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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头流行一个词,叫大院。
顾名思义,就是很大的院子。
但体制内的大院,往往不指物理空间的大,虽然越牛逼的单位,院子确实越大。
县文教局大院。
一路向西,全县第七。
李建昆愤取真经而来。
王山河跟在旁边,今儿门卫大爷摆烂,不管不问。
感觉来的不是时候。
却又等不了。
大院里到处是人,尤其进门的主楼下面,乌压压一片,排起数条长龙。
询人一打听,查分就要排队。
大厅里有安排,一准能查出来。
李建昆把大凤凰扔给小王,让他找个地方停车去。
自行车棚下早没空了,密密麻麻的,让人有种玩多米诺骨牌的冲动。
chua!
一脚下去。
应该特解气。
他自个儿去排队。
排了个昏天暗地,足足两个多小时,才轮到。
一楼是个大厅,特空旷,对着门口摆起一排长条桌,上面铺就墨蓝色的桌布。
六七名工作人员排排坐。
“你好。”
这货瞄准机会,挑中一个看起来好沟通点的。
是个戴细边眼镜的姐姐。
嗯,相对大只。
别问,问就是经验。
“准考证号。”
大姐姐头也不抬。
公务员的活就是这样,容易把人搞麻木。
鲁迅说,贪安稳就没有自由,要自由就要历些危险,只有这两条路。
真理。
“650117。”
哗啦哗啦!
大姐姐像个无情的翻书机器。
半晌后,蹙蹙眉,终于抬起头,眼前一亮,言语也多了点色彩。
“同学,你这准考证号有问题呀,单子上没有。”
什么叫没有??
这货气血上涌,差点没原地爆炸。
分数分数不给我!
现在一搞。
连准考证号都没了呗?
“姐,我是应届高中毕业生,学校那边出了点问题,所以过来这边查,麻烦你再看看,在不在别的册子上?”
大姐姐心说看出来了,不然能叫你“同学”?
这不是今儿第一起。
有些学生回学校,发现自己名字没上榜,就以为学校那边有疏漏,跑来这边二查。
可是呢?
如此重要的信息,事关考生前途,他们也是慎之又慎。
搞错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同学,是真没有,查询册是按准考证号编排的,我们手上这份,全县考生信息都在。”
见他仍不信,一口一个姐,长得又好看。
大姐姐破例扬起手,道:“喏,你自己看吧。”
李建昆道了声谢,接过她递来的册子,低头扫描起来。
册子已经翻开,纸上密密麻麻的蓝色墨水字,绘成表格。
涵盖了准考证号、考生姓名、学校(单位)、报考类别、分数等信息。
十分详尽。
第一排,第一个准考证序号,是650100。
底下依次排列,650101、650102……650116,650118……
这货瞄着650116和650118的间隙。
扫了十来遍……
我焯!
650117去哪了?
被什么东西给吃了?!!
“这种情况也有,就是准考证作废了,你是不是被监考老师记了名字?”
大姐姐眼神里有些异样。
长得挺好,英俊阳光。
干啥不行,非要作弊。
“没有啊,我五门全考了,没出任何岔子!”
“那什么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姐,我这边肯定出了问题,你能不能帮我查查?”
“这个我查不了。”
“那,能不能让我见见相关领导,莫名其妙把我准考证号都搞没了,总得给个说法吧?”
“这个嘛……我帮不了你,你得自己想办法,可以让学校出面。”
我特么就是从学校过来的!
“同学,你查完没有,查完轮到我了。”身后传来声音。
“滚!”
“诶你怎么这样……”
“咋的?!”
李建昆这次是真怒了,没遇到过这种幺蛾子事。
特么比窦娥还冤哪!
所有信息,毫无征兆之下,就这样被抹去了……你敢信?
这事不算完。
他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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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嘎——
乌鸦盘旋在头顶,像是在演奏一首葬曲。
日头已西沉一半,世界仿佛一片惨白。
进入大队的山路上,李坚强双脚灌了铅似的,每一步都走得那么艰难,那么缓慢。
破得快要散架的二八大杠,没有成为交通工具,反倒成了累赘。
他是从县里腿着回来的。
不敢骑上去,那样太快了。
他一度不打算回家,可又不知该何去何从。
此刻,终究回来了,离家越近,越难以迈开脚……
我该怎么办?!
前面有动静传来,李坚强猛地顿脚,慌乱得不成样子。
他现在最怕见到的,除父母外,就是大队社员。
他父亲李大壮是个大嘴巴子,他的那些豪言壮语,早就弄得大队人尽皆知。
呼!
等看清来人后,李坚强松了口气。
是王傻子。
他们大队有名的傻汉,家里一间土胚房,吃喝拉撒全在里头。
牲口都待不住。
还有个弟弟。
两傻汉共一身能挤出油的破衣裳,谁出来遛弯谁穿,另一个就窝那烂屋里睡觉。
这个点往山外摸,也不知道干嘛去。
傻子的行为,自然不能以常理度之。
李坚强没打算理会,加快脚步准备错过去。
偏偏这时,王傻子停下来,油闪闪的皱巴脸上,眼珠子瞅啊瞅,忽大笑拍手:
“喔,大学生回了,大学生回了!”
唰!
李坚强如遭雷击,猛扭头,怒斥:“闭起你的鸟嘴!”
王傻子叫得更欢。
哐当!
李坚强甩开自行车,咆哮着冲上去。
“你给我闭嘴!”
“闭嘴!”
拳拳到肉。
…
天快要黑透时。
李大壮和媳妇儿冯金兰,杵在大门槛后面。
一个依着左半扇门,一个靠着右半扇门。
堂屋里,油豆子昏黄的光线摇曳着。
四方桌上,做好了一钵子野兔肉。
李大壮有个手艺,下夹子逮兔子的本事,清溪甸无人能及。
有时生产队放工早,就会拎着自制的铁丝夹进山。
多半不放空。
“咋还不回啊?他爸,你说,会不会……”
“不会!没看我儿子多有信心吗,妥妥的!”
“那,早上去的,到现在……”
“你们女人啊,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这都考上大学了,老师不得表扬表扬,同学不得羡慕羡慕?回来早了才不正常!”
冯金兰大抵是被说服了。
满心期待。
一刻钟后,总算听见响了。
“哈哈,这不是就回喽!”
两口子跨过门槛,抢着脚迎接上去。
只是刚走近,冯金兰忽大叫一声:“哎呀,强子,你这是怎么了?”
李坚强这副模样,属实有点惨。
入冬刚添置的蓝袄子,撕得稀巴烂,一身棉絮。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灯芯绒棉鞋,少了一只。
怒火当头时,他忘了一件事:王傻子还有个外号,叫十八碗。
啥意思呢?
这傻子有一次干饭,干了整整十八碗。
要知道,公社以前是不分粮的,各大队都有个食堂,专人做饭,到饭点,社员们一起去吃。
啥也不要,管饱。
但这个模式,全国仅仅持续了三年。
这种饭桶,你想想他的力气。
四组的生产队长,可喜欢他。
“儿啊,谁打你了,狗日的我弄死他!”
李大壮撸起袖子,勃然大怒。
这要打出个好歹……那可是国家的损失!
噗通!
李坚强忽地一跪。
把李大壮和冯金兰直接跪懵了。
同时,也跪碎了他们畅想过的无限美好。
“爸,妈,我……我没考上,我没考上啊!呜呜呜~”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