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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玉颜，是一个看起来特别内向的女生。
她在电视上见过几个叫“薇”这个字的女孩儿，气质都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文艺气息。
就是那种城市长大的女孩吧。和她不一样。
元旦将至。今天是1989年12月30号。
吴玉颜终日想对凌薇表达，她对她的知己之感。
在吴玉颜的心里，凌薇才是她最想要的朋友。
可是凌薇和闻一芳是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
这天晚上自习课。
她穿着电缆厂发给妈妈的工作服，运动款的，深蓝色。长袖上镶了一道红条。
一般男生才会穿厂里发的工作服。但是她家，能穿这样一件衣服，吴玉颜已经感觉很可以见人了。这是她最好的一件衣服。肥大，可以套进二姨给她做的红棉袄。
脚上穿着一双30元买的雪地靴，红色的。她喜欢红色。这是谁也想不到的。
她也喜欢蓝色。
凌薇有一次让大家给自己都起个笔名，她学着凌薇用季节起了名字叫：秋雪炎。
她喜欢冬天和夏天。
凌薇起的笔名是：春花秋叶。凌薇从BJ转过来的，她说秋天叶子比月亮更美。
而她觉得自己就是王朔写的《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她的裤子特别肥大。是配套的工作服，有点长，妈妈截了一段。这身衣服是她的最爱，走路舒服，上衣不用担心挺胸。
至于抬头，是没有的。吴玉颜走起路来，一向只会低着头。
吴玉颜早就做完了作业。。。在想着，怎么给凌薇做一张特别的贺卡。
凌薇坐在她左边的左边的左边的左边。
她坐在靠近门口的二排二座。
凌薇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和同桌许兆言说得火热。许兆言被凌薇逗得笑得羞涩。
吴玉颜看了一眼。凌薇穿着粉红色的羽绒服，那是凌薇新买不久的衣服。
凌薇父亲是他们电缆厂附属初中的校长，母亲是河中市法院院长。
河中电缆厂，由主席题名，位列全国第三。
是一家特别大的国企。
吴玉颜父亲母亲，都是电缆厂的工人。
电缆厂从农村招工，吴玉颜父母很幸运从农村到了城市。
而凌薇父母，据说是废了大力气从BJ请来的。
她好羡慕凌薇。她也希望自己可以和男生这样嬉笑嫣嫣。
但是她不会。
她也心动右前方王鑫的开朗。
王鑫特别开朗，和凌薇一样。
王鑫会讲笑话，讲鬼故事，逗别人笑。
她前面坐着李丽。李丽考试，一般是第三。
期中考试各科综合排名：吴玉颜第一，凌薇第二，李丽第三，郝红第四，闻一芳第五。
前五名全是女生。因为男生都不爱学英语。很奇怪。他们班52人，竟然没有一个男生英语好。
论数学吴玉颜第一，王鑫第二。
论语文，凌薇第一，许兆言第二。
论英语，吴玉颜第一，张君雪第二。
论物理，吴玉颜第一，高华标第二。
论化学，吴玉颜第一，凌薇第二。
总之，李丽总是第三。哦，语文不是，语文是吴玉颜第三，吴玉颜差在作文和现代文阅读理解上。
李丽比吴玉颜还不爱讲话，但是也会被王鑫逗得止不住得母鸡下蛋般咯咯得笑。
吴玉颜看着前面王鑫说得眉飞色舞，李丽笑得前仰后合。
她想：能这样笑真好。
她也想听听王鑫在说什么。
但是听不清楚，同桌金铁霖一脸深沉，发着呆。
她也一脸深沉发着呆。
