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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照入得殿内，瞧见明显精心打扮过的林苒，直觉有些不对劲。却一时说不出为何不对劲。
待用罢晚膳，命宫人准备热水沐浴，余光瞥见林苒身边两个大丫鬟眉眼间的喜色，萧照方后知后觉回来瞧见林苒时那点不对劲的直觉是怎么回事。
萧照搁下手中茶盏，抬眼看坐在罗汉床另一侧的林苒。
她脸颊微红正捧着茶盏小口小口喝着蜂蜜水，小巧的唇上洇着一层润泽。
林苒的样子又让萧照有些疑虑。
难道她同她那两个大丫鬟有一样的心思？
先前希望他允诺不会强迫她怀孕生子的场景历历在目。
抑或是，她不清楚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她身子弱，不宜用避子汤，不想怀孕生子，不圆房自然才是最合适的。
萧照眉心微蹙，这该如何同她解释？
他以为那时她同他见面，便多少明白什么样的决定对她身体最妥帖。
一句句心声入耳，林苒喝蜂蜜水的动作一顿。
她的确没有想同太子圆房，也知道太子不会强逼于她。
可是，太子怎么会认为她其实想……
林苒想着，脸颊不觉发烫。
没有那般心思归没有那般心思，然而今日她要同太子躺在一张床榻上，也一样难为情。
纵然按照大丫鬟所言，太子昨日宿在这里，他们应当是一起休息的。可是昨天夜里，她先行睡着了，对后来发生的事混无所觉，远不如现下来得明明白白。
思及要当面和太子商量这些夫妻之事，同样让她感到难以启齿。
她领悟到白天在藏书阁太子不想为她解惑的心情，她却没办法如他那样找本书册子比划给他看。
听见萧照心声、意识到他有所误会的林苒越涨红了脸。
好在这会儿宫人禀报说热水备下了，萧照很快起身去浴间沐浴，她也得以悄悄松下一口气。
林苒搁下茶盏，悄悄看一眼浴间的方向。
抿一抿唇，她继而开始托腮思索待会儿要怎么和这位太子殿下开口。
今日在藏书阁，林苒其实也有特别所获。
她更加确认一件事——
太子殿下顾忌他们之间那层牵绊，谨慎到除去在意她生病受伤以外，也在意她心绪不佳会否影响到身体情况。这表明他愿意迁就她的事情实则比她之前以为的更多一些。如此一来，可以想见她不愿意的事情便决计不会强逼于她。
在藏书阁是这样，在其他的事情上更是如此。
故而她很肯定太子不会强逼她圆房，但她得好好考虑怎么将此事提出来。
此外她还想对他提一点小要求。
但不知他会不会答应。
坐在罗汉床上的林苒神思游走，连萧照几时从浴间出来的也未觉察。
恍惚感觉有人靠近，她慢吞吞收起思绪，抬眼望去，不过一眼便瞧见刚沐浴过的太子殿下。
萧照穿着一身宽松的寝衣，微敞的领口露出一小片肌理分明的精瘦胸膛。
一滴未擦净的水珠恰沿着他胸膛滑落，隐没在寝衣下。
林苒视线下意识追随那滴水珠而去，在萧照的胸前停留数息，方回过神自己像这般盯着旁人看十分失礼。她移开视线，重新抬眼去看萧照，又见他双唇鲜润，一双眸子亦湿润而明亮。
看着这样的萧照，她似乎忽然间便明白何谓秀色可餐。
林苒想，平心而论，太子殿下这幅皮相确实罕有其匹，是她见过的人里生得最好看的一个。
虽然她见过的人并不太多。
萧照虽注意到林苒看他的眼神，但不甚在意。他在罗汉床上坐下，执壶为自己倒一杯冷茶。而宫人迅速收拾好浴间再次备下热水，便换成林苒去浴间洗漱。
春鸢和宜雪服侍林苒洗漱，也帮她取下发间首饰，将满头乌发梳顺。
最后帮她换上一件宽松轻软的银红寝衣。
未几时，听候吩咐的宫人们连同春鸢和宜雪相继退出殿外。
殿外夜色寂寂，殿内烛光幽幽，只对于此时的林苒而言，体味不出暧昧气氛，但她内心的确有几分紧张情绪。
“安置吧。”在林苒走向罗汉床之前，萧照已经站起身朝她走过来。
一句话瞬间令她心弦紧绷，忘记要应下这话。
安静跟在萧照的身后走得几步，听不见萧照的心声，无从窥知他此刻心思，林苒看一看他背影，终是鼓起勇气主动开口：“太子殿下，妾身……”
林苒话才出口，见萧照立时回过头来，被他那一双漆眸看着，她勉强鼓起的勇气又泄了气。
萧照却脚下不停几步走到床榻前在床沿坐下：“太子妃想说什么？”
林苒踟躇，未能马上回答。
萧照静静看得离他仍有几步距离的林苒几息时间，捕捉到她眼底划过的一点懊丧情绪，明白是有口难言。
细细看，虽然她脸颊依然泛着红晕，但眼角眉梢不见羞涩之意。
萧照便觉得自己刚刚可能想错了。
不是想着圆房之事才害羞，是不知该如何同他开口提无心圆房而难为情。
毕竟是个在书册子上瞧见何谓扒灰便羞红脸的小娘子。
