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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歌尽桃花扇底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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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裸露的街头,惊飞的鸟
  从狂野的江河源头逃离
  把心挥舞成一个个漩涡
  卷走草原最原始的歌谣
  “七九、八九,净肚郎娃娃拍手”,今年天气热,元宵节还没过,家家户户忙着拉粪、平整地、购买化肥,准备着春播。张也不例外,集中时间张罗着种地的事,他计划今年种五亩麦子、一亩地膜洋芋、一亩苞谷,带着天娟和天才连着拉了两天粪,又去购买化肥和地膜洋芋。
  按照往年,初八一过,石头窝里也开工了,但今年不知啥原因,老板打电话说让大家先等几天,场子里还有一些工作要准备,等妥当了再给大家打电话。问了一下其他场子里干活的人,也都说没开工,老板也是这么打电话的。大家有点纳闷,说不会吴庆儿出事后,政府要整顿石粉厂吧。据说石粉厂污染严重、安全管理上存在问题,县上已经来过两趟了。
  吴庆儿死后,石头窝子里讨论声一直不断。原来石场里也死过人,但这次李老板给吴庆儿赔了十三万五,创造了历史记录,五年前刘生辉炸死了,胡老板赔了三万块,前年赵大年被石头砸死了,吴老板赔了六万块,这次直接翻了一番。对此,大家七嘴八舌,各有各的说法,有的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赔再多钱有啥用。有的说,私人的矿场,老板说了算,赔多赔少全看老板有没有良心了。有的说,干这些危险活就该早早签订协议什么的,要不死了也没个标准。有的说政府应该统一制定标准,让各类事故有明确的赔偿管理办法。有的说,这峡谷里天天白色污染,政府应该进行整顿,把这些厂子全关了,把污染问题解决了再重新开张,要不我们都在慢性死亡,说不定以后比吴庆儿死得还可怜。有的说我们干这活都有危险,老板们应该给我们卖保险,免得死了后老婆孩子没人管。但争归争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最后大家放几个响屁,拼命地干活了。
  而就在他们这帮穷苦力争论的时候,老板们也没有闲着。峡谷里一共有十一家石场,注册的都是石粉厂,营业范围都差不多,大部分是各自为战,谁有本事谁拿山头,自己的事儿自己管理。吴庆儿出事后第十二天,“利民”石粉厂的老板黄利民、“常青”石粉厂的老板吴常青、“大庆”石粉厂的老板胡大庆就先凑到一块儿,三个人坐在办公室,一边喝茶一边讨论。三个人是第一批开办石场的,关系比较好,而且几个人的厂子都是以本人名字命名的,成为办厂的一种时尚。截至目前,峡里一共死了五个人,其中赵大年生前是“常青”石粉厂的,刘生辉生前是“大庆”石粉厂的,另外两个是其他厂子里的,老板和他们互不往来。黄老板场子还算平静,但也担心不已。
  “咋办呢?胡总,你说说,这李天华一下子把命价抬上去了,以后出点事我们可吃不住啊?”吴常青话语间明显有点不满意。
  “也没啥?一条命啊,不是拿钱来衡量的!”胡大庆摇摇头。
