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小说巴士 / 官师 / 第12章 一叶落

第12章 一叶落

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即墨侯官钧亭承胶东祖辈之功,总督蓟、辽兵事,手握重兵,权势煊赫,官氏一族在大庄的声望在他封侯后达到了前所未有之顶峰。但较为可惜的是,而今也在“行伍世家”之列的官家却不比寻常武将家孳息繁盛、儿女众多,官钧亭三代单传,身旁并无兄弟可帮衬,只有一对双生妹妹。
  
  不过话说回来,在不少世人眼里,官家这一双姐妹亦是尤为争气,为在战场上豁出命去搏取恩荣的官侯扫平了不少后顾之忧。
  
  ——妹妹小官氏在顺宗白龙鱼服、视察边事时与其一见如故,相谈甚欢,顺宗登基后当即将其迎入宫中,以贵妃之礼尊之,宠冠后宫,一年后便为顺宗诞下了第五子无思。可惜天妒红颜,顺宗朝七年,阿史那图门单方面撕毁了大庄与十六胡在文宗朝间订立的和约,借口为死于大庄之手的‘奥尔吉日嘎大单于’孛根图睦复仇,率铁骑自敕勒川南下,一路烧杀劫掠,直向其时帝驾所在的西都扑去,帝驾匆忙东归,随幸长安的前朝诸臣、后宫妃嫔等却多应对不及,后西都长安被破,不少文臣、女眷以死明节,小官氏也以三尺白绫,长久地留在未央宫深深的宫苑内。
  姐姐大官氏,便是如今长秋宫内的皇后娘娘。
  
  官师前世便曾细细想过,世间亲缘,或许并非全都一般合乐模样。母亲熊氏厌恶自己在其腹中时挤占了妹妹生机,害得官宜生来体弱多病,待自己疏冷至极,淡似非亲母女,父兄虽以此多体恤自己,但亦久居边疆重镇,并不长在身畔……官师心道:官家人一向情淡,或许世事亲缘于自己,便就如此了罢。
  
  但表弟无思之于她,却是不同的。
  
  说不好是因为西都城破时他们姐弟二人在北胡铁骑下彼此拉扯逃命时留下的羁绊;还是姑母小官氏在世时曾因看不惯嫂嫂熊氏偏心、将官师接到宫中抚养过的深恩;更或者是每每年少的官师深感委屈憋闷时,想到表弟无思六岁丧母、少幼即盲却仍长成了一副温和敦厚、柔善宽仁的性子,便立时深感羞惭,自觉自己那些百转千回的幽怨心肠实在是太过小家子气、不过无病呻吟尔……总而言之,对于十三岁时的官师而言,裴无思毫无疑问是与她最亲近、最特殊的人。
  
  也是重生回来后的官师最想见、又最不敢去见的人。
  
  或许是被官师凝望得太久了,裴无思不由疑惑地抬了抬眉毛,摸索着往官师的方向踉跄来寻几步,官师见状,忙三两步上前,握住裴无思的手,勉强平复下翻滚的心绪,心疼道:“冻成这样……我不过偶感风寒,过几日好了自然会入宫去看你。倒是你,怎么不打声招呼便一个人出宫来了。这要是遇到点什么事情,可得多危险啊。”
  
  安嬛燕连忙招呼小丫鬟沏了热茶、捧了手炉来奉上。
  
  裴无思由着官师牵着他到堂内坐下,抿着唇角轻轻地笑,只柔声道:“是我想阿姊了嘛。”
  
  官师是完全地束手无策,只拿他毫无办法。
  
  裴无思低下头,端起茶盏小口小口地啜饮着热茶,状若不经意地随口一问:“阿姊身上的风寒都还没大好,怎么天不亮就跑出去了,害我一大早兴冲冲地来,还扑了个空。”
  
  “恰母亲有事来问,”官师只一句话掠过,反蹙眉问他,“倒是你,这么早就出来了,可曾请示过宫中的陛下与皇后娘娘?”
  
  “我昨晚上便等得耐不住了,去长秋宫请了姨母的手谕来,只可惜当时前后一耽搁,宫门便落了钥,这才等到早晨开了宫门才出来。”裴无思天真烂漫地笑着道,“至于父皇……关雎宫的昭仪田氏有孕了,他现顾不上我的。”
  
  官师顿时眉心紧皱。
  
  裴无思虽然看不见,却仿佛也同步感知到了官师的不虞,隔着案几倾过来轻轻拍了拍官师的手,淡淡道:“阿姊不必为我悲伤,我早不在乎这些了。”
  
  官师抿了抿唇,温声道:“可曾用过早膳?”
  
  “出来匆忙,只简单垫了两口,”裴无思笑得天真无邪,“想来到阿姊这里总不会叫我饿着肚子吧。”
  
  官师摇头失笑,只吩咐人去小厨房传膳。
  
  待到饭食完具,官师引着裴无思重新入座,自有宫人上前为裴无思布菜,姐弟二人皆是恪守“食不言、寝不语”之习,只默默拾箸用餐。
  
  不过片刻之后,裴无思突然“扑哧”一声,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官师疑惑扬眉,问他:“怎么了?”
  
  “我高兴啊,”裴无思笑眯眯道,“想起上一次和阿姊同桌用膳,那都是要好些日子往前了。”
  
  官师莫名被他带得一并开怀起来,无声微笑。
  
  “对了,阿姊而今可算‘大好’了吗?”既然已经坏了规矩,裴无思索性不再守了,继续兴冲冲地问道。
  
  “嗯,”官师微微颔首,只道:“本也并无大碍。”
  
  裴无思高兴罢,忽而想到:“那今日阿姊便要继续入宫读书吗?”
  
