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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转过头的一瞬间,姜回雪的脑子空白了一下。她几乎是立刻认出了谢无伤。
这张脸乍然在脑子里掀起许多画面,像狂风过境,等她着意想抓住那些片段,风暴过后,她却只来得及抓住一片落叶。
叶片轻盈地落入她识海之中,化开一片涟漪。
涟漪散去,她看清其中的画面。
夜晚,闹市,行人如织,几乎人手拎着一只花灯,各种造型的都有,街上的楼宇,乃至不远处的城楼上也都以花灯点缀,璀璨交织,几乎照亮小半个夜空。
这天似乎是东极国的花灯节。
然而花灯再亮,人们却只顾着欢庆游乐,没人注意到头顶上空正在发生的激烈打斗。
即使是化成灰,姜回雪也能一眼认出在她对面,持剑而立的白衣修士是谁,哪怕他脸上,手背上都遍布着诡异的魔纹。
魔纹颜色赤红如血,将他那张素来清冷孤高的面容衬出几分妖冶。
就连他那双漂亮凤眸,都已经被魔纹侵蚀,眼瞳中的暗色与血红糅杂,快要覆盖他的瞳仁。
他身上缠绕着毁天灭地的魔气,理性已有分崩离析之势,只要他真正崩溃下来,这股魔气足以在一瞬间将这片街道夷平,让热闹的花灯节变成人间炼狱。
而他始终握着他的本命剑。
素问。
堂堂凌霄第一剑,曾经用这把素问斩杀妖魔不知凡几,看他虽然面色如常,想来还没有完全放弃抵抗。
而她同样以一只剑作为武器,数次交手间,火光迸射,素问剑自带的磅礴剑气引来深空中一道闷雷声。
这声音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他们慌张地向上看,却只看见苍茫而深不见底的夜色,无云无雨。
而姜回雪和谢无伤早已来到百里开外,远离凡人居住的街道和坊市,越过丛丛密林,停在一处不见人烟的荒漠。
姜回雪身上衣衫整齐,头发纹丝不乱,只是气息稍微有些不平。
反观谢无伤,他身上的魔纹没继续蔓延,眼神终于可见一丝清明。
两人打了个平手,难分高低,但是谁也没有赢过谁。
姜回雪身上的紫色法衣被吹得猎猎作响,她冷眸看着他,手中的剑忽然化为簌簌而细密的飞雪,又在一瞬间凝聚成形,变成一截长鞭。
她熟练地甩鞭出去,谢无伤未曾抵挡,只是静静看着她出手。
长鞭勾缠上他的手腕,他皱眉,手背青筋凸起,不等他反抗她便利落地抽回手,将男人拉至她面前。
月色似银霜,将两人的侧颜都衬得无比孤冷,不远处是连绵不断的群山,看似没有尽头,其实在修士这里,也不过是缩地成寸的尺度。
谢无伤的战意已经全然退去,他身上的魔纹颜色变淡,却留下被魔气灼烧的伤痕。
姜回雪紧蹙着眉,盯着男子那张如玉的脸,此刻简直像是被魔气玷污了。
尽管仍是好看,却带着说不出的邪气。
自她的长鞭上蔓延出泛着幽光的赤金色灵力,颜色圣洁而纯净,攀上他的手腕,钻进袖口里,游走至他身上每一处被魔气灼烧的地方。
眼看着他的皮肤恢复如新,好像他从未魔化过。
姜回雪轻笑,有些戏弄,有些不怀好意:“凌霄剑尊,本尊可是又帮了你一次,怎么报答呢?”
谢无伤反手揪住鞭子,反客为主,将她拽住身前。
他清冷的凤眸不沾染一丝情绪,声音混在冷风里:“好说,下次一定好好与扶光仙尊打一架,我不会手下留情。”
两人近在咫尺。
额头快要贴上。
俗话说,这个距离不是要接吻,就是要干架。
姜回雪冷哼一声,左掌蓄起灵气拍在他胸口,整个人旋身飞起。
“择日不如撞日,那就现在!”