下午，吴玉颜收到张莉一张贺卡。吴玉颜属兔，张莉送给她的贺卡，全是介绍属兔人的性格和1990年运的。心里欢呼雀跃，表面却不显，她只是把这张贺卡反复看了好多遍，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了。
属兔的人，高贵优雅。属兔的人活泼聪明可爱，好说话。好八卦。
属兔的人耳朵长。。。
属兔的人随意散漫。。。
。。。。。。
她不明白张莉怎么会喜欢和她一起玩。
张莉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好像很有思想。
印象中，小学一二年级张莉是全年级的第一名。
后来就越来越差了。到了初中，学习一落千丈。
张莉穿着黑裙子。上身穿着一件绿色的羽绒服。
这是冬天难以想象的时尚打扮。
她家住在吴玉颜家后面二楼。
张莉总是上学的时候，等在吴玉颜家楼头，等着吴玉颜一起上学。
吴玉颜和张莉没有话说。
但是张莉依然每天早晨等在吴玉颜家楼头。
吴玉颜很被动。一起作伴的路上，非常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吴玉颜不会像凌薇一样，和谁都会谈笑风生。吴玉颜和谁都不会谈笑风生。
刚刚课间，班级闹得特别欢乐。
语文老师袁老师看守晚自习。
袁老师长得像哈利波特里面的麦格教授，眼睛大大圆圆的，像麦格教授变成的猫的眼。
袁老师特别认真负责。
所以晚自习非常安静。
第一节课，安静了好长时间。
乍然石破天惊，响起了一梭子爆炸般的声音。
嘣嘣嘣~~~
全班哄堂大笑。
吴玉颜也笑。不至于像男生们笑得那么起劲，但是也忍不住笑得趴在了桌上。
袁老师一脸奇怪地看着大家。
吴玉颜稀罕袁老师的定力。
很快，在袁老师眼风扫视下，大家安静了。
课间，凌薇，卷着一叠卷子，做话筒，跑到高华标跟前，很认真地采访：
“高同学，你是怎么放出这么响亮的屁的？”
凌薇一脸严肃。
高华标也一脸严肃认真作答：
“这要问问，今天晚上我吃了什么。”
“那好吧，请问您，今天晚上吃了什么？”
高华标开始一脸深思：
“今晚，我老妈做的山东大饼卷大葱，想是大葱威力太大。”
周围人已经笑成一片。
大家开始打闹起来。
高华标被好多人捶了几下。
凌薇也对着高华标耍了几下花拳绣腿。
一场闹剧结束。
吴玉颜和凌薇一起上厕所。
他们初三一班教室在三楼，厕所在楼外面操场边上。
上厕所来回差不多要5、6分钟。
课间十分钟往往上个厕所就没有了。
所以吴玉颜和凌薇紧紧张张的，还有尹烨华。
尹烨华也是小学时的年级第一第二的学生。
上了初中之后，学习开始成了中等。
身高1.7米，头发乌黑亮丽，穿着青蓝色的羽绒服，羽绒服是那种腰身收窄了的款式。
美貌在班级排名第一。这是吴玉颜和大部分同学这么认为的。
虽然凌薇说，吴玉颜长得最美。
可是吴玉颜土啊。吴玉颜知道自己土。
尹烨华催着吴玉颜和凌薇，赶紧往楼下厕所走。
边走她们边笑着。
凌薇挽着尹烨华的胳膊。
楼下大厅凸出去的。
下了台阶，台阶一侧的花池边，竟然有人。
吓了她们一跳。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天黑黑的，只有三楼的教室透过走廊，发出光亮。
仔细一看，竟然是张莉。
吴玉颜想打个招呼，但是张莉自始至终，都没有朝着她们看一眼。
她也不敢打扰张莉。
于是她们就从张莉身边走过去了。
第二节课。张莉没有回来。袁老师也不在。
那些爱说话的就嚣张起来。人声鼎沸。靠窗的，不用说以凌薇为中心，后面不爱学习的，男生居多，却是以尹烨华为中心。