  “关键问题在于这没个卡码啊,你说刘生辉死时,你花了三万摆平了。赵大年死时,我花了六万摆平了,这才两年,李天华直接升到十三万五了,这以后出了事还能承担得起吗?我们得砸锅卖铁啊!”吴常青说。
  “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这年代不同,一个是五年前、一个是三年前,物价在涨、工资在涨、啥都在涨啊,你俩说咋办?”黄利民在三个人中间岁数是最小的,很想听听他俩的意见。
  “涨归涨,但没有这么涨得快啊,你想想,五年前一袋白灰5块钱,现在8块钱,也就涨了三块,没翻倍啊?这命价翻了几倍啊!五年前三万,现在十三万五,直接四倍多!”吴常青随手在计算器上拨拉着。
  “哎,没办法,这就看具体情况了,遇到好说话的,命价也就压下来了,不好说话的,那只能抬高,总不能把死人放在院子里吧!”胡大庆指的是前年县里一个建筑工地上的发生的一件事,有个工人从施工架上掉下来摔死了,老板和死者家属因为赔偿之事没达成协议,最后家属将死者尸体直接抬到工地门口,打着横幅闹事。老板也是个狠茬子,找了一帮混混抢棺材抬,结果双方打了起来,最后警察出动,拘留了一批,政府出面将双方叫到一起调解了两天,谈妥了赔偿金后才把这事处理了。据说老板花在找门路、雇混混方面出的钱几乎赶上赔偿金了。
  “怪就怪这李天华,太年轻,球事不懂,也不会和大家商量一下,签订什么协议,还说保障劳动者权益,又不严格按合同来,说什么死者为大、生命无价,你说,他赔了就赔了,他倒闭了我才高兴呢!可把我们也带上了偏路,以后万一再出个赵二年、刘三娃的,该去赔多少,肯定比这只多不少!”吴常青义愤填膺,用指头敲打着桌子说。
  “是啊,这个肯定只能涨,不能降,降了肯定要闹事!”黄利民说。
  “哎,咋办呢?毕竟死了人,只有自求多福吧!”胡大庆说。他是这当中岁数最大的,三个人都拿他当老大哥,有啥事不会了常去请教他。
  “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合适不合适……”黄老板笑眯眯地说。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你不说咋知道合适不合适!”吴常青急躁地说。
  “我们能不能把所有老板都组织起来开个会,大家制定一个标准,比如说工人的工资、命价这些,现在虽然说工资都基本上差不多,但也有些为了收民心,乱发奖金、增长工资啥的!害得有些老板连人都招不上!”黄利民笑眯眯地说。
  “就是,还不是那个李天华,一天球事最多,这些歪风邪气都是他助长起来的。这次听说除了他除了赔钱外,还大办丧事,花了一万多,虽然工人们都夸着,但听说俩口子一正月天天在打架!”吴常青气冲冲地说。
  “黄老板的提议很好啊,我感觉可行!就不知知道其他老板同意不同意!”胡大庆认真思索了一下,郑重地点点头。
  “有啥不同意的!现在马老板、王老板几个都在背后骂把李天华哩!他可是给大家都埋了雷!”吴常青说。
  “要不,你来组织一下,把几家都组织起来,大家开个会?”胡大庆朝吴常青努努嘴,悠悠地说。
  “组织就组织,只要能保证大家的利益,我出头没啥问题!”吴常青是那种风风火火的人,还真不怕事。
  “我全力支持,只要吴老板出马,没人不给面子的!”黄利民笑眯眯地说。
  当天吴常青就给其他老板打电话,有几个都明确表态这是个好事情,只是马上过年了,等过完年再商议。最后,根据大部分人的意见,将这个会放在了正月初十。
  利益相关,老板们都很积极,大年初十,除了一个姓陈的老板说喝酒伤了胃在住院、一个姓马的老板说有事在外地赶不回来外,其他九家石粉厂老板如约而至,在县城花季食府大包间里,举办了一次团拜会。
