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邺狼军

　　方白亦是浑身一震，一错愕间，姜浅的白马已冲出几丈外，连忙招手让几个郦阳战士追了上去，自己则陷入沉思中。
　　姜浅放马疾驰，刹那间只闻两耳风声阵阵，只觉身体在马背上颠簸起伏，再也顾不得去管什么郦阳城的存亡、不去想自己的如梦佳期，不去见什么君陌。一时她只想就此奔驰在茫茫沙海，消没于莽莽大漠，似是如此这般才能将这些天来的满心凄苦尽皆驱走。可是，她深心里却又清楚地明白，这一切已经成了她不容回避的责任，是她必须要为族人做出的牺牲。可她娇弱的肩头如何能承载起这满负的责任与牺牲？这些日子里蓄下的泪水再也忍耐不住而溃决，畅快地流了下来。
　　就任凭飞沙火辣地吹打在娇嫩的肌肤上吧，就任凭热风将不知不觉流下的泪吹干吧，如果可以让她忘了这一切！
　　方白数次想叫住姜浅，却只是张了张嘴，开不得口。萧慕寒机敏，早已猜出了方白与姜浅的关系，自知失言，亦无心叫住姜浅。而其余郦阳战士奉有严令，不得高声说话。是以姜浅这一策骑放缰，足足奔了十余里路，方才停了下来。
　　姜浅的白马是郦阳城主亲赐，极为神骏，一时已将身后追赶的郦阳战士丢下足有半里路。回头望去，但见负重的驼队阵线越拉越长，才知道自己这一放骑奔驰，迫得全队都不得不紧跟在后面，不由有些失悔自己的冲动。
　　此刻的驼队已深入沙漠，西边的太阳在地平线上跳了一下，终于完全落了下去。繁星在黑沉沉的天空上闪烁着，月光照映下，沙雾腾然而起，整个大沙漠就像披上了一件银灰色的外衣。
　　那是什么？萧慕寒用手一指前面。
　　众人运足目力，透过迷蒙的沙雾定睛看去，但见前方三四里外，有一道沉沉的灰线，在夜幕的掩映下，就像是一道围猎的栅栏。
　　探路的郦阳战士接口道：应是那片荆棘林吧。
　　方白犹豫了一下，方才传令道：“圈好马匹和骆驼，派人四处放哨，今晚我们在此扎营。众人齐声答应，各自领命。”
　　他的犹豫大有道理，在沙漠中驻营的地方很有讲究，一要靠近水源，以便供济人畜的食用；二要有树林，防备突如其来的沙暴。但若是邺狼军亦在找他们，便肯定会先去这些地方搜索。
　　夜色朦胧中，隐约看着数十丈外的姜浅停马不语，再看着左右的郦阳战士忙忙碌碌地呼喝着骆驼，阵型已然散乱。方白的心中突然有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仿佛已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做为郦阳城武功最高的勇士，方白不但有接近先天境的修为、过人的胆识、坚强的斗志、快速的应变，而且还有一种天生的敏锐。
　　他定睛看向前面那片荆棘林，却见得那道灰线蓦然模糊起来，踽踽而动，沉稳至极地慢慢朝他们这方向挤来，看那势道，就似一道沉重的磨盘般要把他们这四十余骑磨得粉碎。
　　准备战斗！方白大喝一声，再也顾不得许多，大叫起来：“姜浅，快回来！”
　　方白的话音未落，嘭然一声大震，大地仿佛亦抖动了一下。
　　就在他们北侧二三里处，从靠近青青山脉一侧的沙丘后突地腾起漫天的灰雾，惊起冲天的尘砂。灼热的气流将这弥漫的沙雾裹卷着带上高空，像一朵蓄势已久的乌云，铺天盖地般朝着众人压来。
　　来得更快的是一道黑压压的马队，就像是在追赶着那朵乌云，呈一道弧状的扇面从左首圈到后路围堵过来，嘶吼的喊杀声摇撼着大地，刀枪的锐芒刺痛了双目。
　　一个郦阳战士忍不住呻吟出声：邺狼军！
　　从北侧延向后方的敌人足有一千余骑，来势极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已逼近里许，马背上的邺狼军均是一身黄衣，在夜幕的掩护下与周围的环境浑然一体，就若是一群扑面而来的沙尘暴。
　　冲来的邺狼军均是人人双腿夹住马鞍，两手张弓搭箭，一任马速迅疾，却稳若磐石，显示了极为精深的骑术与久经战阵的悍勇，看来只要迫入射程，箭矢便会雨点般袭来。
　　而郦阳战士的前方才是邺狼军的主力，约有六千余骑，人人手执利于马战的重兵器，并不急于杀来，依然保持着稳定的阵型，不偏不倚地拦住郦阳战士的前进方向，静待援兵收拢包围圈。
　　方白心头一沉。看此情形，邺狼军分明是有备而来，算准了己方的行军路线，早早设下了埋伏。本来自己打算在前方的绿洲扎营，虽未必避得开敌人，但总好过现在被迫入包围中。可是姜浅刚才的负气而走，令得自己也失了镇静，不能及时料敌先机，导致陷入被动。如今情势危险至极，幸好他及时发现了埋伏，尚不致于被敌人严严实实地包围，还有南面一侧退路，不过看了敌人的数量，今日怕是凶多吉少了。
　　萧慕寒亦料不到邺狼军出现的声势如此惊人，比之樱鬼铁骑毫不逊色，己方四十余人对七千铁骑，这场仗，毫无胜算可言，望向方白：“快走，往南边的流沙沼泽走！”
　　方白见得姜浅已然回到阵中，心中稍定，双锏在手，立下决断：“你的修为应该比我高一线吧，你护着姜浅走，我留下殿后！”
　　萧慕寒大惊：“你不会硬拼吧，对方一个冲锋就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方白第一次表现出决绝与冷然：“快走，别耽误时间！”
　　萧慕寒心头大震，从方白的那一眼中，他不但看出了必死的决心，亦看出了一份无怨无悔。
　　“你未免太小看了我萧慕寒！要走一起走，樱鬼铁骑绝不会抛弃同伴！”萧慕寒说道。
　　方白没有回应萧慕寒，骑着马一骑绝尘，冲了上去，萧慕寒长叹一声，心中已然明白方白的选择，没有逞英雄一般的跟随方白，只是加速到姜浅跟前，也不多说话，牵起她的白马缰绳，往南方无敌人的一侧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