再有就是前面这两位。
吴玉颜装着累了，趴在桌子上，努力想听清王鑫说什么，依然没有听清楚，只听到说张果老山什么的。
吴玉颜真的累了。她坐直了身子，看了一眼桌子上铺着的初中生英语报，计划要不看看短文什么的。
后面张君雪，推了推吴玉颜的背，吴玉颜扭身问张君雪：
“怎么了？”
张君雪拿着英语笔记本，问吴玉颜要今天复习的状语从句笔记让她看看。
吴玉颜小声说：“我没有记过笔记。”
张君雪很奇怪。以为吴玉颜小气。
吴玉颜看她有点误会，把英语书拿出来，给张君雪看。
“你看，真的没有记。我也没有英语笔记本。”
吴玉颜本子很少。家里经济拮据，除了必要的书，父母支持买，其余的都是能省则省。
而张君雪的笔记特别全。每次考试前，她都会认真复习英语笔记。
可是还是考不过吴玉颜。
吴玉颜也不知道为什么，她都记住了这些英语知识。
她只有初一一开始学英语的时候，花了功夫，后来都是当堂就记住了。
吴玉颜挺敏感的，有些担心张君雪不高兴，但是又无可奈何。
听到同桌金铁霖叹了一口气。
吴玉颜忍不住问他：
“你怎么了？”
金铁霖说：“我过了年就上班儿了。”
吴玉颜非常吃惊：“你要工作了？”
这个声音有点响亮，但是竟然没有引来什么目光。
好像金铁霖要上班的事情人尽皆知，且没有什么好奇的。
金铁霖说：“我学习不好，家人不让上了。提前接班，早点结婚。”
吴玉颜惊讶着金铁霖的成熟。
今晚怎么了？金铁霖比她大2岁，也才17岁，就不上学要上班了，且还提到结婚。结婚啊，对吴玉颜来说，那是非常非常遥远的事情。
吴玉颜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她胡思乱想着，心里久久平静不下来。
她想着王鑫总是和李丽说笑，想着凌薇和闻一芳、尹烨华关系铁，想着凌薇课间采访高华标的一脸兴奋，想着张君雪不相信她没有英语笔记的一脸怀疑。
还想着爸爸昨天下夜班回家与妈妈抱怨组长对他的欺负，生气妈妈不会找组长撒泼争取他应有的权利，吵醒了沉睡的她，但是她也只醒了一会，忍不住困意滔天，还是很快卷进梦中去了。
吴玉颜就这样发着呆，坐到了袁老师回到教室，教室重回安静，再坐到自习课铃响，她收拾了几本书，纯粹做做样子。等着尹烨华和凌薇。
后面的板报归她们三个管。
尹烨华字漂亮，主意也多，凌薇是办黑板报的核心。基本全靠她来总设计总安排。且凌薇的画与字都生动有趣，吴玉颜是学习委员，字也挺好看的。
她们三个要商量迎元旦板报怎么办。
所以三人最后一起走的。
她们走到楼下。
张莉早已不知去向。却看到了等她们的两个男生。
与其说是等她们的，不如说是等尹烨华的。有男生等，这是一件非常神秘的事情。
吴玉颜，看着两人并排走到操场边的主席台前，感到他们走进了一个充满魔力的世界，吸引她，但是对她来说却全然陌生。
高华标哥们儿燕树国和凌薇，吴玉颜站在远远的地方看高华标和尹烨华说事儿。
燕树国学习属于垫底的水平，但是性格阳光，身强体健。
跑步就跟走路一样，稳居第二名。
不管跑多少米，他总能保持第二名。很神奇。燕树国全程匀速跑，不快不慢，紧跟第一名后面，到最后也不冲刺。
燕树国高大健硕，大概一米八的身高。
而高华标身高比尹烨华都矮。
燕树国张开两墩厚嘴唇，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
对凌薇眨了眨眼。
“你看他俩像不像一个人？”
尹烨华身高远远看着遮住了高华标的。
凌薇笑：“说啥呢？”
吴玉颜感觉，他们看尹烨华和高华标的眼神有些暧昧。
