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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本举起右手，握了握拳，这支由十人组成的战术小队立刻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头儿。”汉克心里一惊，在这一刻，他感到自己的神经差点就要绷断了，不由地将手中的高斯来复枪攥紧了一些。
“右前方，一只射钉爬行种，莎娜，交给你了。”
“收到。”
无线电中响起一声清冷的女声，一道淡紫色的电弧悄无声息地亮起，击中了那只可怖生物的头颅，后者吭都没吭，浑身猛地一颤，倒在了菌毯之上。
菌毯快速地包裹了它的尸体，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蠕动缩小的坟堆。
“队长，解决了。”
“很好，保持队形，继续前进。”
动力装甲由冷核反应堆驱动，听起来很高大尚，但罗本很清楚，只要深入了刀锋领主的领土以后，这幅铁壳子并没有它看起来那么靠谱。
只要碰上哪怕一只“血眼蛮牛”，动力装甲就会变成纸糊的——不，比那还要不堪一击，罗本见过蛮牛料理星际战士的场面，用热刀切豆腐来形容恐怕更为贴切。
罗本眯起眼睛，透过面罩，看向四周这片不断蠕动着的血肉森林，这是人类第一次如此深入虫巢，十个人走了这么远，全都活着，难道说……
刀锋主宰真的已经死亡了吗？
两个月前，罗本在战壕里听到这条广播的时候，根本觉得这就是一条类似于临终安慰般的笑话。
虫潮已经杀入了暗波星城的核心区域，人类马上就要完蛋了的前一刻钟，你竟然告诉我，虫群意识的唯一主宰，由于某种未知的原因突然挂了！
扯淡，简直荒谬至极！
但他不信也不行，那些刚刚还在张牙舞爪的大虫子们，纷纷倒在了地上，变成了一個个只会打摆子的血肉烂泥。
怎么解释这种现象！
难道真像那帮祈光会的疯子说的那样，是神明显灵了？
——狗屁，这世界有个屁的神灵，都是古人自然脑中的无端妄想！
能说出来这种话，证明祈光会这帮傻逼自然人，脑子都快退化到猿猴时代了！
罗本收起那些多余的想法，警惕地打量了一番四周，无论是目视还是红外线成像仪中，都没有再看到任何的虫子出现。
这时，从汉克的臀部喷出了一股白色的烟雾，令罗本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在暗波星城，大家喜欢把这种烟雾叫做“白闷屁”……谁让设计师把空气净化装置的排气口设计在屁股上的！
一在动力装甲里抽烟，就会产生这种可笑的现象。
罗本一点也笑不出来，他可不希望有人在菌毯上放闷屁，这种行为简直无异于自杀。
“汉克，把烟掐了，真不舒坦的话，对自己脑门上来针兴奋剂。”
汉克又放了个闷屁，把烟头咽进口中给生嚼了，“头儿，抽根烟而已嘛，反正我们也是来送死的！”
“放你娘的屁，要死你自己死，我老婆孩子还等着我回去呢。”罗本骂道。
“头儿……其实……”
“怎么了？”
“算了，没事。”
无线电中顿时没人吭声了，战术小队继续深入虫巢，这一路上他们倒真没有碰到任何一只虫子。
看这情况，刀锋主宰应该是真的没了。
失去了唯一意志的指挥，虫群就成了一堆连咀嚼和排便都不会的有机物，都不用别人动手，菌毯的自噬效应都能要了它们的命。
但那只被“幽灵”莎娜击毙的爬行种是怎么回事，一只突变的个体，还是什么？
罗本撇了撇嘴，算了，管它娘的呢。
“距离目标地点还有十公里。”
“头儿，我们干脆跑着去吧！”汉克干嚎了一声，“这么慢慢走实在是太压抑了！”
“听指挥，汉克。”
“行，我听你的，头儿！”
汉克没有老实几秒钟，神经质地念叨了一些什么后，发出了一阵急促的喘息。
动力装甲亮起了红灯，他忽然跑了起来，速度堪比上世纪的燃油车，不一会儿的工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他好像真朝着自己的脑袋扎了一阵兴奋剂，队长。”
“……干他娘的！他到底是怎么通过心理评估的，所有人跟上！”
若时光能够倒流，罗本真想一枪毙了汉克，从静默模式切换成狂奔模式以后，动力装甲踩在菌毯上发出的动静无异于一只活泼的蚂蚁在蜘蛛网上跳舞。
曲肢侦测者不用特意去感应，都能立刻锁定这支小队的具体位置。
