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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在“梦境”里，她对贺雪岐的印象也称不上深刻。馥海九中的学生，大多数脑子灵光又反应快，是从全馥海市筛出来的优秀苗子。
而贺雪岐，则是这群山巅上的人中，位于最顶端的佼佼者。
这样的情况下，作为一个学习速度和反应速度一样慢的吊车尾，祝水雯总难免生出“这不是跟我一个物种的人类”的畏惧感。
加之系统的催促起了反作用，“梦境”里，二人的对话贫乏到仅有——
「作业交一下。」
「老师喊你过去。」
——无营养到让人咋舌。
唯有一次，学校组织去隔壁冬珠市的科技馆，发了表格下来统计人数。
那张纸二度经过她手的时候，她扫了一眼，正看到贺雪岐的名字和自己挨在一起。
上下右都是大片的空位，唯独那里多出来一个名字，实在是扎眼。
她那时候想，学神不愧是学神，写名字都不走寻常路，好随意。
而现在，她才发现，人家那哪是“随意”啊。
——那明明是凶残到极点的“任性”！
正如现在，他明知道“警察”不过是一场骗局，小混混随时都有可能返回现场。
哪怕是祝水雯都能想到，等到那时候，面对恼羞成怒的宿启鸣，恐怕就不是只被勒索钱财的问题了。
所以……
他怎么可以做到这么悠闲啊——！
对祝水雯来说，“小混混”是和“学神”一样，属于另一个维度的人类物种，是需要仰望且远离的。
再一想，那条新闻里，宿启鸣最终死于失血，原因是他随身带了刀……
接下来，她的脑中以极快的速度，闪过了数张海报——
电锯惊魂。
丧尸围城。
食人晚宴。
剥皮开膛手。
只不过，海报上杀人狂，全部替换成了宿启鸣的脸。
最后，这些海报全部碎裂，露出了最底下的新闻配图——
那是，倒在血泊里没了呼吸的自己。
祝水雯脑子一热，在和反派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她直接冲过去，架住他的胳膊肘，然后——
拔腿就跑！
*
跑啊，跑跑跑——！
祝水雯发誓，自己被邻居家的大黄“汪汪”追的时候，都没跑得那么努力过。
因着过度神经紧张，她嘴里不住地嘀嘀咕咕：“追上来没？他回来没？没回吧？再回来就是对警察不礼貌了啊……”
这么碎碎念着，她突然察觉到反派的脚步慢了下来，似乎是……跑不动了？
她一扭头，正看到贺雪岐皱着眉，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见反派一直拎着一个沉重的黑色塑料袋，情急之下，她干脆一把夺了过来。
那一瞬间，她的背脊骤然窜上了一阵刺人的寒意，仿佛自己变成了一只被毒蛇盯上的青蛙。
然而，在心肺骤停以前，她的嘴先一步说出了死亡发言：“贺雪岐同学，你是不是没吃饭啊？要不我背你跑吧？”
——在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以后，她只想给自己“哐哐”来俩大嘴巴子。
*
好在现在的反派，还不是未来升级为成熟体的大反派，不会一言不合就掐人的手腕。
正相反，那股刺骨的冰冷感快速淡去，仿佛它从未出现过。
“他不会回来了。”
平静地陈述完这句话后，贺雪岐将塑料袋拿了回去，以极其自然的姿态倒退了一步，和少女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不得不说，这让祝水雯或多或少松了口气。
她不知道他怎么能这么笃定，但可能这就是学渣和学神的区别：后者有着当神棍的资质，但前者就只能乖乖地听从。
——或者，盲目地被骗。
当风拂过她额边的冷汗时，她才惊觉，反派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身上，那带着点距离感的冷静评估审慎又隐秘，似是在琢磨她的来历和目的。
对祝水雯来说，这一刻恐怕，才是真正“考验”的开始。
“这位同学……”
她咽了口唾沫，顶住那股想逃跑的本能冲动，腰一弯，嘴一张，抢在贺雪岐说话以前，流畅至极地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我叫祝绯绯，坐在馥海九中高二（6）班靠近走廊位置的倒数第三排，是你的同班同学！贺雪岐同学，您好！啊不、你好！你好！”
说到最后，因着情绪的剧烈波动，她甚至破了音。
毫无心理准备的系统：[……？]
好，很牛。
不仅仅是因为内容，更是因为祝水雯压出来的声音。
宛如嗓子吼坏了的老太太吞了块纱布，碰撞出低哑又尖锐的奇妙感官，完全听不出她的本音。
哪怕是祝水雯的亲妈来了，路过都高低要感慨一句：好好的一孩子，怎么爹妈给了这样一副破锣嗓子？
连脑子转速一向奇快无比的反派本人，在突如其来的噪音冲击下，都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塑料袋的窸窣声，陡然打住了。
*
小巷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这一声仿佛把胸腔里的闷气一并发泄了出来，祝水雯慢慢地吐出气，竟觉得胆子又回来了几分。
这就是，她想出来的“办法”。
她来假扮姐姐，先拖住反派——准确地说，是“偏移值”——再说！
按照剧情点的要求，在这一次和贺雪岐的会面中，女主祝绯绯将获得“反派的好感和在意”。
这个任务，祝水雯觉得自己是铁定完不成的，只有姐姐来才行——就像那道超难的数学题，必须得是祝绯绯，才能完美地回答出来。
但好在，她不需要完成，她只需要“拖住”剧情就好了。
就像拍电视剧的时候，如果女主忙不过来，就需要“文替”、“武替”乃至“嘴替”——她现在就是起这个作用。
只要拖到姐姐和男主顾瑾宴见完面，再想办法把人叫过来，补漏就算成功！
祝水雯摸了摸耳边的细绳，口罩的遮掩给了她些许勇气。在“我现在是祝绯绯”的自我催眠下，她学着姐姐的眼神，定定回望了过去。
姐姐每次都是直直地看人，浑然不在意那些可能会撞见的恶意情绪，是令人羡慕的骄傲。
——和她完全不一样。
见反派不吭声，祝水雯哑着嗓子，硬着头皮欲盖弥彰地解释道：“我有点感冒了，嗓子不太舒服、咳咳咳……”
她的声音骤然一顿。
少年的肤色很白，领口处那一圈浅浅的红印因此格外明显，乍一看好似一条嵌在脖颈上的项圈——是刚才被小混混勒出来的。
很是触目惊心。
她顿了顿，忍下内心的担忧，将“你还好吗？需不需要我陪你去医院”给咽了下去。
她再迟钝也能模糊察觉到，这不是简单的对话，而是影响“好感”的大事情。
生怕自己会弄砸，她只能去向“可靠”的攻略寻求帮助。
索性，她很快就有了收获。
有时候，大纲里会就当下的场景，提供一些“参考台词”。她从中挑出来了一句，按部就班地念着本该由祝绯绯来说的话——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贺雪岐同学你是不是没吃饭”，一直保持沉默的大反派，突然粲然一笑。
“我很好。”
他的视线紧紧地盯着少女，声音轻飘飘的，好像一缕一缕的蜘蛛线从空中飘洒下来：“谢谢你，祝同学。”
不得不说，反派生得是一副璀璨夺目的模样，这一笑更是惊艳绝伦，乌发黑眼，宛如放置在防弹玻璃柜里价格高昂的水墨画。
极其有欺骗性。
倘若是不知情的情况，这会儿，祝水雯怕是都要傻乎乎地跟着对方一起笑起来了。
但是——
怎么会有人一边笑得这么开心，但好感却在同时节节下降啊！
看着不断发出红色警报的偏移值，祝水雯迎风流泪。
姐姐，你快来啊，我不能没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