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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秋天多雨，还没睁开眼就听到外面又是淅淅沥沥的。昨天陪着赵珣写报告，余欣就比平时睡得晚，醒来时旁边是冷的，身边早没人了。除了雨水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外，家里静悄悄的。
余欣洗漱好去厨房，见到灶上锅里温着什么，揭开盖子一看，里面放着两个饭盒。一个里面装着小米粥，另一个则是俩包子和一份小咸菜。是赵珣从食堂打回来的早饭。
家里的饭盒是那种长方形的铝饭盒，一饭盒的粥，不可谓不多。再加上俩扎扎实实的大包子，余欣吃到撑还剩下一半的粥和一个粉丝包。只好放着等中午再吃，心想等赵珣回来得和他说说自己压根吃不了这么多，下次少买一点。
吃完早饭也才八点半，她看了看橱柜，刚领的供应，米面倒是足够，可菜就剩下两个洋柿子。院子里种的几样菜才刚出芽，想吃菜还有的等。
于是，找了雨伞和篮子出来去买菜。锁门的时候，田珍珍也从家里出来了，他们的房子就在隔壁。
田珍珍手里还端着一个洗干净的碗，那是昨天用来盛红烧肉的。她扬了扬那个碗，说：“我来还碗，顺便想说来问问你去不去买菜？”
又开门把碗送回去再重新锁门，两人同一个目的地，便一起走。
“你手艺真好，红烧肉做得都快要赶上炊事班班长，我家老叶和俩小的直接用汤汁泡饭，是一粒米都没留下，我炒的俩菜全是我一个人吃的，早上下了面条还被嫌弃。”田珍珍说着，到底没忍住问：“欣欣，你有放什么调料吗？”
余欣抿唇笑笑：“可能是昨儿个饿了，吃饭特别香，赵珣回来就说开了一下午会，饿得不行。我没没放别的，就盐和酱油还有一点冰糖。”
闻言，田珍珍无奈道：“看来还真是我的问题。”
她不擅长做饭，就现在这水平都是结婚后才练出来的，她做红烧肉也是这几样，但就是没人家的好吃。
余欣：“嫂子一双手治病救人，做饭多了也就那么回事。”说着心底还有些羡慕，都是来随军的，人家有工作。
这世上什么事都一样，做多了就熟练。她做饭就是。打小她和姐姐都和妈妈学做饭，姐姐不乐意，她却很喜欢。因为偶尔她会因为某一道菜做得好被父母夸奖，或者别人因为她做饭对父母夸她懂事，那个时候她心里就可高兴可高兴了。
很长的时间里，家里一日三餐都是她做的，就是别人办酒请她妈掌厨，她也被带着。直到顶了工作，时间来不及了，家里做饭的活才交给陈春梅了。
“我媳妇就是天生的，炒盘青菜都是有滋有味的。”
“真的，打我吃了我媳妇做的饭，再吃别的，就觉得差了点意思。那话咋说的，家、家的味道。”
“我媳妇烧鱼也好吃，就用鱼籽和汤汁泡饭我都能吃三碗！”
另一边营办公室里赵珣和叶晖边看报告边闲聊，赵珣听到他夸昨儿的红烧肉好吃，没忍住就嘚瑟起来，脸上全是笑意。
叶晖：“……”我就不该起这个头。
一开始还觉得这人话太少，看着太严肃，怎么提起媳妇就跟青瓜蛋子似的，那些背后偷偷叫他冷面阎王的战士们真该来看看这幕。
沉默了一瞬，叶晖状似不经意地说：“怎么这么热？”
赵珣：“热吗？窗户都开着。”
叶晖：“热！”说着解开军装最上面两颗扣子，露出里面的衬衫，洁白簇新。
淡淡道：“我媳妇新给我买的，自己都不舍得买衣服，全花我身上了。”
赵珣：“……”我就多余问这一句。
两个大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是真正认识了对方一般。
最后叶晖笑了：“所以说有媳妇就是好。咱营里还一堆的单身汉，这次中秋要不要搞个联谊会？”
赵珣冲他竖起大拇指，“你这个教导员够到位的！”
他平时只想着怎么训练他们，怎么让他们提各项能力，压根没往这面想。