  包间桌子上坐了十二个人,除吴常青、黄利民、胡大庆和李天华外,另外五家石粉厂老板分别为黄得意、李天民、王盈华、吴国强、刘玉良。其中李天民是李天华的亲哥哥,黄得意是黄利民的本家叔叔,吴国强是吴常青本家叔叔。说白了,九家中六家是本家相互带起来的,只有三家是单打独斗的,但开了厂后反而来往少了。吴常青作为东道主,带了他的会计,也是他的堂弟加死党吴常英来了,跑前跑后伺候大家。吴国强带了他的孙子“小豆豆”,说是老阿奶怕自己喝酒,让带上监督并服侍自己。“小豆豆”已经十二岁了,很有礼貌,见大家都鞠躬拜年,还忙着倒茶端水,乐得大家都掏出老人头发年钱。
  “常青这个团拜会组织得好,开了一个好头啊?”黄得意一到酒店就连声夸着,他已经六十多岁了,准备再干两年就让自己的儿子黄利新接手,退休前把厂弄得更正规,让儿子接手时更顺利是他的心愿。
  “吴老板这安排得好,有些事确实该好好研究一下了,天华泡蛋娃不懂事,也不问我一下就私自答应,给大家都将了一军,哎!”李天民没说几句话就开始抱怨,这阵子他也很难受,处理吴庆儿的事时,李天华不听他的话,说是自己四十多岁的人了,不用他天天跟在屁股后面指挥,气得他再没管。结果事情处理完了,几个老板冷嘲热讽,天华媳妇也为之吵个不停,本来今年要换买台车,结果这一赔耽搁了,心里很不舒服,正月初二两人还打了一架,媳妇说要是不瞎赔今天就能开着新车回娘家了、多有面子。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最后直接动手了,害得李天民俩口子过去磨了半天嘴皮子才劝和。
  刘玉良、王华盈是后面新开的厂子,也不和其他人有啥关系,吴常青一招呼也就都没意见,说人多了主意多,啥事大家商量一下是好事情。陈老板和马老板虽然都请假了,但明确表示一切都听从大家的,坚决执行会议决议。
  团拜会开得顺利但也不算顺利。为了大家能够清醒地讨论工作,开始都是喝茶谈事。李天华作为这次团拜会的引子,媳妇最近闹得烦,一直保持缄默,听大家讨论光点头不说话。
  讨论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大家达成四条一致意见:一是以后招工,都必须签订合同,而且家属也要签字,凡是不愿意签订合同的,一律不招收;二是生死由命,合同上必须写清楚,如果出了意外不能赖厂子,伤了只负责前期治疗费,后面遗留症、残了啥不负责;如果死了一律赔八万,丧事最高标准不超过五千块。三是每个厂里工人工资都要统一,不能愿意咋发就咋发,每年奖金啥的,一律取消,不能惯出毛病来。四是对于那些爱跳槽、爱闹事的工人,只要有一家厂子开除了,其他厂子也不能接受。
  这五条其实是胡大庆、黄利民、吴常青三个人开小会时商量好的,本来还有第五条,说是大家相互支持、不要相互拆台,如果玻璃厂不要这家石头,其他厂子也不给他装石头,确保有钱大家一块赚。但对这条王盈华有意见,说这个与今天会议无关,管好厂子是自己的事,玻璃厂要谁的石头那是人家的事,不能你把事搞砸了让大家来扛事儿。
  吴常青想不到会有人反对,直接怼了过去“咋的?你准备把整个山全占了啊?”大家都知道王盈华有后台,今年又上了一条石灰生产线,就笑着说王总财大气粗,这个还真有可能。王盈华不想和大家争辩,吴常青得意极了,又笑着说“蛋糕大家吃才甜,独食不好啊!”没想到吴国强提意见了,而且直接冲着他来“咋了?你一天球事不管,吃喝嫖赌,还见不得人家吃肉啊?有本事了先把厂子弄好,别老想着钻空子!”