记忆就到这里。
没能看到那天的后续她很遗憾,但她猜,肯定是她打赢了。
谢无伤怀恨在心,生前赢不了她,死后才来找麻烦。
这很合理。
然而不可原谅。
看起来她是在帮他化去魔气,还免费为他恢复容貌,竟然恩将仇报?
欠揍。
姜回雪有些手痒。
这股冲动太强烈,她一时都忘了自己在下坠,而那个身影也停在半空中,像是在欣赏她即将摔倒的姿态。
却又在她屁股快着地之前,纵身跃下,扶住姜回雪的肩膀。
姜回雪平稳地落在地上。
她回过神来,想也没想,反手一巴掌拍在男人面皮上。
“啪”地一声,十分清脆好听。
刚好此时月亮从云雾里飘出来,照亮小半个竹林,男人白皙的脸上清晰地印着一个红色掌印。
姜回雪反应很快,抽身从他怀中退出来,隔着一丈远,警惕地盯着他。
一是防他突然发难。
二是万一打不过,她准备立刻逃跑,好汉不吃眼前亏。
奇怪的是,谢无伤一动未动,他没对她出手,也没离开,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一袭白衣,面若冠玉,眼瞳深邃如点墨,几乎隐没在黑夜中,
顶着一张郎艳独绝的脸,气质却出离的淡漠,吝于向人展现他一丝表情和情绪。
姜回雪确定,她一定和这人交手过很多次,因为她讨厌他这张面无表情的脸。
像是在平等的俯视众生。
在姜回雪眼中,他脑子不正常。
好歹是凌霄第一剑,大半夜不睡觉,跑人家家里鬼鬼祟祟,不怕传出去被人耻笑?
还有,怎么会有人被打了一嘴巴,却不生气?
他一定是在憋大招。
姜回雪拿眼神点他:“谢无伤,你敢炸我坟,不敢还手吗?”
【师尊您清醒一点,看清楚,这不是谢无伤,他只是个傀儡人。】
黑气团团看不下去了。
姜回雪:?什么傀儡?
谢无伤这时才有反应,他若无其事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低眸看着姜回雪:“主人,你回来了。”
姜回雪:???
她不可置信,抬起自己的手看了又看。
不可能啊,她刚才甚至都没用上灵力,他不可能被打坏了脑子。
“难道真是我做出来的傀儡人?”姜回雪在心中默默地问。
【对,师尊有时候好无聊,还随便收他做三弟子,说起来他还是我师弟呢!】
姜回雪默默了良久。
在跟随谢无伤一起穿梭竹林回家的路上,她在心中理了理。
她的大徒弟沈琅,一个看似温柔无害的美男大师兄,却对她当年抽他鞭子的事念念不忘,以致生出心魔。
二徒弟黑气团团,一个说话阴阳怪气,喜欢挑拨离间,看起来毫无师门情谊的玩意儿。
三徒弟,谢无伤的傀儡人,他的本尊两次炸她的坟……
姜回雪突然很鄙视自己,她从前收的都是什么徒弟?
越是靠近扶光仙居,周围越是寂静,月光将院落门前的小路照得一片霜冷。
院内种着一树梨花,花瓣洁白,像是簇蔟盛放的新雪挂在枝头。
但假如有不怀好意的人擅闯,这些漂亮花朵,会悄无声息地释放出一种令人致死的毒药,吸入者会立刻陷入幻觉中,然后引颈就戮。
这种毒名有个很美的名字,叫“含笑引”,但这些年死在它之下不下十人。
这树梨花也不是普通灵植,而是一只成了精的梨树妖。
她能化成人形,但这只小妖却更喜欢自己树的形态。
见有生人走进来,梨花不动声色地将花瓣绽放到全盛,极近妍态,只要一眨眼的功夫,花瓣就会悄然吐出毒雾。
但她看到走在前头的男人,忍不住迟疑了。
等再见到他身后的女子时,梨树枝条忽地开始上下颤动,簌簌抖落下许多雪白花瓣。
姜回雪也在一瞬间似有所感,亲切,走过去安抚地摸了摸她的树干。
梨树垂下一缕枝条,轻轻地停在少女手中。
她的声音灵巧清甜,惊喜地说:“主人回来了!主人你怎么变矮了?”
