活儿来到他身边。
  “怎么了?”
  罚站实在太过羞耻无聊,南亭想给自己找点事做,手指搓弄裤线,试探着问:“我能把书包拿过来吗?我想写作业。”
  “想做什么自己决定,我不干涉,”顾兴盛点点头,又紧接着补充一句,“站着写。”
  “我知道的爸爸。”
  书包放在脚下,写作业的姿势却让南亭犯了难,他试图把作业本举在墙上,可这样又不可避免地碰到掌心,咬着唇回头看向父亲,没能得到父亲的回应,犹豫了一会儿,自己去搬了个矮凳,作业本放在上面,弓着身子,用左手手背压住纸页,勉强写了片刻。
  可没过多久,南亭就坚持不下去了,小凳太矮太小,作业本一不小心就会被打翻,这样的高度只能一直弯着腰,实在有些不舒服。
  南亭又想了想,餐厅的椅子似乎更合适一些,可平时他需要两只手才能勉强扛动那把木头椅子,现在……左手小心翼翼地收拳,还是痛的厉害,南亭抿起嘴巴,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你需要这个?”顾兴盛单手拎了椅子放在墙边。
  南亭也不知道爸爸是怎么知道的,抱起作业本挪到高椅子边:“谢谢爸爸。”
  顾兴盛戳上儿子的脑门:“需要帮助的时候和我开口,不是啥丢人的事,好吧?现在高度够不够,还需要个纸箱子吗?”
  南亭赧然,翘起肘弯感受一下高度后点点头:“需要,谢谢爸爸。”
  临时的书桌派上用场,饭菜香味萦绕在呼吸中,南亭竟变得格外踏实,胳膊架在箱子上,左手虚虚扶着本子,铅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一埋头就是很久。
  所有的动作全都落进了顾兴盛的眼睛,视线中儿子歪着脑袋,背影看上去还是小小一只,却和他妈妈一个样,做事时格外专注认真。
  顾兴盛暗自发笑,南亭不知道随了谁的性子,好像强迫症格外严重,每做完一科作业,一定要把装订一侧对准,封面书名一定要冲上,不管是书还是作业本,一定按照从大到小、从厚到薄的顺序码放整齐,真有趣。
  秦玉华急匆匆进家时已经七点半了,她一边脱鞋一边扭着脑袋找儿子:“南亭不好意思妈妈回来晚了,给你带了汤包,快来吃……诶?你怎么今天回来了?”
  上前迎接她的不是儿子,而是爱人,秦玉华小小吃了一惊,旋即一天的疲惫和燥热都安定下来,嗔怪地看向久别的爱人,也不说提前打个招呼,眼角眉梢却都是笑意。
  秦玉华看到对着墙站着写作业的儿子,脚步一顿,如常和南亭打招呼,好似儿子真的只是在写作业,别的只字不提,转头与爱人无声的眼神交流中写满了疑问,只见爱人笑着摇头,示意她小事一桩,无需插手。
  “先歇会,咱们过会儿再吃饭,刚进来就吃饭别胃疼。”
  顾兴盛指指腕表,对老婆冲着南亭努努嘴,拉着秦玉华坐到沙发上,随意聊着各自的近况,秦玉华自然也知道顾兴盛想听什么,挑着南亭的事讲与丈夫,一旁的南亭作业写到尾声,早就停笔,支棱着耳朵听父母谈论自己。
  闹钟响的猝不及防,夫妻二人不约而同将视线投过去,南亭一惊,后背肉眼可见的紧绷起来。
  “饭菜都凉了吧,我去热热,一会儿咱们一家三口吃饭。”
  不等顾兴盛开口,秦玉华率先钻进厨房,将抽油烟机开到最大。
  “过来吧。”顾兴盛扬声高喊,“和我说说,这三个小时都做了什么。”
  “爸爸……”南亭还有点扭捏,站的久了,走路都不太利索。
  顾兴盛把小孩捉到身边,嗯了一声,直视着小孩的眼睛,等着他的下文。
  “我做完了周末的作业,然后……把下午那什么的数学课复习了,老师的课程都已经讲完了,我明天去找同学补上笔记,可以吗爸爸。下下周是期末考试,我做了一个复习计划表,我会认真复习的。”
  “哪什么?”顾兴盛明知故问。
  “……把逃掉的数学课复习了。爸爸,您要检查我的作业和计划表吗?”
  “用不着,我知道你做作业不用我操心。”
  其实顾兴盛想说,三年级小屁孩的期末考试,还用得上计划表这劳什子吗,计划表是个啥玩意儿啊,他上这么多年学也没见过这东西,当然这话他不可能和南亭说,显得自己太没文化。
  “三个小时有什么想法。”
  南亭瞟着顾兴盛的脸色:“三个小时时间好长好长,可以做很多事情,我……我不该逃课的,不会了爸爸。”
  “站了三个小时,舒服吗?”
  “不舒服……”
  “是在教室坐着学习舒服,还是该学习的时候不学、事后被罚站着学习舒服?”