很多年之后，吴玉颜和高华标谈起了恋爱，吴玉颜才知道，高华标当时和初三二班的蒙倩倩谈着呢。当时找尹烨华聊的就是与蒙倩倩相关的事情。
燕树国是因为嫉妒吧。但是燕树国是高华标忠实的朋友。
吴玉颜心里羡慕得看着凌薇。
想着凌薇和谁说话都可以直抒胸臆，这么自在。
而她只有沉默。
燕树国，看着吴玉颜那张如玉的容颜，忍不住问：
“吴玉颜，韩老师要我们背的化学分子式，你一定背过了吧？”
燕树国不知道和吴玉颜这样的年级第一名说什么。
吴玉颜课上就背过了，她不理解，为什么大家还需要课下专门背。
韩老师课上重复了那么多遍，听完不就记住了吗？
凌薇知道吴玉颜，属于回家就睡觉的类型。吴玉颜熬不了夜。
凌薇知道吴玉颜放学之后写写作业，什么多余的都不做。除了数学。
吴玉颜喜欢做数学题，一本一本地做。最近吴玉颜已经做完手头上所有的数学书和卷子，闲得慌。
凌薇笑着告诉燕树国：“她没有背，吴玉颜回家不学习的。”
燕树国一脸不相信。
吴玉颜郁闷了，她好想说：我真的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用功，我和你们一样。
可是她说不出来。她更不想说，她背过了。凌薇也想不到她已经背过了。她也不叫背过了，而是当堂记住了。
尹烨华他们说完了。
然后他们五个一起回家。
燕树国、凌薇、高华标、尹烨华四人有说有笑，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
只有吴玉颜，一个人看着凌薇与他们笑闹着，什么都不会说。
吴玉颜注意不到，燕树国和高华标每说一句话，眼神都闪烁发亮，经常装作不经意地瞥她一眼。
凌薇注意到了，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心里有一点黯然，她从小长得都不好看，甚至属于难看的行列。但是她有自信自傲的地方。凌薇依然和尹烨华打打闹闹及两个男生说说笑笑地走到十字路口，分开。
凌薇和吴玉颜在同一条路上，同一栋楼。
电缆厂家属院本来就不大。站在十字路口，东西南北都可以望到头。
而凌薇和吴玉颜家都住一号楼，在东边第一栋，分别住在楼的西边第一单元和第二单元。
吴玉颜走进家门的一瞬，想到了用什么给凌薇做贺卡。
吴玉颜心里很沉。她还在为凌薇和尹烨华的亲密无间难过。
为何，凌薇不能和自己这么好呢？她真想拥有凌薇这样的好友啊。
她一定要跟凌薇表白，她和她才是最适合做最好最好的朋友的。
她没有钱买贺卡，只能给凌薇做一个，特别地做一个。希望凌薇不要嫌她的贺卡寒酸。
她家住一楼，凌薇家在隔壁第一单元，住二楼。
她轻轻地走进家门。妈妈关着门在看电视剧。爸爸上夜班没有回家。
她和妈妈打了招呼，就回到自己房间。爷爷已经睡了。
她家住在两间半的房子。吴玉颜和姐姐住在一间。姐姐已经读高二住校去了。
爷爷住在半间房，他们家没有专门的客厅，爸爸妈妈的卧室兼具了客厅的功能，一张双人床和一套三人沙发＋贵妃椅。一台24寸的彩色电视。
吴玉颜自己睡一个单人床。姐姐一张单人床，都是爸爸想办法找的厂招待所不用的床板搭起来的。哥哥已经读高三，回到家就和爷爷在半间房，半间房里也有相同的两张单人床。
她躺在床上，想着贺卡与要写给凌薇的留言。。。慢慢睡着了。
电缆厂家属院，彻底进入了夜。
寒风习习，冷风凄凄，上夜班的人悄无声息地骑着凤凰与飞鸽自行车，在家属院和电缆厂之间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