姜回雪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垂头看了眼自己现在的身形,颇为郁闷。
事实是没错,但是太扎心了。
偏偏小梨树妖的声音好软妹,她都没办法生气。
她想起了一些事。
除了杀人毒梨树,这院子里大大小小还有七八个大杀招,比如门廊下的玉质铃铛,发出的声音能组成一个杀阵,左边一片地上蔓延生长着一片离草,外人踩上去草地会燃烧起来……
不过最大的杀器,应该是他。
她看着“谢无伤”推开房门,对她说:“请进。”
等姜回雪进去,他抬手指了窗前一张太师椅:“请坐。”
那态度,仿佛他是主人她是客似的。
姜回雪揉了揉脑袋,不知为何,她还是想不起来跟他相关的事。
要说他是傀儡人,她也半信半疑。
傀儡人她见过的,天魔宗里内外门都有不少,顶替了一部分道童的活儿。
它们都长一个模样,全部以灵木制成,肢体关节由可活动的零件拼接起来,大圆脑袋,四肢发达,声音空洞机械。
使唤这样的傀儡人,是需要消耗灵石的。
或者由修士输出灵气,自它百会穴灌入。
可他看起来,无论是那副皮相,还是身躯,甚至是眼珠子都和活人一模一样。
姜回雪上下打量他。
许是她眼神里充斥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他主动走近,来到她面前,低眉顺眼地问:“主人有何吩咐。”
平淡的语气,不见得有多敬畏,却也不掺杂念。
给她的感觉,像是一杯清澈简单的白开水,可以毫无顾忌地饮下。
姜回雪以目光落在他左边眼角下的赤色泪痣上。
她很惊讶。
不得了,就连这处细节都如出一辙。
她心生怀疑,该不会是谢无伤有个双生兄弟,被她抓来改造成了傀儡人?
这也太丧心病狂了。
不会,她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犹记得方才甩他一巴掌时的触感,虽有些凉意,却不失活人的温软,哪有这样巧夺天工的傀儡术?
姜回雪冲他招招手:“你蹲下来些,我好好看看。”
比起缩水的她,他太高了。
“谢无伤”脸上不见表情,他迟疑片刻,低声说了句“冒犯了”,然后俯下身将她抱起,放在墙边单独辟出来的窗台上。
这样,她刚好跟他平视。
姜回雪:“……”也行吧,这傀儡人还挺有点小个性,不喜欢蹲着。
她伸出一根指头,不客气地戳在他脸上。
没错是软的,皮肤还怪好。
“抬起手来。”她自如地吩咐。
他也并不介意,一副随便她折腾的样子,淡定地将右手探到她面前。
五根手指,形状修长漂亮,却不失有力的骨骼感,虎口和掌心处有薄茧,看来是一只勤奋练剑的手。
姜回雪将手放在他腕际。
他竟然还有脉搏。
她收回手,若有所思地问:“你身上各处莫非都和寻常人一样?”
“谢无伤”:“确是如此,主人要是想看得更清楚,我可以除去衣衫。”
【噗。】
【让他脱让他脱!】
团团闹得欢腾,简直看热闹不嫌事大。
姜回雪惊诧之余,不得不分出灵力来压制团团,警告她闭嘴。
她揉了揉太阳穴:“不必……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不过我是主人的三弟子,你有时会叫我小三。”他的回答平静如水。
姜回雪头更疼了。
谢无伤要炸她的墓,似乎……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