“加快速度！发现敌人可以自行开火！”
罗本也破罐子破摔了，反正暴露了，还不如抓紧时间完成任务的好。
战术小队在菌毯上跑了起来，除了莎娜穿的幽灵装备还算比较小巧，其他队员穿的都是CM800代号“火红”的新式装甲。
这种高3米，常规重力下重达两吨半的大家伙关闭了悬浮系统之后，一脚便能将菌毯踩出一个深坑。
“汉克！停下来，这是命令！”
“汉克，你能听到老子说话吗？”
罗本不停呼喊着他的名字，终于，汉克那边有了回应。
“头儿，我看到它了！它长得可真大！”
“伱看到什么了？”
“还能是什么，刀锋主宰啊。”
放你娘的屁，罗本暗骂了一声，汉克这一针估计扎到了脑枕叶了吧，都说起胡话来了？
刀锋主宰根本不是一个具象的实体，而是一团虚无的意识聚合物，这他妈的可是常识。
二十年前，那支量子化的“半灵”部队就是这么没的。
不得不说，闪电研究所的那帮侏儒科学家们还真有两把刷子，利用球状闪电制造了一堆“量子态”的幽灵士兵出来。
但这帮科学家还是算茬了一步，幽灵军团碰见了同样以虚无状态存在着的刀锋主宰，被后者观测到的一瞬间，他们就坍塌了。
“大伙儿注意，汉克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大对。”
“我去看看他。”莎娜在无线电频道中说道，她的幽灵装备相较于“火红”而言更为偏向机动性，能处在贴地悬浮的状态进行超高速移动。
不仅如此，幽灵装备还可以扭曲所有的光线，无论目视，或是紫外线、红外线观测仪，都无法窥见她的踪影，加上纳米静音构架，按说是比较安全的。
过了半分钟，莎娜的声音在无线电台中响起。
“队长，我找到汉克了，他没事。”
“太好了，我们马上就到。”
“不过队长，那东西长得可真大。”
“莎娜？你说的是什么东西？”罗本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赶忙抬手握拳，让大家停下脚步。
“刀锋主宰啊……我没事，队长，我马上带着汉克去找你。”
“莎娜！停在原地，服从命令，莎娜？草！”
无论罗本怎么喊，都只能听见“沙沙”的噪音，毫无疑问，莎娜和汉克出事了。
在罗本的指挥下，小队停止了前进动作，他们聚集了起来，分别盯着不同的方向，包括头上那些被杉树般高大菌株所遮蔽的天空。
无线电中传来了一阵阵沉重的喘息声。
罗本猛地扭过头，莎娜和汉克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金发碧眼的美人——留着朋克头的瘦子，俩人脸上挂着如释重负的笑容，朝他们走了过来。
“头儿……没事了，刀锋主宰已经挂了。”
“是啊，队长，它可真是个庞然大物。”
罗本没有犹豫，立刻开了火！
U-238贫铀弹肆意倾泻在莎娜和汉克的动力装甲上，将他们打的四分五裂！
“草！草！草！”
“队长，你在干什么！”
面对着无线电中那一声声疑惑的追问，罗本歇斯底里地嚎了起来，“他们他妈的没有戴头盔！他们已经不是人了！”
一阵死寂过后，颤抖的控诉声从无线电中传了出来：
“不……队长，是你疯了，疯的人是你啊！他们明明戴着头盔的。”
“是啊……队长，有问题的明明就是你，你的老婆孩子在卫城战役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啊，但你一直都以为他们活着，我们都不敢点破这件事。”
“队长，你把武器丢了吧……不然的话，我要朝你开枪了。”
罗本愣住了，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位总会对他说“一定要活着回来”的温柔女性，还有拉着他的手，撒娇求他举高高的卷发小男孩。
死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对了，对了，这些家伙，一定和莎娜和汉克一样，被古怪的东西给污染了！
他们一定是在骗我！
“放你们他妈的屁！他们没死，你们这是在骗我，是在骗我！”
罗本将枪口对准了那位说话的队员，后者抢先开了火，子弹打飞了罗本的肩甲。
罗本没有开枪还击，随着一阵密集的枪击声响起，他感觉自己似乎飞了起来，然后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恍惚中，他看到了许多支离破碎的画面。