以前觉得有战友，无牵无挂挺好，可现觉得有个家、有人等、被人牵挂，那感觉是即便能生死相托的战友也给不了的。
两人正要接着商量，团长进来了，看到这场景，乐了，“你俩磨合还挺好，看来我不用担心了。”
“团长好。”
“团长好。”
两人起身敬礼。
“都坐，我就是来通知你们一声，这次野外实战的总指挥定下了，赵珣你把方案做出来，尽快交给我。”
“是！”
团长走了后，宣传部的李主任来了，带着一打政治学习资料。
这是运动后部队新添的任务，每周都要抽出一个下午，全员学习。
这事是教导员负责，叶晖接了材料。扫了眼，内容和从前发下来的大同小异。
……
余欣和田珍珍在菜站买了菜，田珍珍还要上副食品商店给孩子买饼干，余欣就陪着。
副食品商店的柜台很高，她们还没跨进门槛就听到余欣的名字。
“……那个余欣不也是，眼皮子浅的，还高中生呢。当谁家吃不起肉啊？显她手艺好呗。才来几天啊，院里现在全都在议论她。”
“我家老李还叫我跟她学呢，说人家做饭香还勤劳，一来就种地。嗤，这种土包子就是进了城都洗不掉那身土腥味，本来那块荒地种些花多好看啊，偏偏那些泥腿子吵着要种菜，种就种吧，还浇那玩意，熏得我家西屋窗户一年四季都开不了。”
余欣听出来了，这是那个方宝英的声音。
田珍珍看余欣长得娇娇弱弱的，抬脚就要进去，“这说得也太不像话了……”
余欣拉住她。
“怎么了？我知道你不会骂人，我来……”
“我可以的。”
换从前她可能真就当做没听见，被说两句不痛不痒，犯不着和人吵。可赵珣说的话，她到底是听进心了。
余欣看上去沉稳地走进副食品商店，脸上也看不出任何情绪。但实际上，心里还是紧张的。
余欣走到柜台前，学着赵珣那天和她爸谈判的样子：“你嘴里的土包子，看不起的泥腿子是我国最多的一类人。截止到七四年，我国一共有九亿人，其中七千五百万是农民。”
纺织厂为了丰富工人的业余生活，有好几个兴趣小组。余欣选了读书会，这就是以前在报纸上读到的，不知道是不是熟悉的东西给的安全感，渐渐紧张就淡了，她越说越顺：
“从古至今咱们都是农业大国，古代农民的地位也只在仕之下。抗战的时候，革命先辈都不忘种地自给自足。很多战役中都能看到你看不上的农民们的身影，或是打掩护，或是收留解放军等等。建国到如今我国哪一个行业的发展，背后离得开农民辛勤的双手？
你们不吃饭吗？吃着人家种出来的粮食，享受着大多数人的努力成果，你们有什么资格看不起这个，瞧不上那个？”
方宝英和另一个售货员都听愣住了，她们哪里知道这么寸正好被余欣听见。听见就听见吧，本来还以为她长那样是个柔弱的，没想到性子这么烈，一照面一点儿都没给人面子。
那个售货员也是巴着方宝英，才顺她话说。本来吧看到本人来了就够心虚的，结果还听到余欣这一通话，更是脸色都变了，这说得也太严重了！
门外被声音吸引来不少人，大庭广众的方宝英的脸又青又白但却不想认输，嘴硬道，“我没花钱吗？什么人就该呆在什么地方，谁让她们好不容易进了城，还把什么脏的臭的都带进来。”到底不敢再说余欣，用了她们。
可这话把门口那些人惹着了，一个个走了进来想喷方宝英。
余欣表情未变，语气平静和缓，道：“你说的脏的臭的是什么？种地施肥是常识。你嫌弃种地味道大，可是作为农业大国，粮食就是立国之本！没人种地哪里来的粮食，你这话嫌弃的是我们吗？你嫌弃的是国家！
主席教导我们工农兵是一家，也说过农村是个广阔天地，那里大有可为。方宝英同志，你的思想觉悟很有问题，你爱人是宣传主任吧？夫妻一体，像你这样有强烈阶级思想的人，我很怀疑，怀疑——”
思想政治学习班就是她男人负责的，那种被指思想有问题的有什么下场她能不清楚吗？方宝英吓得整个人不停地发抖，“我没没没有……”
总算是捏到七寸了：
“他真的能做好宣传工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