  吴常青干的事逃不过别人的眼睛,其他人不好意思说穿,但亲叔叔就是动手也不敢还手,挨了骂只好干笑着说不是这个意思,我都是为了大家好。吴国强说好个屁,你那点小心眼我还不清楚。黄利民赶紧说常青考虑的还是有欠缺,但确实是好心。李天华也不急不慢地说,有些事可以商量,有些事就没必要订什么协议啥的,如果这样,我们还不如直接成立一个股份公司,大家一块当股东算了。吴常青正窝火,说你是不是早有这个意思,到处拉拢人心,就想吞并大家。黄利民赶紧拦住吴常青,说天华只是随口说说,让他少搅沫沫。
  胡大庆又问了一下大家还有没有其他提议,没人吭声。黄得意说整酒吧,肠将军和肚将军开始打架了。刘玉良也说难得吴老板请大家吃饭,别浪费时间了。
  吴常英根据吴常青的安排认真做了会议记录,想让大家签个字。结果吴国强说别整虚的,说归说,遵守不遵守还不一定呢,你以为签字了就成法律条文了啊?其他人赶紧说,这四点肯定要遵守,要不今天就不来了。李天华看着吴常青说“你咋不搞个歃血为盟啊,我推荐你当盟主!”几人哈哈大笑,都说这个好,我们都推荐吴老板当盟主,以后每个月招呼大家一起开个会,喝喝小酒、讨论一下天下大事。吴常青得意地说大家支持的话我就却之不恭了,结果又让吴国强骂了一句:“我看你脑子打铁者,听话也不会听音。”于是众人都笑了,吴常青尴尬地笑笑,说自己也是在开玩笑呢!
  没想到酒至半酣,又发生冲突了。吴常青醉了,又拿吴庆儿的赔偿说事,阴阳怪气地说李天华是菩萨心肠,以后那孤儿寡母的日子不好过,要经常去看看,听说小寡妇长得还不错,值得赔那么多钱。李天华说你狗嘴吐不出象牙,良心让狗吃了,能不能好好说话。吴常青一摊手,说我就没有良心,我只说实话,反正吴庆儿死了,媳妇也要跟人,谁睡不是个睡。李天华气得一拍桌子站起来就要干架,被坐旁边的王盈华和刘玉良拉住了。黄利民赶紧呵斥吴常青:这怂咋胡说,你阿爸还在桌上呢!吴常青笑着说阿爸不是男人啊?气得吴国强一杯酒就泼在脸上,说我哥咋生了这么个货,净不说人话。黄得意笑着说,虎父无犬子啊,你哥俩以前也是江湖上风云人物啊!黄得意和吴国强岁数差不多,大家以前也有交际,吴国强哥俩的风流韵事他也知道不少,吴国强只好打着哈哈说“老黄别瞎掺和,我这教训侄子呢?”
  一会李天华喝醉了,开始发酒疯,大骂吴常青他们吃工人的肉、喝工人的血,没有良心渣渣,什么狗屁四条,全他妈的是资本家的卖身协议。王盈华和刘玉良赶紧捂他的嘴,吴常青还嫌事不大,喊着放开他,让他骂个够。结果李天华挣脱两个人,拿起一个盘子就砸在吴常青头上。吴常青也跳了起来,非要和李天华见个高低。黄利民和胡大庆赶紧压住了,说就你挑的事,还不悄悄的。吴国强连说打得好,李老板这盘子还小了点,最好给这货头上扣个盆子。吴常青这个人有个好处,就是脸皮厚、爱听人劝,见大家骂他,反而不跳了,摸着额头上流出来的血,说来来来,最好把那个东坡肘子扔过来,我半天还没吃一口呢。
  李天民见弟弟闹腾得厉害,上去打了两个嘴巴。李天华这阵子受的委屈太多了,挨了两巴掌反而清醒了点,开始哇哇大哭,说难道做个好人就这么难吗?钱是个啥东西,比命还香吗?哭得稀里哗啦的,李天民和王盈华、刘玉良连劝带抬拉回家了。
  一下走了四个人,有点冷场了。吴国强又开始教训吴常青,说他脑子进水了,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好的一个饭局搅成啥了。胡大庆也骂他越来越没皮脸了,啥话都敢说,啥钱都敢挣。黄得意却一个劲地笑着说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常青是继承了老吴家的优良传统,气得吴国强连骂黄得意“这老怂,以后不能打交道了!”吴常青反而不吭声了,拿着东坡肘子啃个不停,还连说人少了好吃肉。黄利民一边拿餐巾纸给他擦血,一边笑着说我看你就是骆驼蹄子牛板筋--死皮顽肉。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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