被虫群啃食的尸体，女人的惨叫，撕裂的血肉，孩子的泪眼……
还有那团不定型的恐怖巨物。
罗本呛了一大口水，翻身爬了起来，如同雕像般站在一汪如镜般的浅水湖中。
不远处，躺着一只可怖的巨物，它那比帝国大厦还要高的眼睛中，充斥着黄白相间的黏液，瞳孔失去了焦点，仿佛一堵半弧形的镜面城墙，映出了灰雾弥漫的天空。
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哪？
罗科，艾薇儿，你们在哪！
罗本呼喊着那两个令他心痛的名字，他颓然地行走着，直到走到了那枚眼珠的下方。
在五颜六色，宛如调色盘般的背景下，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那是一位满面憔悴，长满胡茬的中年人。
那是猩红战士，那是帝国刽子手，那是罗科的父亲，那是艾薇儿的丈夫——罗本。
“啊！”罗本终于想起了一切，他抱着脑袋跪在了湖中，头颅不停撞击着湖面。
“该死的虫群！该死的刀锋主宰！你杀了罗科，你杀了艾薇儿！杀了你，杀了你！”
他抬起头，眼中仿佛喷出了火焰，盯着前方的这只独眼张开嘴狠狠地咬了下去！
粘稠腐烂的味道在他的口腔中炸开，罗本一边撕咬着，一边不停地呕吐，但他却没有半分停下来的意思。
这是刀锋主宰的尸体，这是那只残忍的虫群意识，它已经死了！它竟然敢就这么死了！
在罗本的撕咬下，缺口越来越大，黄白相间的内容物从喷涌而出，一开始只是一道小臂粗细的水流，随着裂口继续扩大，污浊物终于化作了洪水，淹没了罗本的身体。
他不断下沉，不断下沉……至那仿佛无尽的深渊之中。
“哒哒哒哒哒！！！！！”
“啊啊啊啊啊啊啊！混蛋，混蛋！”
莎娜和汉克不断从菌毯中爬出，他们浑身布满黏液，肚脐上还连着脐带，满面狞笑着朝着他们昔日的队友们冲去。
高斯来复枪不停倾泻着火力，空气中，到处飞溅着残肢和破碎的血肉。
但莎娜和汉克仿佛是无尽的，只需要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他们就能从菌毯上生出来上百上千个之多。
从天空俯视的话，它们仿佛化作了一团发出阵阵可怖笑声的“肉浪”，逐渐包裹了星际战士们的躯体。
“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虫子吗？”活到最后的那位战士咬着牙问道。
“不……我们是真菌……是你们脚下的东西……我们杀死了半神……”
“我们原本是它的仆人……但是我们终于战胜了刀锋主宰……”
“太好了，太好了，和我们一起来吧，加入我们吧。”
“加入我们吧……”
星际战士的头盔被一只只无皮的血手扯了下来，他大口大口呼吸着，但这颗星球的大气中弥漫着剧毒的气息，呼吸只会令他更为快速的死亡。
在他失去意识的前一刻。
他看到阴沉入水的天空中出现了一颗拖着长尾巴的流星。
流星拨开了云层，变得愈发耀眼，一颗……两颗……三颗……数十颗……越来越多的流星突入了大气层，它们的光芒相互交织，汇聚成了一颗炽热的恒星。
在那片光芒中，他似乎隐约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正端坐在次元的彼岸，用一双无悲无喜的目光，注视着如灰尘一般渺小的生灵们。
“神……”
干涸的嘴唇张开，第一颗流星坠落在了星球的表面，连厚实的地壳都被这股可怕的力量掀飞了起来。
这只是一个开始，越来越多的天火流星坠下，在这颗星球上，炸起了一朵朵由熔岩构成的绚烂烟花。
野火以此为中心扩散开来，蔓延至星球的每一寸土地上。
黑云腾空而起，哪怕过了许多年以后仍遮蔽着天空，令这里化作了冰冷入骨的极寒地狱。
当一抹阳光穿透云层，已经是接近一个世纪以后的事了。
阳光之下，平静的大地撕裂了数不清的口子，容貌各异的虫族从这些口部钻出，它们纷纷昂头看向天空，拟人般跪伏在了地面之上。
而在那片如镜的湖水中，罗本慵懒地睁开了双眼，当光芒照在他的身体上时，他打了一个寒战，扭曲的庞大身体发出一阵血肉交错声响。
他用隆隆的声音，谦卑地念出了那个名字。
“光明之神，刀锋主宰罗本……静候您的神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