  “坐着舒服……”
  语气变得严厉:“鉴于是第一次,浪费多少时间就用多少时间来补,要是再有下次,罚站可就是以天为单位来计算了。以后不管我在不在家,你自己对自己负责,要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自觉站着做作业。”
  南亭嗓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哭腔,重重点点头:“知道了爸爸,下次不会了。”
  顾兴盛点点头,他相信他家小孩,儿子罚站时能静下心来写作业,让他很震惊,足以让他看到儿子的态度。
  手心冲上,勾勾手指,刚刚是顾兴盛抓过来南亭的手,现在他要等他自己把手交出来。
  南亭的小脸唰得红了,手指垂在身侧微微颤抖,伸出三公分,再缩回一公分,伸长五公分,又缩回来两公分,做了几番心里斗争,狠狠心把左手塞进顾兴盛手里。
  顾兴盛没再给儿子犹豫的时间,和之前一样捏住他的指尖,工具早已放回去,不用担心用手能打坏,一连十下毫不收力的巴掌又急又重地叠在原本的伤上,不过瞬间,南亭手心又隆起几道新鲜的掌印。
  小孩痛得弓起了腰,喉间渗出几丝呜咽,右手紧握住自己的左手,下一秒被人用手臂箍住腿弯带进怀抱,大手安抚般拍了拍他圆润的后脑:“走了,咱们一家三口,吃晚饭。”
  饭菜重新冒起热气,顾兴盛心情好,拿出酒杯斟了些白酒,哪怕他们在部队的伙食很好,飞行员更是有专门的餐补,可他最惦记的,还是家里带着油烟味的锅气,最喜欢的,还是家里平平淡淡的餐食,和一起吃饭的人。
  顾兴盛当惯了兵,吃饭不讲那些虚的,他端着饭碗吃的虎虎生风,秦玉华和南亭一碗饭还没吃完,顾兴盛已经起身盛第三碗饭了。
  “哎呦你慢点吃,看得我眼晕。”秦玉华开玩笑。
  “饿啊,”顾兴盛嘴巴里都是食物,说话含糊不清,给南亭碗里夹几块重新过油炸过的炸五香:“炸五香我怎么都吃不腻,南亭多吃点。”
  秦玉华好像突然想起些什么:“诶别给他夹了,南亭不爱吃的,他之前吃觉得太油了。”
  顾兴盛疑惑:“嗯?你不爱吃吗儿子,这不是你今天买的吗?还买的永兴斋的,我还以为你是个行家,知道全鹭洲就这家最好吃。”
  南亭支支吾吾的,担心爸爸在饭桌上对妈妈说起逃课的事情,索性把脑袋埋进碗里大口吃饭。
  看看父子二人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懂的,秦玉华适时接过话,巧妙帮儿子护住了自尊。
  “去年你回来的时候,饭桌上说过一句喜欢这家的炸五香,南亭就记住了,肯定是想着你明天回来,专门去给你买的,谁想到你今天回来了,倒是便宜你提前吃上了。”
  顾兴盛一下子心花怒放,大手揉上身边南亭的发顶:“谢谢儿子,爸爸爱吃。”
  心中残存的惴惴和手上的痛被三言两语一扫而空,南亭腼腆地笑,破天荒地回了碗,一连吃了四五根炸五香也不觉得腻。
  一顿饭吃得舒心惬意,盆干碗净,等到夫妻二人回了自己的房间,秦玉华才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笑着叹口气,没有发表任何评论,教育都教育完了,她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给爱人打上盆洗脚水,坐回书桌前,重新戴上眼镜摊开图纸。
  “怎么周末回家了还加班?”顾兴盛捏捏老婆的肩膀,伸着脑袋往前看桌上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
  “你不是休假吗,我想着这几天好好陪陪你和儿子,那工作就得赶一赶,时间就那么多,不等人的。”
  这话倒是熟悉,顾兴盛笑了,他们不愧是夫妻,他不是今天晚上才和南亭说,失去的时间补不回来,这下倒好,他都没理由催妻子早点休息了。
  洗过脚身子暖暖的,再加上本来火力就壮,一会的功夫就让顾兴盛热出一身汗,脱掉家居服,只穿着工字.背.欣,露出结实的.机.肉,拿把蒲扇仰躺着,没人和他聊天,就又想起南亭来。
  秦玉华听着耳边一会儿嘶一声,一会儿啧一声,脑袋都乱了,索性盖上钢笔,转过身看向丈夫:“南亭都没有你吵,我都画不下去图了。”
  顾兴盛一骨碌翻身起来,盘腿坐在凉席床上:“咱家怎么也没有备用药呢,我打儿子是不是打重了?你说儿子一年没见着我了,我会不会吓着他了?”