若非不能暴露自己听得见太子心声，林苒直想狠狠点头对他心里这番话表示赞同。而不想继续这样僵持磨蹭的萧照当下道：“太子妃身体虚弱，今日又甚是疲惫，早些安置罢。”随即喂林苒吃一颗定心丸，“太子妃身体调理好之前，孤也不会强迫你履行太子妃之责。”
“履行太子妃之责”这几个字说得可谓委婉。
服侍好太子的确是太子妃的责任，林苒也明白萧照话里的意思。
“谢太子殿下恩典。”
回过神来，林苒冲他深福，脸上终于又绽放如花笑靥。
而太子如此体贴，对于他们须得躺在同一张床榻上休息这件事情，林苒也没有其他想法了。甚至异常乖巧要循着教引姑姑之前教她的等萧照在床榻里侧躺下来以后，她再上得床榻在外侧躺下。
这也是身为太子妃的“责任”。
要睡在外侧，以便夜里太子有所吩咐，尽到服侍本分。
被立在床榻旁的林苒眼巴巴瞧着，萧照眉心跳了跳，他无奈扶额道：“太子妃还不休息？”
而后示意林苒睡到里侧去。
林苒微怔，眨眨眼，萧照又说：“孤习惯睡在外侧。”他其实更习惯一个人安寝，但他无须林苒服侍，且这样怎么也比昨夜她一个人霸占床榻正中位置来得强。
突遭控诉的林苒：“……”
原来是因为她强霸床榻，以致他夜里休息得不好，方早早起身。
林苒羞愧了。
羞愧的林苒乖乖上得床榻在里侧躺好，连锦被也只乖乖盖着一角在身上。
帐幔很快落下来，遮挡殿内烛光。
余光瞥见萧照在外侧躺下后，林苒闭上眼，努力寻找睡意，偏偏好半天过去依然神思清明。
这是林苒头一回体验夜里难眠。
身体缘故，在侯府她经常一日睡上六七个时辰，未曾体验睡不着的滋味，今日有此经历，便知睡不着的痛苦。
陪她一起痛苦的还有躺在她身侧的太子殿下。
林苒听见他心声，正在思虑朝中之事，川蜀的旱灾、江南的水患……
她顿觉过意不去。
太子用过午膳便去太极殿处理朝事，不似她清闲午睡许久，兴许已疲惫至极，却不能安心睡觉。
“殿下……”林苒小声唤萧照。
听见她在喊他，萧照思绪一顿，但没有睁开眼也没有给她回应。
林苒等得一会儿没有回答，发现他在装睡，不戳穿，只动作很轻掀开锦被，准备轻手轻脚从床榻上下去。刚有所动作，胳膊便被人拽住，萧照坐起身，皱眉问：“太子妃不休息要去做什么？”
“我、我……”
被萧照的言行闹得支吾了下，林苒小声回答，“我想去喝水。”
其实也并非想去喝水。
是想先离开，在罗汉床上多坐一坐，待到太子睡着以后，她再回来。
只林苒未曾预料，当她说出想去喝水后，萧照松开她的手臂，便径自下得床榻去倒了杯水回来。
她唯有老老实实将那杯水喝了。
“睡吧。”
接过她手中的茶杯后，萧照扔下这两个字便离开床榻前，而林苒迟迟没有等到他回来休息。
林苒更愧疚。
因为她知道萧照没有去别处，仍在殿内。且多半如同她心下所想，准备等她睡着以后再回来，抑或干脆准备在罗汉床或小榻上凑合一夜。
手指无意识揪着锦被，再三犹豫之下，林苒仍是从床榻上下来。
走得几步便远远望见和衣躺在罗汉床上的萧照——显见他是当真打算在罗汉床上凑合一夜。
萧照尚未睡去，听见脚步声立时睁开眼。
见林苒从床榻上下来了，他坐起身，终于有些不耐烦。
“还有事？”萧照冷声问。
林苒咬唇，一时不言不语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扯一扯他的衣袖。
“殿下为何不回来休息？”虽然知道萧照为何如此，但林苒依旧这么问，并在萧照开口之前又眼巴巴看着他说，“是厌弃妾身，不愿和妾身一起休息么？”
萧照在有些幽暗的烛光里对上林苒一双湿漉漉的眸子。
那双纯澈的眸子仿佛在下一刻便会因心中甚觉委屈而落下泪来。
萧照当林苒胡思乱想，不知这是林苒为了让他回床榻上休息的激将之法。
新婚第二日分床而睡……的确不太像样，不怪她多想。
“没有的事。”
萧照缓一缓语气，“孤不困，太子妃可以先行休息。”
林苒摇摇头：“昨日比殿下先行休息已不合规矩，怎可夜夜如此？”
萧照无法，只得起身。
两个人不多时再次盖好锦被并排躺在床榻上。
锦被下，萧照发觉有只小手小心翼翼探过来，而后再摸索中揪住他寝衣衣袖的一角，继而将那一角衣料攥在手心，像用这种方式预防他不知何时偷偷起身。
萧照侧眸去看身侧双眼紧闭的林苒，也看见她微微翘起的嘴角。
明明只要略一用力便能轻易从她掌心将衣袖扯走，他却什么动作也没有。
收回视线，感受着衣袖传来的那点小小的劲儿，又觉得心口似被羽毛轻拂而过，带起两分痒意。
萧照忽视这异样感觉，闭上眼，这一次很快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