  “还是饶了我罢,”官师抚额,无奈道,“难得借着风寒偷得浮生半日闲,明日我便递帖子入宫去向皇后娘娘请安,今天就算了罢。”
  
  “那最好了!”裴无思兴高采烈道,“我也已有好久没能与阿姊一块读书了,既然今日阿姊不进宫去,我也难得才求了姨母出得宫来,等会儿就呆在阿姊这里消磨光阴了。”
  
  官师实是有些困倦、打算用罢早膳便小憩片刻的,但裴无思话说得也不错,他难得才能出宫一趟,官师虽不好带他去市井闲逛,但若是再丢了他自去休息,也未免太失礼。是而用完膳,官师便牵着裴无思到了书房去,随手捡起一本先才正在看的《练兵实录》与少时自己更为喜欢的百家杂谈《太平广记》,问裴无思想听哪个。
  
  “《练兵实录》罢,”裴无思微微抿着唇,带着些抱怨地玩笑道,“阿姊久不来看我,《太平广记》早遣宫人与我念完了,倒是《练兵实录》,久闻舅父风流倜傥、文武双全,不仅能上马领兵打仗,还能提笔著书立说,却一直没有真正耐下心来读过他老人家的著作,难得阿姊一闺阁儿女都对用兵一道感兴趣,我倒是不能再得过且过、自甘落后了。”
  
  “你也道我是你‘阿姊’,学识比你广博些不是自然?”裴无思这样说话,官师也不给他留脸面了,毫不客气道,“你现是觉得落在我这‘闺阁儿女’后面丢人了,却别忘了最早时候读书识字,可还是我一笔一笔带着你一起学的呢。”
  
  裴无思很小的时候便因为一场意外双目失明,读书识字于他本是奢侈之事,连贵妃小官氏都觉得要不算了、不勉强了,是当时尚且年幼、也才初开蒙的官师不愿意放弃,一边自己刻苦钻研习字不提,一边向贵妃提议搜罗来百家碑刻,亲牵着裴无思的手将一横一竖、一撇一捺带他摸过、将之一一记在心下。
  
  这才使裴无思一双目失明的人后也粗通文墨,不至真成一目不识丁的粗鄙之辈。
  
  裴无思羞恼地红了脸。
  
  官师哼笑一声,也不迁就他,直接将《练兵实录》翻到自己先才正在看的地方,缓声念了起来,还是一边念一边提问,问得裴无思眉头紧锁,苦苦沉思。到裴无思答不上来的地方,再毫不客气施之以嘲讽,以报方才对方失言之过,如此三番,才算是消了气,开始好声好气地对方探讨起了书中所言。
  
  “爱而不教,禽犊之爱也*。”裴无思感慨道,“此句用词虽简,但微言精义,世间能明其者尔尔,舅父实乃大才也。”
  
  官师扬了扬眉,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直截了当地问他:“可是遇着了什么事,怎突然感叹起了这句?”
  
  裴无思不过是随口一说,但官师既问了,他却又不好回避,只得尴尬地低下头,摸了摸鼻尖,诚实道:“倒没别的,只是我观父皇之爱田氏,不由心生此意。”
  
  顺宗朝十四年,在宠冠后宫的贵妃小官氏自缢于西都的七年后,这座深宫终于迎来了一位真正能在“圣宠”上与之一较高下的妃嫔,出身于江南豪富之家的貌美女子,田氏。
  
  田氏入宫时,家中父兄无官职、祖上数代无荫功,说来不过一出身普通的平民女子,家中更世代为商,只因美貌过人在选秀时被顺宗一眼瞧上,初即破格封为美人,接连承幸数月后便晋为丽容,及至而今有孕在身,更是一跃成为了九嫔之首昭仪。
  
  不难想象,待田氏平安诞下子嗣,无论皇子抑或公主,怕都至少是个妃位。
  
  可再往后呢?需知田氏今年,也才将将十八岁,且比东宫太子裴徽都还要小上一岁。
  
  往后的日子可还长着呢!
  
  而如今顺宗的后宫里,中宫之位有皇后大官氏坐镇。四妃中贤妃梅氏是顺宗早在潜邸时的侧妃、内阁首辅梅文翰之孙女,为顺宗诞下了长子裴州与平阳公主,虽然长子裴州极为令人惋惜地年少早夭了,但梅贤妃到底资历最老,等闲不可动得;淑妃小宋氏乃顺宗曾经的王妃大宋氏同母妹,当今东宫的姨母兼养母,更无法擅动;德妃梁氏乃巢湖水师提督梁光舜之女,四皇子裴翰之母,梁家水师对顺宗忠心耿耿,为他登基扫清了不少障碍,顺宗更不会轻易去动。
  
  妃位往上唯一空着的,不过是七年前于西都自缢的小官氏的贵妃之位了。
  
  可当年顺宗皇帝初闻贵妃自缢的噩耗时,哀痛之下,却是曾当朝表示过会永远地空置广阳宫与贵妃之位,全他一朝,单为小官氏而留。
  
  而今世事变迁,人随事易,却不好再过分轻信帝王之诺了。——只是田氏倘若日后当真封了贵妃,到底叫官家人与裴无思难堪。
  
  官师想到前世后来的混乱发展,若有所思道:“田氏现在便已惹到了你这里?”
  
  “怎会,”裴无思摇头失笑,只轻轻叹了口气,委婉道,“不过我昨日去姨母宫中想请一道来探望你的手谕,正巧便撞上了昭仪田氏在长秋宫……我观田氏待姨母,甚为不恭。”
  
  官师听罢,沉默良久。
  
  “无思,你觉着,”官师食指微微屈起,轻轻叩击在案几上,声音仿若怕惊扰什么般放得很低,沉吟着缓缓道,“今上可有废后之意?”
热门推荐
夜的命名术 吹神 夜的命名术 吹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