  谁能想到一大男人在这纠结这个,秦玉华无奈:“男孩子皮实,谁还没犯点错被父母奏上几下。刚吃饭我注意看他的手了,过了今天肯定就好了,没什么的大不了的,放心吧。”
  可顾兴盛好像没听进去,趿拉着拖鞋出去:“不行,我得去看看南亭。”
  刚走到南亭房间门口,房门从里面打开了,南亭单手抱着叠得整齐的薄被枕头,父子二人四目相对,谁也摸不着头脑。
  “你这干啥去?”顾兴盛指指被子。
  “我今天可以跟您和妈妈一起睡吗?”南亭有些不好意思,要是被爸爸笑话八岁的男孩子还和大人睡,他一定会无地自容的。
  顾兴盛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接过了儿子的东西,揽着他的小肩膀回主卧:“那有啥不可以,走啊!”
  主卧装家具时打了普通的双人床,若是冬天挤挤倒也无妨,可夏天总会出一身汗,谁也睡不舒服,但顾兴盛非但不介意,还觉得很高兴。
  再次盘腿坐上床,只不过这次把小孩搂在了自己怀里,南亭没几两肉的小后背紧紧贴着顾兴盛结实的.匈.堂。
  捧起小手轻揉着,顾兴盛的语气格外温柔:“还疼吗?”
  “不疼了……”南亭下意识回答,可又突然想起今天是为什么挨打,扭头看看顾兴盛,心虚地说,“还很疼,但是不碰就不疼了。”
  顾兴盛笑,就连秦玉华也忍俊不禁。
  “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非要今天去博物馆?”
  看到小孩的眼中还有担忧,顾兴盛直接挑明:“妈妈早知道了,不用藏着掖着了。”
  小脸噌地蒸起红晕:“我本来想放学去买炸五香,可是同学说晚上时候都是剩下的肉,不新鲜的,我就很着急,然后想到博物馆就在边上,展览要到期了,我就想买新鲜的炸五香,顺便看了展览。对不起……”
  顾兴盛简直要被气笑了,揉伤的手加了两分力,惹得小孩轻声尖叫,嘴上嗔怪,心里却感动。
  “你是不是傻?原本我说的是明天回来,你今天着急买回来,明天我吃就是新鲜的了?想去看展,明天我们一起去,顺便买新出锅的,是不是更新鲜?”
  “明天不行的!”顾南亭突然认真起来,肉肉的小脸严肃起来,还和顾兴盛有几分神似。
  “爸爸去年说,下次要带我去看真正的战斗机,能飞的那种,能让我进去参观的,”南亭一本正经地说,可转瞬又垂下眼睫,不安地撺弄自己的衣角,“可这次我还能去吗……”
  顾兴盛不懂:“为什么不能?明天就去。”
  南亭瞬间睁圆鹿眼,亮晶晶的:“犯错了也还能去吗?”
  顾家爸妈觉得,自家小孩真是傻的可爱:“这完全是两码事,惩罚是惩罚,承诺是承诺,小朋友,你不会默写生字的时候,分不清惩罚的惩和承诺的承吧?噢我忘了,你才上三年级,还不会写几个字呢。”
  “爸爸乱讲!我会写的!”
  顾兴盛故意开玩笑,伸手去挠南亭的咯吱窝,小朋友高声反驳,却痒得满床打滚,咯咯的笑声在屋子里回荡。
  秦玉华跟着笑,完全不插手父子二人的“斗争”,只是用手护着床边,给开心的小朋友做个人形护栏。
  南亭从小性子就比较沉稳,不像其他的小孩一样上蹿下跳,只有偶尔和顾兴盛在一起时,才总被没正形的爸爸逗弄得多些小孩的样子,对于顾家来说,这样的时候实在难得,他们乐得陪南亭玩闹。
  嬉笑没一会儿,南亭小腿突然抽筋,剧烈的疼持续很久,在床上抱着腿缩成一只虾子,顾兴盛不知道咋办,秦玉华赶紧把小孩的小腿握在手里替他按摩,捏着他的小脚帮他勾筋,好一阵折腾才安静下来。南亭躺在父母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安静睡着,小嘴微张,格外可爱。
  饶是秦玉华主张不干涉父子二人,也忍不住微微皱眉,给了丈夫个责怪的眼神。顾兴盛理亏又心疼,侧卧在南亭身边,一手撑着脑袋,控着力道揉着小孩的掌心,直到儿子手心看不出太多被责难的痕迹,才彻底放下心来。
  周六晴空万里,顾兴盛昨天刚从部队回来,今天又带着家人回去,只为让南亭亲手摸到战斗机,小孩玩的心满意足,话都比平时多了几倍,秦玉华专门带了相机,顾兴盛本想穿便装,可央不住儿子的请求,又换上了军装,将南亭扛在肩膀上,三人紧紧贴在一起。
  只不过太阳过于刺眼,眼睛睁不开,照片洗出来倒显得一家三口个顶个的严肃。
  那张和大飞机合影的相片被封存进相框,在家中一摆就是几十年。
  不管过了多久,再看向那张照片,总会不经意流露出最深情的眷恋,照片背后的故事仍历历在目,但照片上的人却是再也不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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